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小白

  空曠黑暗的宮殿裡,冰冷的地磚倒映著一地寒霜,寒氣漫過衣袖,隨著搖曳的人影移動。【Google搜索】

  青燁懶懶側臥著,半倚在床榻之上,一隻手撐著臉頰,漆黑的長髮順著肩背,和黑袍一起微微滑落。

  他另一隻手,正把玩著白秋的頭髮。

  小姑娘被藤蔓纏得不能亂滾了,此刻背對著他側臥著,安安靜靜的,一動不動,連呼吸聲都這麼的……不平穩。

  真睡假睡,一目了然。

  青燁倒是不管她睡不睡得著,誰知道這麼年紀的小姑娘,到底藏著什麼心思,連睡個覺都這樣緊張,他略微動一下,都能清晰地聽到她加重的呼吸聲。

  怕他麼?

  青燁舒服地靠在床頭,閉了閉眸子,此刻頭也不疼,整個人都特別放鬆,盯著虛空發呆。

  腦子放空了一會兒,驀地自言自語道:「……好無聊。」

  白秋身子一僵。

  無聊?他是在說她嗎?他該不會是對她膩味了吧!

  「吃飯沒意思,睡覺沒意思,發呆沒意思,一天到晚坐著也沒意思。」青燁的手指穿過她細軟的頭髮,幽幽道:「活著真無聊。」

  白秋:???活著明明這麼有意思!

  不過他的確看起來很無聊。

  「活著還疼,睡不著,那條笨蛇還勸我活著,說是自殺也有點疼。」青燁輕哼道:「其實他就是怕我死之後,魔族被那群正道圍剿。」

  白秋:您活得還真通透。

  「想報仇,結果不知不覺躺了一千年,老傢伙們都死了,剩下那群自以為是的小屁孩,懶得找他們玩,殺了也不痛快。」

  白秋:您管掌門他們叫小屁孩???

  「什麼靈雲宗,一千年前聽都沒聽過,哪裡來的菜雞的門派,小屁孩也敢稱老祖。」

  白秋:自己師門中了一槍。

  「當年我被那些人圍剿時,好歹個個都有化神期修為,如今化神都沒幾個,正道是越發沒出息了。」

  白秋:這好像是個問題。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魔頭微微坐直了,那隻冰涼的手,擱在了她的發頂,來回摩挲著,似乎有點兒上癮。

  「還好現在多了個人陪我。」魔頭幽幽嘆息道:「看玄猙看了一千年,看膩了。」

  白秋:講真,她不想陪他。

  她只是被強行擄來的。

  不過白秋有些意外,她以為像他這種強到無人可敵的魔,世人尊敬畏懼,理應活得十分肆意瀟灑才對。原來活這麼久真的會無聊啊,她一直以為修真世界的人都不會無聊,只知道修煉呢。

  白秋看似裝睡,其實背對著他轉著眼珠子,心思活躍得很,他說一句她便在心裡吐槽一句,還以為自己偽裝得很好。

  頭頂那隻手,慢悠悠地舒展開手指,插進她蓬鬆的發間,將她梳好的髮髻弄得一團亂。

  白秋渾身緊繃,繼續假裝沒被他折騰醒,這魔弄亂了她的頭髮,像是覺得好玩,又把她的頭髮握在掌心來回摩挲著。

  青燁看著她僵硬的背影,緩慢地露出一絲不懷好意的笑來。

  他輕喚:「小白……」

  她的呼吸一滯。

  就在她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的時候,又聽到他慢悠悠地補了一個字。

  「……秋。」

  白秋:「……」

  嗯?小白秋?

  說完這魔頭自己都沒忍住,「噗」地笑了一聲,歪倒在一邊捂著額頭笑。

  「……」白秋繼續裝睡。

  她很倔強,她沒聽到。

  如今的局面,大概就是,他們互相知道對方的身份,但是他裝作他不知道,她裝作不知道他不知道,他裝作不知道她知道他已經知道了,大家心照不宣,也不知道這是什麼詭異的相處模式。

  白秋全程都很懵,尤其是每天被他故意這樣逗一遍。

  不過好歹有床了,吃和睡的問題能解決,雖然解決的方式有些奇葩,但對白秋來說,人生中便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兒了,於是後來幾天,她都很乖很配合,從早到晚不是練功就是睡覺,偶爾大魔頭看她的眼神還摻著些許欣慰與無奈。

  白秋:???您到底無奈什麼呢?

  她發現自己和他的腦迴路可能不太一樣,但她也不強求,她這種小垃圾一點都不想了解大佬的精神世界,她只是想早點回歸正常的生活,做自己快樂的鹹魚,每天練練丹曬曬太陽。

  如果不算強行餵食和捆著睡覺的話,大佬對她還算不錯,對得起他在她心目中小哥哥的形象。

  除了偶爾會喜怒無常,殺人虐蛇之類的暴力事件就不說了,光是氪白秋煉的止疼藥,他就已經養成了習慣,沒事就要當成糖一樣吃幾口,白秋的家底都快被他吃空了。

  白秋這段時間,在著手準備築基丹。

  本來她真的沒這麼快的,她簡直承受了這個年紀不該有的痛,就是因為這個大佬親自幫了她一把……白秋簡直欲哭無淚,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悲。

  她雖平白有了修為,但是對怎樣渡劫根本一無所知,她都還沒來得及學關於築基的常識呢,就被抓到這兒來了。

  只知道必備築基丹,築基丹可以幫助她撐過雷劫。

  然後,問題出來了。

  ——築基丹要從哪裡弄呢?

  白秋不敢問青燁,雖然小哥哥從前對她都是有問必答,但她一看到他就犯怵,於是私底下問了伺候青燁的女魔修,甚至問了玄猙。

  所有人的反應都一樣,都是那種「這種事情太久遠了我不記得了」的態度,仿佛白秋問的不是如何築基,而是他們三歲時有沒有尿床。

  築基期……距離他們真的很遙遠嗎?

  實名菜鳥白秋陷入沉思。

  白秋開始苦惱,白天有點走神,結果有一次,她醒來之後還沒清醒,就爬下床穿好鞋,發現自己的玉簡睡覺時掉了出來,便看也沒看,直接拿了玉簡就走。

  完全沒注意到這玉簡長得不太對。

  等她跑到無人的地方之後,試著打開,結果打不開。

  白秋:「???!!!」

  玉簡其實是認主的靈器,一般來說,一隻玉簡只有一人可以打開,只是白秋的玉簡比較特殊,當初那玉簡被青燁無意丟棄之後,他便換了新的玉簡,同時切斷了與舊玉簡的聯繫,那玉簡沒了主人,才會誤打誤撞被白秋打開。

  所以他們的玉簡,也只有自己可以打開,當然,白秋不知道青燁有沒有辦法打開她的。

  總之,她大概是錯拿了青燁的玉簡。

  白秋:「……」

  她覺得自己可能是傻了,又想著說不定青燁現在還沒醒,還沒發現不對,便趕緊悄悄溜回去。

  青燁此刻還坐在床邊打盹。

  她摸出袖中藏的玉簡,悄悄湊到青燁身邊。

  青燁清雋的側臉隱在黑暗中,卷翹的睫毛投落一片陰影,他的臉色比往日還要蒼白許多,在如此黑暗的環境下,居然白得熠熠生光,如同冷白的玉石。

  白秋記得他近日舊疾又發作了一遍,他疼的時候總是習慣性蹙眉,到現在眉心也是輕微地蹙起。

  一定很疼吧。

  白秋聽人說過,他身上的傷深入魂魄,一千年前元氣大傷,至此修養千年,沒想到都這麼久了,居然還沒好。

  白秋一直以來,對他的心態都很複雜。

  理智讓她遠離這樣危險的人,回到正常生活做個普通就好,但主觀上,她又清晰地記得與他分享過的所有委屈與興奮,她被人欺負時、深陷困境時、甚至是夜裡失眠時,都是他在陪她。

  但她不想賭啊,賭一個人是否真心,日後等他膩味之時,就是她走投無路之時。

  許是穿書之前的生活環境影響,以及白秋這些年來,都是一個人過日子的原因,她最信任的人,永遠都只有她自己。

  靠誰都沒用,父母朋友看不到她的委屈,炮灰養父只會把她賣到青樓里去,青樓里不聽話就得挨打,好不容易逃了出去,師姐們待她和顏悅色,卻是盤算著要陷害她,連一向德高望重的掌門,突然開始重視她,卻只是為了用她討好魔頭。

  因她出眾的相貌,從前也有過很多同門師兄弟看上過她。

  因她年紀小,有些師兄們百歲有餘,自覺可以征服這些小師妹的芳心,白秋見過威逼利誘的,也見過英雄救美的,甚至連狗血的三角戀都見過,不過這些男人們一般都分兩種。

  一種,是長時間得不到回應,逐漸覺得膩味,轉而追求其他女修。

  一種,是愛而不得,惱羞成怒,選擇直接動粗,或是反過來詆毀她。

  反正,白秋覺得,男人的花言巧語,可以相信,但別太信。

  她骨子裡甚至是冷血的,本能地排斥付出真心。

  選擇網戀,主要還是成本低,而且她運氣好,偶遇的神仙小哥哥和現實那些廣撒網的師兄不一樣,簡直是一股清流,白秋其實有些賤兮兮的,主動追她的大多油膩,她就喜歡自己得不到的男人。

  雖然,神仙小哥哥也翻車了。

  渣男和危險分子之間,選誰都不是個事啊……

  黑暗中,白秋靜靜凝視著他的側臉。

  視線下移,她看到那玉簡被藏在他胸前,於是慢慢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要從那裡抽走玉簡。

  終於抽出了玉簡,白秋鬆了口氣,正要把他自己的玉簡放放回去,一抬眼,魔頭正涼颼颼地看著她。

  白秋:「……」

  有點尷尬。

  白秋在他陰惻惻的目光中,肥著膽子把他的玉簡放回他的手裡,又在他的注視下,小心翼翼地抬起他尊貴的手,放在了玉簡上,一副「您請」的架勢。

  青燁:「……」

  他看著她的眼神頓時變得有些詭異。

  白秋又若無其事低頭,身子往下一倒,滾了一圈,背對著他。

  假裝她不存在。

  青燁盯著她的背影瞧了片刻,手指摩挲著自己的玉簡,似乎想起了什麼,他忽然開口說話,因疼痛褪去不久,嗓子透著一股沙啞,如同低沉的煙嗓。

  「不必裝了,既然沒睡,有件事你便聽好。」

  「那群女人,過幾日玄猙便會全部處理乾淨,你若有想見之人,還可去見一面。」

  「呆在我身邊的日子很漫長。」

  「你須想好。」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