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心魔

  唐棠雙腳懸空, 掛在空中,頸骨咯咯作響,踢蹬的雙腳幅度越來越微弱。【Google搜索】

  她臉色泛青, 拼盡最後一絲意識,說:「你……殺了我……也不會找到她……」

  「她……一定會死……」

  握著她脖子的手驀地一松, 唐棠跌坐在地, 大口喘息著, 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因為強烈的恐懼,身子微微發著抖。

  這個人太可怕了!

  她甚至開始懷疑前塵珠的景象是假的, 怎麼會有人,明明從前對她如此溫柔, 如今卻冷血無情, 六親不認, 甚至連求證都不用,直接就要殺了她!

  明明是可以感知到魂魄的……

  唐棠驚恐地看著他, 拼命地往後挪去,青燁一步步靠近她, 彎下腰來,漆黑的長髮順著肩背流瀉到鬢邊, 隱在黑暗裡的瞳仁泛著猩紅的光。

  那隻手抓住了她的頭髮, 唐棠慘叫一聲, 被迫抬頭看著他。

  他陰惻惻道:「她在哪裡?」

  唐棠驚恐道:「我、我只知道……她被我師兄關起來了, 她背叛師門,協助魔族,正在受罰……」

  「被關在何處?」

  「是……是廣虛境……」唐棠慌亂道。

  「廣虛境是什麼地方?」

  「廣虛境在幽澤深處……」唐棠說:「被關在裡面的人會被清洗每一寸經脈,痛苦不堪……」

  那雙眼睛越發冰冷, 仿佛融著刺骨般涼的雪,冰封千里,唐棠只感覺頭髮越來越痛,痛得她哭了出來,又哀求道:「我不想害她的,不是我要傷她的,求求你……不要殺我!我才是與你最親密的人啊……」

  青燁冷冷扯了一下薄唇。

  他說:「你不是。」

  說著,他抬手在她天靈蓋上輕輕一拍,一縷黑色的魔氣順著湧入她的體內,掌下的女子痛苦地蜷縮起來,青燁輕蔑地看了她一眼,「妄想取代小白,那她受了什麼苦,我便同等回報給你。」

  他這人睚眥必報,遇到讓他不快之人,必殺之而後快,但殺人於他,不過是最簡單的處理方式,青燁素來怕麻煩,但今日,只想留著她慢慢折磨。

  一想到小白此刻居然被那群人欺負了,他眉心便流露一絲焦躁。

  狂躁,暴戾,又夾雜著一絲說不上來的情緒。

  居然敢動他的人。

  青燁將唐棠用魔氣捆縛起來,手指一抬,便從虛空中抽出一把冰冷的長刃出來,鋒利的刃鋒刺破指尖,刀刃染血,嗡鳴不止。

  這把原是魔域裡把蟄伏的凶劍,凡是握劍之人,都會被魔氣侵染失去理智,最終發狂而死,唯有魔氣如此純淨,本身戾氣與凶劍匹配的青燁,才能駕馭這把劍。

  青燁的毒血,正好喚起它的殺氣。

  他握緊手中的劍,振衣揚袂,整個人浮空掠起,一襲黑袍如烏雲蔽月。

  順著山門一路往上,所過之處,所有人一寸寸灰飛煙滅,空中的火焰還在不斷墜落,將天空映成一片橘色,映入他漆黑的眼底。

  他一路往前屠殺,血紅色的劍影伴隨著魔氣,所過之處百草凋零。

  只是單方面的虐殺,無人能攔他。

  身後的唐棠狼狽得如同一隻狗,被他拖拽著,痛苦地尖叫著,她的哭泣聲只能讓他更興奮。

  青燁走上玄靈派的主峰,站在那恢弘氣派的大殿前,看著緊閉的殿門,忽然回身看了一眼身後狼狽的女人。

  他笑著,眼底卻全是陰鬱之色,「怎麼?堂堂玄靈派,看到自己的弟子快死了,原來也都是一群縮頭烏龜。」

  「千年前圍剿我的氣勢呢?可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你們盡可傷害小白,看是她先死,還是我先屠盡玄靈派。」

  青燁的聲音帶著某種癲狂,一字不落地傳進殿中諸位長老的耳中,他們看著窺靈鏡外的魔頭,眼中紛紛露出驚懼之色,有人忍不住道:「他實在是太強了……」

  「我派昔日卷宗中有記載,純元仙藤,天性純淨,受天道點化,修為精進異於常人,一日千里,登頂至尊之位,原是天道定下的仙,渡劫指日可待。」有人嘆道:「只可惜,卻因為一個魔修走上邪魔歪道,而且一意孤行。」

  「是玄靈派培養了這個最強大的敵人。」

  「就怪時機不對,他在玄靈派清修數百年,清心寡欲,孤高矜持,仙藤天生無情根,誰知他早就暗中生出了情根。」

  「師祖當年與諸位前輩合力剿除他,只可惜那時他失去理智,修為已非常人,誰也無法殺掉他,反倒是我們死傷無數,三百年內無力對抗魔族。」

  「……」

  說到此,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們當年都未曾出生,那段傳說,只記載於少數倖存的宗門的卷宗之內,但僅僅只是看著那些冰冷的文字,也仍舊讓人覺得心驚。

  「唐棠分明是那魔修的轉世,為何對他無效?」唐棠的師尊終於忍不住上前,看著畫面中滿身是血和泥的女子,不忍道:「便這樣不救唐棠麼?」

  「師弟不必擔心。」坐在主位上的掌門忽然開口,微微一笑道:「這魔頭記憶丟失大半,師祖之前也考慮過這個情況,我們還留有後手。」

  「便讓他去找那個白秋。」

  「廣虛境能進,可不是那麼好出來的。」

  廣虛境內,白秋看到青燁掐住唐棠的脖子之時,便終於支撐不住,再次昏迷過去。

  她之前是強撐著意志,不肯向這痛苦妥協,可看到他不曾辜負她的期待,不曾踐踏她的真心,她便真的不在乎了。

  疼就疼吧。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白秋不在乎,她這人又倔又感性,只吃軟不吃硬,知道她喜歡的人不曾拋棄她,她還有什麼可害怕的呢?就算是死,她也知道,他一定會為她報仇的。

  不像從前,就算死了,也不會有人在乎她,她就活該是低賤的外門弟子。

  此生遇到這樣一個人,就算是魔又怎麼樣?

  她閉上眼,臉頰貼著冰冷的鐵鏈,只感覺渾身上下的血液像是要被凍住了一般,直到聽到一聲巨響,鼻尖襲上一絲熟悉的冷香。

  香氣混著濃烈的血腥味,白秋遽然清醒。

  她瞪大了眼睛,看向來人。

  ……正好對上青燁血紅的雙眸。

  她看著他,他也正看著她,一眼便看到她此刻正在受著怎樣的折磨,身後的長髮無風自動。

  黑色的衣袍不染一滴血,手中的凶劍卻滴著血,血混入泥土裡,冒著絲絲黑氣,幽澤之氣似乎感應到了有魔的闖入,朝青燁撲去。

  ——小心!!

  白秋張了張嘴,嗓子卻啞得根本發不出一絲聲音,她看到那股無形的氣流刮向青燁,他手中的凶劍更快,無數道劍氣割裂了所有的氣流,發出嘶啞的破空聲。

  那些幽澤之氣無孔不入,被凶劍抵擋片刻,卻順著劍柄躥入青燁的指尖。

  他動作微微一滯,殺氣卻驀地大增,將周圍的幽澤之氣粉碎。

  他晃了晃身子,一道黑色的紋路順著脖子,緩慢地蔓延上來,那些焦黑的藤蔓在他身邊蠢蠢欲動。

  ……這是舊疾發作的徵兆!

  白秋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卻看他重新抬起眼來,目光落在她的臉上。

  他的動作微微一滯,腦海中剎那閃現陌生的一幕。

  有誰趴在池子裡奄奄一息,看不清臉,周圍的氣息卻讓他感到如此自然和親切,她從頭到尾都如此貼合他的心意。

  那人在哭,在慘叫,在掙扎,眼淚混著刺骨的池水,一遍遍叫他的名字。

  「青燁,青燁,我沒有殺人。」

  她是這樣跟他說的。

  他那時在做什麼?

  青燁不記得了,這一剎那,眼前的一幕與過去重疊,模糊的臉有了清晰的容顏,是小白的臉,她疼哭了,滿眼含淚地望著他,像是委屈到了極點。

  他朝她走了過去。

  回憶中,他走了過去,現實中,他也走向了小白。

  然後他做了什麼?

  ——他親手斬斷了這鎖鏈!

  白秋看著他一步步走過了過來,越是靠近這寒池,他的狀態似乎越來越差。

  她死死瞪著他,想要用眼神阻止他,他卻一言不發抬起劍,手中刀鋒一轉,白秋只感覺手腳上纏繞的鐵鏈一松,整個人順著池水滑落的剎那,被他抓著手腕,拉了出來。

  他輕蔑一笑,是一如既往地高傲自信,「小白,你以為這些能奈何我麼?」

  她太輕了,他一隻手就能撈出她,另一隻手將劍插入泥土裡,騰出手摟住她的腰肢,把她騰空抱著,緊緊地按進了懷裡。

  這是一個冰冷的懷抱,於她,卻極其溫暖。

  她一抱到他,便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拼命地抱緊他,努力往他懷裡蹭去,越是熟悉的懷抱,越是控制不住壓抑已久的委屈。

  滾燙的眼淚便齊齊涌了出來,滴落在他的手背上,讓他微微一僵。

  可她還沒來得及表達這半日之內的害怕,便聞到了一絲焦糊之味。

  白秋愕然低頭。

  她滿身是水,那些水觸碰到他之時,發出黑色的煙霧和「滋滋」的聲響,像是火遇到水,發出劇烈的碰撞。

  白秋看得心驚,想起這水的特殊之處,用力掙扎了一下,想要從他懷裡掙脫出來。

  卻被他用力按著後腦,他的手指異常用力,骨節泛著青白,暴露了些許難受,卻還是盡力按住她,用手指摩挲著她柔軟的發。

  他垂目,看著她濕漉漉的發落在他的指尖,接觸到水漬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

  他扯起一抹諷刺的笑來,「雕蟲小技。」

  身後傳來男子冷淡的嗓音:「雕蟲小技?這裡的幽澤之氣,可殺世間所有的魔,你即使是渡劫期的魔,在此地,被幽澤之氣的影響之下,也不會是我的對手。」

  青燁眸色一沉,轉過身來。

  白秋聽到江文景的聲音,就開始掙扎,卻被青燁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背脊。

  「別動。」他低頭對她道:「還嫌傷得不夠重麼?」

  白秋在他懷裡老老實實不動了,低頭吸了吸鼻子,鼻尖紅紅的,不知是哭的,還是痛的。

  江文景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又瞥了一眼那狼狽的唐棠,倒是頗為出乎意料。

  他說:「你會變心,我倒是沒想到。」

  當年他為她入魔,震動整個修真界,放棄所有人夢寐以求的飛升,誰也無法理解他。

  江文景那時也極為震撼。

  在玄靈派,即使青燁化形之時,江文景早已有了兩百多歲,可在天資之上,他望塵莫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修為大增,一路扶搖直上,成為一劍震爍八荒的頂尖劍修。

  無論是學什麼,他都是極快的。

  從妖修、法修、符修、到劍修,得此天道眷顧,世間一切不過是為他鋪路而已,這樣的強者卻落於玄靈派,各大仙門只能對此望洋興嘆,羨慕嫉妒不已。

  就是這樣的人,唯獨無情。

  仙藤無情,所以一開始,他是修的無情道,可他六根不全,道心未滿,無法飛升。這件事被所有人知曉之時,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帶著一絲惋惜,江文景還記得那抹孤冷的白衣身影,站在那兒,誰也無法觸碰到他。

  他能動情,便是違背天道。

  連江文景都曾想過,此人當年他高攀不上,望塵莫及,偏偏自甘墮落,混到如此田地,為了一個情字,成了不人不鬼的魔靈,也只是咎由自取。

  所以他如今居然對唐棠棄之如敝履,江文景是真沒料到,不過他卻笑了笑,絲毫不曾心虛,看向他懷裡的白秋,「你倒是得贏了這一局,不過,和魔靈在一起,可沒什麼好下場。」

  「魔靈永世不得超生,我倒是有一個辦法可以救他,讓他恢復記憶,得到救贖。」

  「你不是覺得唐棠是假的麼?還如此喜歡這魔頭?」江文景笑道:「不如讓他恢復記憶,讓他得到救贖,不再受這痛苦折磨。」

  他極為懂得攻心。

  白秋被青燁按在懷裡,看不清江文景的表情,可她知道,他是在跟她說話。

  她的確是想救青燁的。

  白秋閉了閉眼,努力平復胸腔內滌盪的心魔,她感覺此刻有點控制不住自己了,只要聽到江文景的聲音,她腦內仿佛衍生出了第二重人格,在瘋狂叫囂著「殺了他」。

  殺了他,殺了他。

  白秋雙眼微微泛紅,甚至感覺到了一股奇怪的力量,原來入魔的感覺,就是成為強者的感覺,報仇的殺意可以給予人從未有過的力量,甚至讓她產生可以報仇的錯覺。

  她按捺不住殺人的欲望了。

  白秋驀地從青燁懷裡掙扎出來,甚至想拔青燁的那把凶劍,被他抓住手腕。

  他皺眉看著她,察覺到了她的不對,抬手在她後頸一按,「凝神。」

  白秋喘息一聲,努力凝神,眼中恢復一絲清明。

  操。

  她在心裡罵了一聲,轉過身來,第一次氣急了忍不住罵人:「關你娘的屁事,真吃飽了撐的,臭煞筆。」

  江文景:「你!」

  白秋冷冷瞪著他。

  青燁看她如此,顯然是差點一腳踏入魔道,他越發暴躁。

  他費勁給她奪寶,怕傷著她,這麼費心思不讓她入魔,哪裡來的蠢貨,把她逼到了這個地步?

  青燁幽深的目光一划,落在了一邊的唐棠身上。

  他直接抬手,唐棠尖叫一聲,被魔氣拽了過來,青燁抓著她的脖子,朝她體內注入一絲魔氣,直接將她丟進了身後的寒池之中。

  進去吧你。

  「嘩啦」一聲,是落水的聲音,伴隨著尖叫聲。

  白秋:「……」她沒料到青燁說出手就出手,一下子看呆了。

  「唐棠!」江文景微微一驚,沒想到青燁這麼卑鄙,面色冷了下來。

  青燁朝他抬了抬手指,懶洋洋一笑。

  「下一個進去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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