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玄靈派一戰, 堪稱是千年來第一樁大事。【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那是一場以鮮血鋪就的道侶大典,據說,那日的風中混著濃烈的血腥味, 天上的火鳳凰叫聲悽厲,血液鋪就長階, 如同一望無際的紅色地毯, 燃燒的火焰猶如女子火紅的嫁衣。
天下人為之震動。
這一場殺戮之後, 魔族徹底占領了整個玄靈派,無數正道修士被迫見證著這世上最強大的魔頭,踩著屍山血海, 迎娶一位名叫白秋的女子為妻。
此後,世間便有了無數傳言。
有人說衡暝君千年前與一女子兩情相悅, 如今那位白秋, 便是那女子的轉世。
有人說衡暝君辜負愛人, 轉而移情別戀,偏偏玄靈派不識好歹, 將人家抓走,惹怒衡暝君, 這才招來滅頂之災。
還有人說,是衡暝君與玄靈派之間的私人恩怨, 江文景原是玄靈派某位師祖的轉世, 如今覺醒歸來, 衡暝君自是要報當年之仇。
甚至還有人說, 是這個叫白秋的女子美貌而有心機,叛出師門不說,還想借衡暝君之手除掉所有有威脅的宗門,簡直是當世一大妖女。
眾說紛紜。
但不管怎麼傳, 世人對這位名叫白秋的女子,都十分好奇。
不修魔道,修為低微,出身平平無奇,卻成為了衡暝君的道侶,凌駕於所有人之上。
誰也想不通這女子究竟有何特殊。
當事人白秋:「……」
白秋此刻泡在溫暖的池子裡,池子裡加了無數的珍稀靈藥,都是溫養身體的。
她已經泡了一整日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有何特殊,她也很懵逼。
從青燁將血往她唇上抹的時候起,她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他整個人的氣場都變了。
狂妄,興奮,變態,黑眸中倒映著她的臉,泛著一絲失控的瘋狂。
他便在這樣的情況下,向天下人昭示,她是他的道侶,誰敢欺辱她,便是與他為敵。
白秋當時便驚呆了。
這瘋子說的不是求婚,也沒問她答應不答應,他說的是,以這麼多條人命為聘禮,讓她成為他的道侶,並將她的名字,傳至天下每一個角落。
成為這天下第一惡人,人人畏懼的衡暝君的道侶。
這是她見過最囂張的道侶大典。
他親手用血給她染的嫁衣,說完才轉頭問了她一句「喜歡嗎?」
隨後,魔域的那些魔修便來了,玄靈派剩下的人,修為高的全殺了,修為低的倒是留了他們一命,原本靈氣充沛的天下第一仙府,赫然成了人間煉獄。
白秋說:「我只想殺江文景,其他人沒必要被牽連。」
青燁捏著她的下巴,低頭盯著她清澈的眸子,冷戾一笑:「你體內的心魔,怎麼算呢?」
「……」白秋沉默了一下,茫然問道:「心魔無法消除嗎?」
說完她就後悔了。
因為她忽然想起來,這世上只有正道修士衍生心魔之後,成為魔修的說法,沒有哪位魔修徹底消除心魔,改邪歸正的例子。
入魔註定是一條不歸路,所以這世上的魔修,在正道修士的眼裡,是十惡不赦的,他們無須被饒恕,因為他們永遠無法被消除心魔,永遠殘暴無情,無法走上正途。
白秋體會過一次心魔發作的感覺,那種強烈的要殺人的衝動,骨子裡蠢蠢欲動的嗜殺感,至今讓她心有餘悸。
難怪青燁如此生氣。
白秋便不再說什麼,她看他如此殺紅了眼的樣子,不禁有些心疼,想說「你有了心魔都安然無恙,我入魔又有何妨呢」,但直覺這句話會惹他生氣,她便沒有說。
事到如今,已是一條不歸路,那便坦然走下去吧。
這可是成親的日子啊。
大喜日子,應該高高興興的。
白秋用乾淨的手抹去他臉上的血跡,輕輕攬過他的脖子,額頭相抵,輕輕道:「如果我再強一點就好了。」
青燁眯起眸子,「什麼?」
她朝他彎眸一笑,杏眸如一對淺淺的月牙兒,「這樣,就可以和青燁洞房了。」
男人身子一僵。
主動調戲他的後果,自然是被這藤蔓給捆了。
但他今日出奇得狼狽,只在她腰上纏了一會兒,便將她丟到了玄靈派後山的藥泉里,他簡直是輕車熟路,熟練得仿佛在這裡生活了許久,扒衣裳丟人一氣呵成,白秋嘩啦一聲摔進了水裡,從水裡狼狽地探出頭來。
便看到他瞬間消失在她面前。
白秋:「……」
她便在這裡泡了許久。
道侶大典?
不存在的。
某人大概是舊疾發作了,這就是強行裝逼的後果,這就是明明打不過還非要打贏的後果,廣虛境裡秀得飛起,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白秋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成親?你先把自己的身體照顧好了再說吧,一大把年紀了,還學著年輕人秀什麼秀呢,她費盡心思讓他學著養生,這一回別說前功盡棄,甚至情況比之前還糟糕了。
白秋安安靜靜地泡著藥泉,將身上的寒氣漸漸驅散,這才恢復了少許元氣,就在此時,被派來照顧她的女魔修來了。
魔修已徹底鳩占鵲巢,連原本靈氣充沛的天空,都被無盡的魔氣占據,他們找回了白秋被搜走的玉佩,將玉佩送還給她,順便送來了大紅色的華貴婚服。
侍女舉著托盤站了一排,看呆了白秋。
衣裳形制遵從凡間,鳳冠霞帔熠熠生光,在日光下,仿佛盈著璀璨的星河。
白秋猜,大概是因為她從前向青燁提過人間女子嫁人的規矩,所以他才會弄來凡間的女子嫁衣。
在修真界,道侶大典倒是沒有太多的規矩,兩人結為道侶,也不過是可以雙修的關係,在漫漫修仙途中彼此相伴而已,不同於人間的夫妻。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白秋在侍女的服飾下,穿上絳紗中單,系上革帶,方心、鞶囊、雙佩、鳳冠,一一戴上,施以粉黛,螺黛描眉,美目流轉,霎時點亮三分春色。
美不勝收,連那些女魔修都打趣道:「屬下不曾讀過書,不知如何形容您此刻的模樣,只覺得,您只需這樣去見衡暝君,衡暝君定對您……那個詞怎麼說……」
那女魔修遲疑著,另一個女魔修迅速接茬道:「愛不釋手。」
白秋:「???」
這個詞怎麼好像怪怪的,愛不釋手可以這麼用嗎?她又不是什么小玩意兒,讓他捧在手裡如痴如醉……不對,怎麼好像越想越奇怪了,白秋趕緊打住。
隨後,那群起鬨的侍女,便將白秋攙著送上一頂紅轎子裡,抬到了一間布置好的屋子裡。
跳過了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因為衡暝君不拜天,亦不拜地。
直接送入洞房。
那間屋子也模仿著人間的樣子,裝飾得頗為喜慶,窗子上貼滿了「喜」字,無數的紅燭將屋子照得如同白晝,大紅色帳子以珠簾束在兩側。
她們備好合衾酒,讓白秋蓋著紅蓋頭,坐在床上靜靜等著。
這群魔還真是有心了,連白秋都感覺太過隆重,自己也禁不住緊張起來。
她有些坐不住,按捺不住好奇心,悄悄掀開紅蓋頭,便被身邊的侍女阻止道:「不可掀蓋頭,這樣不吉利,要等您的夫君親自過來掀。」
白秋:「……」
今天是怎麼成婚的,你們心裡沒點數嗎,一群屠了玄靈派的魔,在這兒說掀蓋頭不吉利。
白秋撩起的手又放了下來,煞有其事地坐了一會兒,又忍不住問:「青燁他好些了嗎?」
那侍女低頭道:「屬下不知,只敢奉命行事。」
白秋:「……那他有說,掀完蓋頭做什麼嗎?」
貌似她還不能與他雙修吧?
侍女答道:「屬下不知。」
白秋:「那他什麼時候過來?」
侍女:「屬下也不知。」
白秋:???你們是認真的嗎?他什麼時候過來也不知道,一問三不知,就讓她一個新娘子等著嗎?
白秋有點兒坐不住了,她想直接掀了蓋頭去找青燁,卻又被人阻止,說是衡暝君有令,讓新娘子在這裡等他過來揭蓋頭。
說是儀式感,說凡間成婚的流程,一樣都不能缺了。
白秋:我可謝謝您嘞。
著實無奈,白秋便只能晃著雙腳,盯著自己精緻的繡鞋,等著青燁過來。
夜色降臨,月色如銀霜般穿過窗子,在地上落下一地清輝,寒意順著袍角漫上衣袂,白秋逐漸感覺到了冷。
她摩挲著雙臂,蜷縮起來,昏昏欲睡。
打從被擄來,便一直提心弔膽的,她元氣大傷,孱弱得如同一直一捏就死的小倉鼠,蓋著紅蓋頭的小腦袋往下一點一點的,差點兒從床上摔下去。
那女魔修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扶住她,怕她磕著碰著了,小心翼翼地拖著她,白秋便得寸進尺,順勢靠在女魔修的身上,滿頭沉重的鳳冠壓著脖子,女魔修分擔些許重量,白秋便舒服多了。
正好,紅蓋頭也可以隔絕一下刺目的燭光。
舒服。
白秋在人家身上蹭了蹭,便閉著眸子,一動不動。
半晌,呼吸逐漸均勻綿長。
女魔修:「……」
這就……睡了?
那女魔修一時手足無措,鬆手怕白秋摔了,叫醒她,又於心不忍……即便是這等金丹期的魔修,都忍不住感慨這位主母的孱弱,年紀小,修為低,身子軟軟的,不抗揍,還被一群正道折騰了半條命。
那女魔修早就不記得,自己在白秋這樣的年紀里,在做什麼了。
那應是一百多年前了,她或許還在凡間,與健在的爹娘生活在一起,連修煉是什麼都不知道。
如此想著,那女魔修也露出幾分恍惚的神色來,便也不忍吵醒她,魔修對正道極為兇殘,但他們也非時時刻刻冷血無情。
肩上穿著嫁衣的小姑娘睡得香甜,還忍不住發出一聲微弱的夢囈,細弱蚊蠅,如小奶貓的叫聲。
「青燁……」
記得小青藤長大的那一日,天上的太陽很刺眼。
小青藤盤在她的手腕上,死死不肯離開她,她安撫了它很多次,連旁人都看不下去,笑道:「這仙藤倒是極為依賴你。」
她不好意思道:「我之前許是太寵它了,慣出了這身嬌氣的脾氣,早知道會讓它離不開我,我之前便不這樣時時刻刻縱容它了。」
手腕上的小青藤聞言,更加緊地纏住了白秋的手腕,力道之大,甚至勒出了淡淡的淤痕。
她吃痛地抽氣,那小青藤又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粗暴,連忙放開她,撒嬌似地輕輕蹭著她。
分明是一根藤,沒有表情,可蔫噠噠的葉子,萎靡不振的模樣,當真透出幾分委屈來。
那男子笑道:「委實有趣,純元仙藤天生無情,怎會有如此黏人?」
白秋無奈道:「大抵就像離不開媽媽一樣吧,第一次送孩子上學讀書,孩子少不得依依不捨。」
她也沒想到,這些時日的陪伴,竟讓它這般捨不得她。
她也很難過,可她強忍著沒有露出難過的情緒來,因為她一旦也表示不舍,這小藤蔓便會變本加厲地纏著她。
忍著酸澀之意,她用柔軟的手指,撫摸著小青藤,柔聲哄道:「純元仙藤生出靈識需要數千年,修煉亦是漫長,過程極易夭折,你已經度過了最危險的時期,如今也有了修為,接下來,便要學會化形。」
「我教不了你化形,我是魔,魔氣不利於你修煉呀。呆在我身邊,你將永遠無法化形,只能做一條平平無奇的小青藤。」
「只有去玄靈派,在靈氣充沛之地成長,你才能修煉、化形、增進修為,成為一名強大的妖修。」
小青藤不依不饒地纏著她,像是滿不在乎。
白秋仔細想了想,終於掏出了隨身攜帶的玉簡。
「我將玉簡送你,我這裡,還有一隻玉簡。等你化形,成為很強大的修士,可以保護我的時候,便用這隻玉簡聯絡我,我便來接你如何?」
「你這樣留在我身邊,什麼都不會,讓我照顧你一輩子,可我自身難保。」她說:「我每日都生活在危險之中,等你成了強大的修士,你就可以保護我了。」
她垂著眼睫,睫毛輕微地抖著,掩住滿目複雜的情緒,小青藤不懂察言觀色,有些遲疑著,爬到了那隻玉簡之上,用細小的身子纏住那玉簡。
它妥協了。
白秋便將這玉簡連同著小青藤,鄭重地交給面前的男子。
「多謝你,江大哥,你是唯一一個不因為我是魔修,便要殺我的人。」她說:「我把它交給您,從此以後,它就是玄靈派的。」
那男子溫聲道:「棠兒,你放心,我定將它帶回師門,純元仙藤與尋常靈物不同,定會早日化形。」
白秋點頭,那小青藤忍不住朝她的方向爬了爬,有些討厭陌生人的觸碰,還有些不安。
她定定地瞧了它一會兒。
仙藤的生命實在是太長了,她和它在一起的時間顯得如此短暫,她不知道今後,它還會不會記得這個給它澆過水的人,也許它會拿出玉簡,想要找到她。
可是她沒有另一隻玉簡了,這都是哄它的。
它是正道,她是魔修,正邪殊途,而她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無須給旁人留下任何深刻的回憶,影響別人坦蕩的仙途。
人吶,連養只藤蔓都如此傷感,她暗笑自己太矯情。
她轉身,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便消失在了遠處,快得恍若落荒而逃。
紅燭搖曳,發出「噼啪」的火星,男人的身影從窗外掠過,帶起一陣凜冽的寒風。
洞房的門無聲無息開了。
守候在身邊的女魔修們見衡暝君來了,紛紛彎腰行禮,唯有扶著白秋的女魔修動彈不得,焦急地扶著靠在肩頭的小姑娘,惶恐至極。
青燁在白秋面前停下,垂目盯著白秋,表情有些古怪。
紅色的西帕蓋在臉上,隨著她的呼吸起伏,她睡得正香,連洞房都這麼不專心。
青燁也不揭帕子——她若沒醒,他一個人揭帕子也沒意思。
可他現在又想摸摸她的臉。
青燁伸手,冰涼的手指從喜帕下探了進去,想要找尋熟悉的眉眼。
這一摸,便摸到了滿手濡濕。
大婚之夜,她不知夢到什麼傷心事,竟然邊睡邊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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