少年天子目光四處徘徊尋覓,試圖尋找出聲源在何處。
他眼中沒有絲毫的恐懼,步伐一深一淺地在宮殿裡巡視。
嘉嘉有些難受,還有些委屈。
「外邊的人,能不能幫幫我,我出不來了。」
少年天子的目光停頓在床榻下伸出的一小截白淨藕臂,小小的胖胖的,又陌生的。
他沉默地走過去,先是抬手摸了摸。
溫熱的。
軟的。
他不禁有些失望,「居然是人……」
如果是鬼多好啊。
少年天子心想。
「我幫你有什麼好處嗎?」
被卡在床板下的嘉嘉疑惑,「你想要什麼好處?」
「你能不能殺了我。」
他聲音平靜清淺,似乎在說一件很尋常的事情。
「你為什麼不自殺?」嘉嘉反問。
「我怕疼,我窩囊。」少年天子毫無形象地坐在地上,絲毫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何不對。
他想死,但他怕疼,他不敢下手,又不想繼續這麼窩囊地活下去。
所以他需要一個能幫他動手的人。
這個不知道哪裡來的小孩子就很適合。
「先不說那個了,你先救我出來,我可以實現你的一個願望。」
……
在少年天子的幫助下,嘉嘉終於從那憋屈的床底出來了。
這一遭累得她滿身是汗。
有些脫力地癱在地上,毫無形象地大口呼吸著。
少年天子坐在龍床上靜靜打量著這長得跟白面小人一樣的小娃娃。
嘉嘉摸著肚子慢慢坐起來,扁著嘴聲音有些委屈,「你能不能讓人送點吃的進來啊,我好餓啊。」
少年天子目光一頓,「我憑什麼幫你?」
「就憑我是這宮中唯一能幫你的人。」嘉嘉信誓旦旦。
少年天子沉默,「你先躲起來。」
見那小孩躲起來後,他才對外喊道:「來人,朕餓了。」
少年天子每次用膳吃得都少,太監們想方設法都不能讓他多吃一些,如今聽到他的話自然是高興的。
不過也有人心存猜忌,那人便是大太監。
大太監得知皇上要用點心便著急趕來,試探問道:「陛下今兒怎麼改性了?」
少年天子漆黑的眸子落在大太監身上,「朕想吃東西還需要你們同意?」
「若是不願意送來便算了,朕若是餓死你們自行跟皇叔交代。」
少年天子隱隱發怒,大太監收回試探的心,微微垂首,「奴才已經命人去做了。」
……
「出去,瞧著你們這些醜惡的嘴臉朕就沒胃口。」少年天子眼神厭惡。
大太監還有話要說,少年天子又道:「背地裡說朕不敢死窩囊,現在還怕朕會自殺?」
少年天子目光冰冷,唇邊含著諷刺,似乎是對自己的自嘲。
少年天子直接端著一碗菜朝著大太監砸去。
大太監早有預料的往旁退,而後道:「奴才去門外守著,陛下需要直接喚奴才便是。」
他離開後,門也被帶上了。
嘉嘉也第一時間跑出來。
桌上的食物不少,色香味俱全,嘉嘉胃口大開,一下便喝了一碗的湯。
少年天子原先是沒有胃口的,但見嘉嘉吃得香,腹中莫名有了響動。
身旁的孩子似有所感地投來視線,那雙眸子似乎是蘊著星光,無比璀璨,燦爛的笑容也令人生出無限的歡喜,似乎瞧著心情便好了不少。
他還未辯解,孩童的聲音便先一步傳來,「就算是要死也要做一個飽死鬼,這樣下輩子才不會被飢餓困擾。」
話落,少年天子才緩緩伸手,去將專門布菜的筷子拿來。
比起嘉嘉的豪邁吃飯,少年天子用餐的姿勢和速度都堪稱優雅。
「陛下。」
殿門突然被打開,露出大太監那張布滿周圍,略顯陰險的表情。
大太監的目光迅速掃過殿內,抬腳往裡走。
少年天子第一時間便是看向身旁的人。
身旁的人旁若無人地進餐。
他們看不見她!
少年天子的心情隱隱有些激動,不過面上被他掩飾得很好。
「滾出去,朕讓你們進來了嗎?」
少年天子似乎是被打擾了,直接將碗筷給砸向大太監。
大太監正在觀察屋內有何異樣一時不察被砸了個正著。
湯水直接浸濕了他的衣袍,隱隱散發出一股味道。
大太監面色一沉,望著少年天子的目光有些極為冰冷。
少年天子無懼和他對視,「奴才就是奴才,話都聽不懂,朕讓你們滾出去。」
兩人對峙片刻,大太監額間的青筋暴起又消下,他皮笑肉不笑道:「既然陛下已經吃飽了,那奴才就將東西撤下去了。」
幾乎是他話音剛落,門口的太監便衝進來將碗筷飯菜全部收走,連地上的瓷碗碎片都沒有放過。
不過地上散落的飯菜無人收。
屋內依舊散發著一股飯菜的味道。
「奴才先下去了,陛下早點休息。」大太監的目光不動聲色地划過地上飯菜。
一群人離開,屋內再次安靜下來。
少年天子的心情並不愉悅。
嘉嘉的心情亦然,她極其心疼地看著地上的飯菜『屍體』。
少年天子垂眼掩下眼底的燥悶,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快步走到龍床旁,旁邊的靈鶴銜珠爐裊裊升起的昂貴龍涎香沁人心脾,慢慢將那煩人難聞的飯菜味給蓋去。
嘉嘉心疼了一會才想起自己此次來的目的。
回身尋找到少年天子,快步跑過去。
「喂,你怎麼了?你哭了?」嘉嘉學著他趴在床上。
少年天子見臉埋在被褥中,悶聲回覆:「別胡說八道,天子怎麼會哭。」
「誰說天子不能哭了,天子也是人,也能哭,還能哭得最大聲。」
少年天子沒回應,嘉嘉自顧自道:「難受就哭一哭,這裡也沒人看得見。」
「只有現在哭過了,下輩子遇到的苦難才不會少。」
「真的嗎?」
「假的。」
嘉嘉靜靜地陪在他身邊,陪伴了許久都沒有等到他的回覆,反而是等到了淺淺的嗚咽聲。
嘉嘉的手輕輕緩緩的落在他頭上,學著記憶中爹娘兄長安慰他的樣子去安慰他。
「柏兒不怕。」
這聲落,少年天子的眼淚越發控制不住的決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