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點頭應聲。
這時，屋外老管家的聲音傳來。
「啟稟王爺，十三皇子求見！」
夜九宸頭也不抬。
「找個理由打發了，戰王府關閉大門，三天內不見任何人，不接任何送禮。」
十三皇子必然是為了皇位而來。
他覺得打敗了大皇子，諸位皇子裡就再也沒有能和他競爭的。
在這之前，他跟夜九宸又是盟友關係。
只要和戰王府關係維繫好，夜九宸必然會助他登上皇位。
可惜，他失策了。
老管家去而復返，態度十分恭敬。
「我家王爺王妃最近日夜奔波，身體乏了，剛回府上就染了風寒，這會都歇息了。十三皇子還是請回吧。」
十三皇子手裡拎著滿滿當當的小孩禮物。
他聽說小世子還活著，就已經有了主意。
戰王府什麼都不缺，討好大人不容易，小孩可容易滿足的很。
他聞言，失落了一瞬，還是將禮物拿起來。
「既然皇叔皇嬸身體有恙，自當好好歇息。這是我給若清弟弟買的禮物，請管家轉交給皇叔皇嬸。」
夜若清，小旺仔的大名。
老管家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之後，依然揣著手，沒接。
「十三皇子見諒！王爺吩咐，戰王府不接受任何送禮，還請十三皇子拿回去吧。」
十三皇子有些惱了。
他堂堂一個皇子，竟然在一個老匹夫這裡吃了閉門羹。
「就是一些小孩子玩得小玩意，不值錢。你就算收下，皇叔也不會說什麼。」
老管家不為所動。
「十三皇子，恕老夫不能從命。實在是王爺的命令難違，請您別為難我這一把老骨頭了。老人家找份差事不容易。」
十三皇子……
怒氣沖沖的從戰王府走出來，十三皇子還沒下台階，就聽身後大門咣得一聲關閉。
連個送他出門的人都沒有。
十三皇子猛地將手裡的玩具摔在地上。
「呸，一個將軍府的老管家，託了皇嬸的福才能高升到戰王府，說到底就是個下等奴才，也敢在本皇子面前作威作福！」
十三皇子努嘟嘟囔囔，後面的話幾乎是咬牙說的。
「等本皇子登上皇位，第一個拿你們這些人開刀！」
夜風匯報完事情就出去做事了。
夜九宸身體也不是鋼鐵做的。
最近的事情已經讓他連續好幾日沒有睡好覺。
今天事情了結，他精神鬆懈下來，覺得渾身乏力。
沒有回住院打擾楚晚卿，他就著書房裡的小榻躺下，沒一會就睡著了。
極少做夢的夜九宸，這一次做了很長、很恐怖的夢。
楚家叛國，證據確鑿。
那日陰雨綿綿，天地間都籠罩在一片潮氣之中。
午門刑場，他端坐在監斬官的位子上，冷著臉抽出火籤令。
火籤令落在地上的那一刻，劊子手手起刀落。
楚家滿門幾十口人命，盡數在他面前倒下。
人頭落地，血流成河。
目光所及的路面，全部被血水侵染，順著雨水流向護城河的方向。
那一幕震，震撼了滿京城的百姓。
那一幕，猶如一把刀，深深的插進了夜九宸的心。
夜九宸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心疼。
這場刑殺，他清楚的知道，不是他所願。
可是為什麼，他為什麼依然選擇了會那麼做？
回到戰王府，他又親手寫下休書，廢了楚晚卿的王妃之位，將她永久囚禁。
夜九宸清楚的看到，夢裡的自己，寫休書的時候手在抖。
那並非他所願，可他為什麼依然那麼做了？
他還迎娶了段逸雪，冷眼看著段逸雪在楚晚卿面前耀武揚威，踩碎了她最後的驕傲和尊嚴。
楚晚卿撕心裂肺的哭喊。
「夜九宸，我做過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愛上了你。」
夜九宸看著她瘋癲得再無往日模樣，幾乎將手心攥出血。
戰王府再次大婚那天，也是蕭貴妃和十五皇子在後宮喪命那天。
楚晚卿一條白綾斷了自己的生路。
自此，楚家血脈一個不留。
世人歌頌新帝聖明、剷除大晉禍害。
歌頌夜九宸大義滅親、可歌可泣！
夢裡，夜九宸前所未有的驚慌。
他看著自己世人的讚美，看著自己這雙手。
他不清楚自己究竟幹了什麼？
滿門忠烈之家，一夕間成了人人唾棄的叛徒。
楚家曾經創下的光輝歷史，隨著人命的消失，逐漸被人遺忘。
那一天，大晉天降異象，六月飄雪。
長達九天九夜的大雪，幾乎將大晉埋了。
人們足不出戶，在原本酷暑的六月，生生凍了九天。
食不果腹、屍鴻遍野，在那九天，大晉斷送無數生命給楚家陪葬。
夜九宸看到在夢裡的自己不哭不悲，卻再也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他抱著楚晚卿的屍體，如行屍走肉一般離開了京城。
所有人以為，他只是念在夫妻一場的份上，去安葬楚晚卿。
可夜九宸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
可自那之後，夜九宸仿佛人間蒸發了一樣。
大晉的戰神王爺在那一天失蹤了，往後幾十年，再也沒有人見過他。
夜九宸看著夢裡的自己，在雪裡踩出一連串的腳印，最後都被大雪掩埋。
那場雪，好像是一場聲勢浩大的祭奠，埋葬了在這人世間發生的所有過往。
那消失在滿天雪花里的背影，讓夜九宸窒息，幾乎快要呼吸不了了。
某一刻，他猛然驚醒，捂著胸口大口喘息。
夢裡的畫面太真實了，好像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一樣。
楚晚卿的問話，再次在耳邊響起。
「夜九宸，要是有一天，你為了權勢地位傷害我和旺仔，還有我最親的家人，我一定有辦法讓你跟我一起下地獄！我不是好欺負的善茬，你最好想好了！」
他疑惑過，楚晚卿為什麼會這麼問。
他也疑惑過，楚晚卿為什麼從來都不肯相信自己。
從很久以前開始，楚晚卿對他不再是以前愛慕的模樣。
她心心念念的，只有和離。
難道，她也做過這樣的夢，才會這樣？
夜九宸內心再也平靜不了。
天命之子。
同命連根。
三世輪迴的姻緣。
曾經他夢到過母妃，母妃跟他說過，他和楚晚卿是三生三世的緣分。
難道，夢裡的場景，是他和楚晚卿的上一世結局嗎？
可夜九宸清楚的知道，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他從來都不曾想過傷害楚家，更不會傷害楚晚卿。
夜九宸驚魂未定，想到楚晚卿，他起身走出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