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蔡狀元請自己活埋吧
蔡思源喉頭一陣腥甜,記得這句話是他自己說的。
當然,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沒想過自己也會染疫。
因為他吃過上古神藥,感到自己身體前所未有的強壯。
當時,他只想快快抓到安馥珮活埋,用此方法,號召全城百姓將自己染疫的親人全部埋掉,以快速平復時疫,成為一代名臣。
沒想到,僅僅兩天過去,形勢發生了如此大的變化。
那個差點被自己活埋的安馥珮,成了會醫治時疫的神醫。
而自己卻染上時疫,發冷發熱,無法行動,只能任由管家徐乃昌帶他到安馥珮這裡求取神藥。
蔡思源的臉色一點點變得慘白,這比殺了他還難受。
蔡思源聽到很多笑聲,人們講話和討論的聲音。
他們在笑話他。
蔡思源很熟悉這種感覺。
以前在安化,就是這樣的。
只不過那時候他們笑的是他的家境,而不是笑他殺妻求榮,卻遭到報應。
只不過那時候,總有那麼一個女子站在他身後支持他,替他擋回去那些短淺的嘲諷。
而現在,這個溫柔善良的女子,卻站到了他的對立面。
……
湧上來的記憶,讓蔡思源的身體忽然爆發出一股餘力,他掙開小泗,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手指著四周群眾,顫顫巍巍。
「你們!你們有何資格笑我!蔡某是為了……為了阻退時疫勞心勞力,連著三日……不曾合眼……這才……這才染上時疫。」
澤王聞聲而來,眯了眯桃花眼,緩緩地開了口,「如此說來,蔡狀元覺得自己有功?」
蔡思源一聽是澤王,努力地抬起下巴,使自己顯出桀驁之氣,「下官自然有功!潯陽爆發時疫之初,經歷陳遠吉……經承林高翔……望風而逃,下官……下官親率兵捉之,將二人斬……斬於馬下……這才止上下惶恐風氣,官府……官府照常運作,沒有中斷!」
蔡思源是真的覺得自己有功的,爆發時疫之初,別的官員跑了,他沒跑,只不過他病得太嚴重了,渾身乏力,說了這幾句話,已是氣喘吁吁。
徐乃昌見狀,跪下朝澤王磕頭,替他的主子說道:「蔡大人為了潯陽城時疫,日夜操勞,派人將染疫之人抓住集中關押在各處寺廟。為了號令殺死染疫者,斬斷源頭,蔡大人更是連自己的夫人都拉出去,當著眾人的面活埋。這件事,在全潯陽城可是人人皆知啊!」
「呸!」小泗照著徐乃昌的肩膀一腳踢過去,將徐乃昌踹翻在地,「你還好意思說!」
徐乃昌大約不知道安馥珮根本就沒有得過時疫,繼續分辯道:「澤王殿下,小民所說,句句屬實,絕對沒有一句虛言啊。其實,當時夫人的時疫症狀並不太嚴重,不過是身上起了疹子,有些發癢而已,府治的大夫也說,還不太像時疫,倒像是誤吃了過敏之物。」
「哦?」澤王偏了頭,往安馥珮手術的帳篷望過去。
安馥珮還在為傷者手術,這幾天下來動了幾十台手術,除了吃飯睡覺,幾乎都在手術台上了,連睡眠的時間,其實也很少。
而徐乃昌像只蒼蠅一樣說個不停,「蔡大人為公忘私,大義滅親,說夫人既已起疹,就當首先懷疑染疫。再說目下潯陽城時疫橫行,只有豎一個榜樣,才能號令全潯陽城坑殺染疫者。當時夫人和她的丫鬟抱著蔡大人的大腿哭求了很久,蔡大人都不為所動-——」
澤王濃墨一般的俊眉皺了起來,冷哼一聲,「這麼說,蔡大人對潯陽城時疫最大的貢獻,便是坑殺了自己的夫人!」
蔡思源仰頭,以尖刻如刀削的下巴對著澤王,竟是大義凜然,高聲道:「不錯!」
話音輔落,一個雞蛋從人群後飛了過來,不偏不倚砸在蔡思源的下巴上。
「噗」!
雞蛋破了,蛋黃蛋白糊了蔡思源一臉,黏糊糊地順著他的脖子流下去,淌在他大紅的棉衣上,紅色加黃色,特別的耀人眼目。
接著是爛菜葉,朝蔡思源的頭上扔過來。
徐乃昌很氣憤,「你們這是為何?蔡大人一心為民,當時那丫鬟哭哭啼啼,阻擾蔡大人,還說什麼藥王谷的藥很厲害,說不定可治時疫。蔡大人親自責打丫鬟,棍子打斷了兩根,打得她骨頭都斷了,我們站得老遠都聽見骨頭斷裂之聲。敢問普天之下,有哪個官能像蔡大人般為民犧牲?」
結果,徐乃昌越說,蔡思源挨的雞蛋和爛菜葉越多。
災民們已經完全忍不住了。
「草菅人命啊!竟然這麼對待安神醫!」
「原來蔡狀元早就知道藥王谷已研製出抗時疫藥方了,既然如此,還哄騙我們活埋親人!」
「騙子!為官不仁!」
——
「都住手吧,不要為了這麼個人浪費糧食。」
一道很輕的女子的聲音,從帳篷後面傳過來。
聲音那麼輕那麼淡,卻頓時讓人群安靜下來。
雞蛋和爛菜葉,剎那間便停了。
徐乃昌循著聲音看過去,只見一個穿著藍色圓領袍的窈窕女子從後面帳篷走過來,人群便自動分開兩邊,讓出一條道給她。
她身形窈窕,款款地走過來,口罩遮住大半張臉,無法目睹她的容顏,只露出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泛著海波,深不可測。
儘管看不見此女子的容貌,但她渾身籠罩不可言說的氣場,徐乃昌竟一時間,竟認不出這個人就是安馥珮。
徐乃昌感動道:「還是這位姑娘通情達理。當時大家都不知道時疫有藥可救,蔡城主為了早日撲滅時疫,活埋染疫的安氏,乃是大公無私,國之忠臣。如今既然安氏有藥可治時疫,身為蔡城主的妻子,理應把藥拿出來,首先給蔡城主醫治。姑娘,你說是不是?」
安馥珮根本連看也沒多看徐乃昌一眼,把目光投向病勢沉重的蔡思源。
那天,她把大劑量時疫病毒射入蔡思源體內,便知定會有今日。
安馥珮走到蔡思源的前面,俯下身子,清冷的眸中帶著盈盈的笑意。
「蔡城主,此前你說,若你感染時疫,定會自請入坑,決不留在世上禍害百姓。蔡城主狀元之才,記性甚好,應當不會忘記吧?」
蔡思源心中一驚,仿佛有一塊冰從心頭滾下來。
他坐於爛菜葉堆中,兀自嘴硬,凜然眸中放出冷光,「安氏-——哼,好一個安神醫——你-——你是否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安馥珮捋了捋額前散下來的碎發,擱於耳後,說道:「不敢忘。」
若蔡思源是活埋她一人,尚屬私仇,但他號令眾多百姓將梁疫之人裹脅於杏子林中殘忍坑殺,這已經超出私仇範圍了。
她直起身子,目光看向遠方,伸手朝城下前幾日炸出的土坑一指。
「我看前面那幾個坑就不錯,蔡城主自行找個風水好的,躺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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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