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針鋒

  「傾兒!」

  蕭景年犯病的時候,咬合力驚人,又一點不控制,陶雲傾的手腕上已經鮮血淋漓。

  蕭知遠捏住蕭景年的下巴,強行讓他鬆開,心疼地捧著陶雲傾的手。

  「大夫呢!還不快來包紮!」

  陶雲傾面色蒼白,額頭一層細汗,如此卻還咬著下唇搖頭,「定賢哥哥,我沒事,和戰場上相比,這都不算什麼,還是先把姐姐找回來給年兒看看吧,他難受得很。」

  她堅強的模樣讓蕭知遠動容。

  陶雲傾有意無意抬了下剛包好的手腕,蕭知遠的目光果然被纏著的手腕吸引,可沒過一會,他卻神色複雜道:「我……這就去把人找回來。」

  居然就準備走了。

  陶雲傾面色冷沉下去。

  怕有變故,她跟著起身:「不然我帶著景年一起去,這樣姐姐就能直接給景年施針了!」

  蕭知遠一聽,覺得有理,當即多派了一輛馬車。

  蕭知遠先去,陶雲傾和蕭景年後到。

  一路上。

  蕭知遠腦子裡儘是一幕幕血淋淋的場景,但不是陶雲傾的,而是陸棠的。

  他幾乎都要忘了,景年無法自控的時候每次復發都會撕咬抓撓,陸棠次次都帶傷。

  可他似乎沒見過陸棠痛苦的樣子,每次她都會揚起明媚的笑容,告訴他,「放心,年兒沒事了。」

  他……似乎一次都沒聽她提起過受傷的事情。

  一開始他會露出關切的樣子,久而久之,他習以為常,對那些猙獰的咬痕抓痕視若無睹。

  蕭知遠的心像被劃了一道口子,絲絲拉拉的疼著,連帶著腳步也沉重起來。

  馬車停在陸府門前,蕭知遠剛下了馬車,陸府大門敞開,陸參議臉上堆著笑容迎了出來。

  「賢婿過來怎麼不提前打聲招呼,我也好讓人準備一下,快快請進。」

  蕭知遠矜貴頷首,神情淡漠,跟著陸參議進了府。

  世人皆知『通政司惟掌文書而已』,陸正乃正五品參議,沒有實權,在這偌大的京城不過一粟,掉水裡都激不起半點水花。

  但他有武定侯府這門姻親,地位便跟著水漲船高,不僅周圍同僚對他態度大有不同,收到的官宦勛貴的宴請也多了起來。

  陸正過了幾年的舒服日子,全都是因為蕭知遠。

  「賢婿來得正好,正好我得了幾壇好酒,一會你可要好好嘗一嘗。」

  蕭知遠見他臉上的笑容比以往更甚,看來是知道陸棠的所作所為了。

  「陸大人不必客氣,景年發病哭著要找陸棠,我才不得已過來,等景年恢復了,她要何去何從隨她心意就是。」

  陸正還算儒俊的臉上呆了呆,小心翼翼地問道:「棠兒何事惹惱賢婿?她年方十二才被接回府,怪我們沒有好好教養她,若是……」

  蕭知遠沉了臉。

  陸棠沒回陸府!

  陸正幾經詢問,才驚愕知道,陸棠居然和蕭知遠和離了,還是主動提出的!

  「這個孽女!」陸棠拍案,又驚又怒。

  蕭知遠蹙眉,如果陸棠沒回陸府,又能去哪裡呢?

  陸正拍胸保證,「賢婿放心,若是陸棠不乖乖回去磕頭認錯,我是不會讓她進陸府大門的!」

  蕭知遠淡淡地說道:「她若是磕頭認錯,好好操辦宴席,我也不是不能原諒她,畢竟這麼多年,她將景年照顧得不錯。」

  陸正連忙再三保證。

  二人正說著話,管事來稟,陸棠回來了。

  蕭知遠垂眸,遮住眼底情緒。

  陸正怒不可赦,「她還有臉回來,告訴她,和離之女不得歸家!」

  他要逼陸棠回去。

  娘家不讓進門,她只能回去向蕭知遠認錯。

  陸府門外,陸棠披著墨色大氅站在那裡,身姿筆直。

  因為涉及邊關要事,長公主手諭也不是說給就能給的,需稟明聖上。

  長公主一刻也沒耽擱就進了宮,陸棠則來到陸家。

  拿到手諭之前,陸棠還有一件事要做,她要取回一樣東西。

  但管家一句『和離之女不得歸家』,將她拒之門外。

  「我可以不進府,我只想取回姨娘隨身玉佩。」

  駐足觀望的行人見此竊竊私語。

  近些日子武定侯府的瓜可不少,都說武定侯夫人善妒自私,無容人之量,容不下將軍孤女。

  「看這樣子是被武定侯休了。」

  「若我成了下堂婦,早就一條白綾吊死自己,怎麼有臉堂而皇之出現在這裡。」

  「這是陸參議家的庶女吧,聽說十二歲才被接回來,無人教養,不懂規矩,必然是德言有失才會被侯府丟出門來。」

  寒風中,陸棠的身姿單薄卻挺拔,任憑冷風拂過,她只是平靜地站在那裡。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可她不會就此退縮。

  管家立於階上,居高臨下看著陸棠。

  「和離之女怎好討要娘家物什。」

  他一口一個和離女,若非有人授意,一個管家怎麼敢。

  陸棠眸子冷沉,「玉佩乃我師門信物,並非參議府中之物,父親為朝廷命官,不會因為一塊玉佩為難和離女吧。」

  她的聲音平緩有力,仔細聽還帶著一抹淡漠疏離。

  陸正自詡清流,最是注重名譽,若非想要逼迫陸棠回去,他又怎會出此下策。

  管家有些拿不定主意,正要進去請示老爺,就看到另一輛華麗的馬車也行至陸府前。

  車上下來一位秀麗美人,身後的婆子懷裡抱著一個小公子。

  陶雲傾人還未到跟前,眼淚卻先下來了。

  「棠姐姐,都是雲傾不好,雲傾給你賠不是,你不要再同侯爺鬧彆扭了,求你回府吧,求你看看景年。」

  眾人順著陶雲傾的視線,目光落在蜷縮在婆子懷裡的蕭景年身上。

  身體偶爾會戰慄一下,小臉蒼白,嘴唇一點血色都沒有,眼皮輕顫,小小一隻看上去可憐兮兮。

  圍觀之人的眼神都變了,不需要陶雲傾說什麼,看向陸棠的目光充滿鄙夷。

  「她這是連孩子都不要了!」

  「心真狠啊,這樣的人怎配為人母!」

  「我就說,陸家為什麼不給她出頭,誰會給這種妒賢嫉能之人撐腰。」

  「陶姑娘不愧是將軍嫡女,和這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天壤之別。」

  「在外野了十餘年,誰知道骨子裡是個什麼樣的。」

  人們天生同情弱者,可笑的是,他們不會伸出援手,更不會了解情況,只會妄加揣測,然後站在制高點指責怨怪旁人。

  站在參議府門前的陸棠,承受著四面八方的猜疑議論。

  刻薄的言語聲聲如刀,刺進陸棠的身體。

  陸棠面色沉沉,身姿依舊挺拔,腰板筆直。

  她的目光掃向一旁的陶雲傾,剛好看到她臉上尚未斂盡的得意。

  「陶姑娘是以什麼身份求我?武定侯府的客人,還是……武定侯的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