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主神霽催動著術法,鵲山的草木山石都逐漸變成了「不死城」的堅壁。Google搜索

  不一會兒,連我們所在的鵲山主殿,都已經被「掏空」了,身下只剩下了主神霽的陣法還在輪轉,我與主神霽便坐在這光芒陣法之上,幾乎懸浮在了空中,四周圍繞著謝濯的結界。

  整個鵲山與北荒徹底「融為一體」,在北荒之上,環城慢慢顯出了它未來的壯闊與巍峨。

  我看著撕碎鵲山的主神霽,眼眶隱隱發熱。

  我努力讓自己靜下心來,不停在心中吟誦崑崙的靜心術法。

  在此時此刻,我只想儘快祛除靈魄裡面的邪祟之氣,我不希望因為自己,再給北荒或者說這個世間,增添任何一縷邪祟之氣。

  而就在我漸入正軌之時,忽然間,我聽見下方地面傳來了詭異的風聲,風聲越來越大,幾乎已經到了無法讓我忽視的地步。

  我睜眼一看,駭然發現!此時,在空中竟然漂浮起來了無數身染邪祟之氣的人!

  這些人,並非陌生面孔,他們都是……

  鵲山的子民!

  當真如主神霽所說,短短兩日之內,邪神便控制了所有的人。

  邪神現在的手段,比在雪狼族故鄉,明鏡林時,要高明了許多。被他控制的人,已經完全沒有自我意識了。

  他們被黑色的邪祟之氣拉扯著,猶如提線木偶,飛上了這半空之中的陣法,宛如飛蛾撲火,又好似飛蝗過境,鋪天蓋地的鋪上前來,「轟」的一聲撞上了謝濯的結界!

  結界擋住了他們的第一波攻擊。

  而他們猙獰的、憤怒的面容,在透明的結界上讓我看了個徹底。

  他們攻擊著謝濯留下來保護我與主神霽的結界,有的用邪祟之氣,有的用刀劍,有的用手、用牙,無所不用其極的攻擊。

  他們想撕開著結界,衝進來,將我和主神霽……或者說,只是將主神霽撕碎。

  操控他們的邪神似乎知道了主神霽的意圖,他在嘗試阻止不死城的建成。

  謝濯的結界很堅固,但謝濯不在,他的結界也無法持續抵擋這毫無空襲的攻擊。

  我看見,有一處結界出現了破裂的痕跡,而那些被控制的人似乎也發現了。

  他們一窩蜂的涌過去,瘋狂攻擊那個弱點。

  我知曉,謝濯一定是在下面被更多的邪祟纏住了。

  主神霽還在專心施術建城,他無法分心,在這裡,只有我能守住主神霽。

  不死城,一定要建起來。

  我站起身,拔出了少年軍士腰間的劍,我擋在了主神霽面前,全神貫注的盯著那結界破碎的地方。

  我調動自己身邊能調動的所有魂力,將其充盈四肢。

  「咔」的一聲……

  在謝濯的結界破出一條縫隙的那一瞬間,一股黑色的邪祟之氣便立即衝進了陣內。

  我將魂力灌入劍中,斜斬而下,一擊斬斷第一縷邪祟之氣!

  隨後,沒有任何可以喘息的時間,謝濯結界的縫隙破得更大了一些,我凝神,守住主神霽,又是一劍,斬掉了從縫隙里擠進來的一個小孩。

  我沒有時間因為他是個小孩而動惻隱之心。

  我只知道,在這裡,若守不住主神霽,那麼未來,不知有多少小孩,會變成這樣。

  陣法破得更大了,我護在主神霽身邊,來一個斬一個。

  我只覺,在這一日,我斬的人,比之前在崑崙的任何一天都要多。

  他們死後,沒有鮮血,全是邪祟之氣,充盈在我周圍的空間。

  我感覺我身體裡本沒有清除乾淨的氣息也在躁動,但我一力壓下。

  不知過了多久,不知揮了多少劍,斬了多少人,我幾乎已經快撐不住,這少年軍士的身體也快撐不住了!

  我開始受傷,被咬,被斬破手臂,還被邪祟之氣撞擊了胸膛,但我勉力支撐,愣是沒有讓任何一個邪祟,碰到主神霽。

  可我知道,我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我……

  我被一道黑色的邪祟之氣擊飛,我狼狽的摔倒在地,幾乎滾到了結界的另一邊,在我身後,尚且完整的結界擋住了外面不停拍打嘶吼的邪祟。

  而我抬頭一看,一個少女,手持長劍,直直刺向陣法中心的主神霽。

  我雙目驚瞠,幾乎沒有給我喊出聲的時間,我只覺身邊一陣風起。

  身後結界光芒大作,補上裂縫的同時,一柄劍刺穿了那個少女的胸膛。

  還是謝濯,及時趕到了。

  他擋在了主神霽身前,手裡的劍,穿透了少女,還未拔出。

  我掙扎著站起身來,向謝濯走去。

  我以為他會很痛快的抽出劍來,但直到我走到了謝濯身前,他也未曾將劍抽出。

  我看著謝濯,隨後將目光挪到了那個少女的臉上……

  是一張熟悉的臉。

  我借用過她的身體,我用她的手,握住了鵲山城門下的一隻筆,寫下了「謝濯」兩個字。

  而這個少女,如今到底還是被邪神控制了,成了毫無意識的邪祟。

  謝濯親手殺了她。

  「謝濯。」我嘶啞的喚他的名字。

  他瞳孔微微顫抖了一下。

  我用劍撐住身體,一步一步走到了主神霽身邊,我沒有站到謝濯旁邊,我背對著他與主神霽,持劍面對被擋在結界外的猙獰邪祟。

  我說:「他們的性命,已經被邪神奪走了。」

  我全然不忍心去看謝濯的神色,我強行命令自己,冷靜,克制,我聲色幾乎毫無波動的開口。

  「縱使煎熬,也要繼續。繼續戰,繼續愛。」我咬牙,不讓自己露怯,「愛自己,也熱愛這世間,會好的。我們會贏的。」

  這一次,一定會贏的。

  謝濯沒有回應我的話,但我聽見了他抽出長劍的聲音,少女的身體被撕裂,邪祟之氣從她身體裡湧出,又一次在謝濯面前變成了黑色的煙霧。

  一如他之前所有的族人一樣。

  「守好他。」

  謝濯留下三個字,我看到空中結界光芒一閃,驟然縮小了一圈,而在這一瞬間,謝濯也從結界裡面沖了出去。

  在外面的邪祟都尚未反應過來之時,他已經在裡面大開殺戒了。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但這一次,他手中斬下的,都是曾經給過他溫暖的鵲山子民。

  這些人,遠遠多過雪狼族的人。

  遠處,不死城似乎已經快要建成,環城城牆的高度,與我記憶之中已經很相似了。幾乎要與這處本來是主殿位置的高度平行。

  而在鋪天蓋地的邪祟之氣背後,我隱隱看見有晨光即將破曉。

  原來,我們已經鏖戰一夜。

  原來,不死城是主神霽一夜而成。

  最後,當巨大的城門落成,我看見主神霽身前漂浮著的鵲山之心倏爾光芒暗淡,隨即一聲脆響,當即在主神霽面前分崩離析。

  主神霽身型微微往旁邊一偏,我立即上前,扶住了他。

  「神君,城,建好了?」

  主神霽面色煞白點了點頭。

  而就在此時,之前外面一直瘋狂攻擊結界的邪祟,忽然之間全部都停止了下來。

  他們詭異的飄在空中,模樣更比剛才的瘋狂更駭人幾分。

  我拿不準邪神要做什麼,只得繼續守著主神霽,身體微微擋在了主神霽前方。

  結界中,光芒一閃,謝濯也回來了。

  邪祟不再攻擊,他也覺得奇怪。

  他回頭看了我與主神霽一眼,見我們都沒有異常,他便戒備的看著外面的邪祟。

  而主神霽卻並沒有停下來,他雖虛弱到了極致,但他仍舊調動內息,於手中掐了一個訣。

  他開口:

  「鵲山之心已毀,鵲山靈脈盡斷,北荒中,此城裡,再無魂力,倖存鵲山仙者,不得出此城。遇邪祟,必斬之。」

  他聲音不大,但我知道,他卻通過手裡的訣,將這話,傳遍了整個北荒。

  他在告知北荒中,還沒有被邪祟之氣掌控的修仙者,他們作為修仙之人,以後的使命。

  而在主神霽的話語傳出去之後,圍在結界之外的那些邪祟,卻都詭異的咧開了嘴,他們盯著結界裡的我們,桀桀怪笑了起來。

  他們的笑容與聲音令我看得毛骨悚然。

  我正脊樑發寒時,但見他們又異口同聲的開口道:「霽,你以此城困我,你們也永遠出不去。」

  這場面,實在是令人悚然,而謝濯與主神霽卻並無半分退縮。

  主神霽微微推開我,自己坐直了身體。

  但聽邪神操控著所有人繼續道:「我的邪祟之氣,不死不滅,而你主神□□,縱使長壽綿延,卻也終將消亡。這場困獸之鬥,我遲早會贏。」

  主神霽神色淡漠,全無人色的臉,卻更添了他的幾分神性。

  他微微深呼吸了一口氣,似乎在留戀鵲山的最後一縷氣息。

  「那便,不死不休。」

  隨著主神霽話音落下。

  下一瞬間,他的身體發出了與鵲山之心一樣的光芒。

  謝濯錯愕回頭。

  邪神似乎也被光芒灼傷,無數邪祟在空中尖利的嘶叫。

  煉化神的肉身,成為靈魄之體。

  與邪祟,不死不休。

  這一幕就這樣在我毫無準備的時候,在我眼前發生了。

  神明煉化己身的光芒穿透我的身體。

  在這一剎,我感覺我靈魄之中,那些無意間滋生出來的邪祟之氣,瞬間就被擊潰了。

  少年軍士的身體與我的靈魄在我粘黏,我的靈魄像是被一陣清風從他身體裡颳了出來。

  光芒穿過我的靈魄,我卻感到了比陽光更溫暖的溫度,比春分更柔軟的輕撫。

  在這一刻,和著遠處朝曦之光,仿佛滌盪了世間所有黑暗。

  結界之外,所有變成邪祟的人也在這光芒之中全部消散。

  而在這一片光芒之中,我看見一個黑色的影子飛快的從所有邪祟身後躥了出去。

  那個背影!

  是渚蓮!

  「謝濯,抓住他。」

  謝濯的身影隨機而動。

  我生怕跟丟謝濯,立即躥到了謝濯的身邊,隨他一同追去。

  在跟隨謝濯離開的同時,我轉頭看了一眼還在半空陣法中的主神霽,他周身的光芒,如同漣漪一樣,在整個北荒盪開。

  掃去了那些邪祟,掃去了空中的「黑雲」,這是主神霽以主神之身,做的最後一件事。

  「邪神在北荒積聚之力已被我清掃。」主神霽的聲音似乎從很遠處傳來,「他若被困此城,便於此城中與他纏鬥,他若逃出此城。謝濯公子……」

  「我會除他。」

  謝濯低聲回應。

  而後,主神霽再無聲音傳來。

  我只看見,謝濯的石頭項鍊上藍光一閃,似乎有什麼術法隱在了裡面。

  謝濯一路追隨渚蓮身影來到了不死城外。

  此時,主神霽身上暈開的光芒已經蔓延到了不死城城牆上方。

  我看見一個巨大的結界在不死城上方成型。

  與此同時,不死城城門上也逐漸出現了「誅盡邪祟,不死不休」八個大字。

  字跡清晰,鏗鏘有力。

  不死城外,風雪翻飛,光芒從空中落下,漸漸在不死城的最外圍,鋪就出了一個透明的結界,似乎將風雪,都擋在了外面。

  這便是不死城的第三道防線,將整個不死城罩在其中。

  從此往後,這座城,只進不出。

  而我卻在這風雪結界落成之前,看到了那個人影鑽入了外面的風雪之中。

  謝濯緊追而上。

  在他衝到風雪結界面前的時候,那結界卻已經落了下來,徹底接到了地面。

  我心道不好,謝濯不會被主神霽攔住了吧!我剛起了擔憂,便見謝濯直接闖過了風雪結界,連帶著把掛在他身上的我也一起帶了出去。

  謝濯沒有回頭,一路追著渚蓮而去。

  而我,卻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逐漸被風雪掩埋的不死城。

  我看不見空中的光芒了,也看不見主神霽的靈魄,我不知道他現在在何方。

  我只知道,未來他會一直在這裡。

  而我,從離開不死城那一刻,我就一直跟著謝濯。

  我不敢再走「捷徑」,不敢再借用他人內心的憤怒、絕望,快速的去借用一個人的身體。

  如此前所想,我不想再為這世間,增添一分邪神助力。

  而我又沒辦法真的完全共情和理解另一個人。

  我只能以靈魄之體,呆在謝濯的身邊。

  可我也沒閒著,我一直在修煉自己的靈魄之體,讓自己哪怕只以靈魄之身,也可以稍稍的凝聚一些魂力。

  我一直在準備,準備著時間來到我們「和離」前的那一刻,我要進入我自己的身體,我要強過我自己的靈魄。

  我要殺了自己,再把所有事情,告訴謝濯,然後,徹底解決邪神!

  我懷揣著這樣的理想,陪著謝濯追著渚蓮,從北荒追到了南海,又從南海追去了蓬萊。

  所幸,主神霽的自我獻祭將邪神重創,謝濯的緊追不捨又讓邪神幾乎沒有時間發展自己的勢力。

  在不死城建成之後,所有剩下的主神,都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每一個仙山,都做好了結界,為了抵禦邪神可能來的襲擊。

  許多年的時間裡,邪神再無法再這世間重現鵲山的悲劇。

  而我也知道,為了維持這樣的局面,謝濯和主神們付出了多少。

  一年,兩年,十年,百年……

  日復一日,邪神還在,謝濯便一直在繼續戰鬥之中,從未有一日停歇。

  我跟著他,跑過了幾乎天下所有的地方。

  我看著他受傷,也看著他成長,我看著他,與我記憶里的謝濯,謝玄青越來越像。

  終有一日,他來到了崑崙。

  他在崑崙,與渚蓮一通惡戰,在最緊要關頭,他將渚蓮連同他身體裡的邪神,一同封印與崑崙一處山洞之中。

  然後,他帶著重傷,來到了雪竹林。

  再難支撐的謝濯,倒在了雪竹林間,他靠著雪竹,閉目而坐,一身的傷帶著血,讓他整個人都散發著腥氣。

  而就是這一天,「我」提著挖雪竹筍的籃子,什麼都不知道的闖入了這片林間。

  我在空中,看著我們,終於在命運和意外的安排下,相遇了。

  在這一瞬間,看見謝濯身邊終於站著我自己的身影,我一時感慨萬千,卻也不是想哭,不是想笑,

  我只有以靈魄,發出一聲淺淺的喟嘆。

  「我終於來陪你了。謝濯。」

  而當我發出著一聲靈魄深處的喟嘆之後。

  我看見,當年的我,挎著個籃子,在謝濯旁邊站了一會兒,「我」一轉頭,竟然是……

  想溜!?

  我怎麼可以溜!

  我怎麼敢的啊?

  我必須留下啊!

  我心頭一急,情急之下,啥都沒想,直接用這些年學到的,以靈魄之力,調轉周圍魂力,我就那麼用靈魄一甩。

  「咻」的一聲!

  一道銀光,瞬間向我「伏九夏」殺了過去!

  當然,我也是沒有想要殺自己,只是我一時沒控制住!

  眼看著那銀光便要當場把還沒變成上仙的我自己穿胸而過!

  我心頭一緊,卻見靠在竹子上的謝濯幾乎是下意識的一抬手。謝濯直接將「我」拉入了懷中。

  那記銀光便這樣從「我」的耳畔擦過,又擦過謝濯的臉頰,最後釘在了他倚靠著的雪竹上,隨後將雪竹穿透,直接鑽入雪地里,融化了周遭的冰雪。

  然後「我」便在謝濯滿是濕潤、血腥、危險的懷裡愣住了。

  「我」抬頭看他,他已經徹底昏了過去。

  「我」在不可思議的呆怔,從他懷裡坐了起來,撓了撓頭,隨後,把他扛了起來。

  我在空中看著,看著「我」把謝濯往我們「定情」的山洞帶去。

  我忽然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原來……

  萬事不求人,姻緣,還是靠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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