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鵲山在城外搭建了簡單的營地,裡面呆著的,都是一些在城門通過石鏡時,略帶異常,但又並沒有邪祟之氣顯現的人。Google搜索

  昏迷的「阿枸姑娘」被軍士們帶到了營地里,找了個角落簡單安置了下來。

  軍士們在營地外守著,營地中的人皆可自由活動。

  我不是特別喜歡他們這個安排。

  在石鏡面前狀態有異的人,有的或許已經被邪祟之氣入體,而有的或許只如「阿枸」一樣,是「誤診」,但若將他們都安排在一塊,邪祟之氣便很容易在眾人之間傳遞。

  可仔細一想,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處置這些有異的人了。

  總不能……讓來的人在石鏡前面過一遭,有點不對就當場宰了吧……那也太可怕了,

  雖然……

  之後北荒的不死城……已經在事實上,變成了那般模樣。

  我守在「阿枸」身邊,先是將周圍的人都打量了一圈,他們皆是一幅萎靡不振的模樣。

  家園被毀,親友流離,根本沒有人能開心得起來。

  我在外表上看不出誰身上有無邪祟之氣,便暫時收起了心,專注研究怎麼才能重新與這少女的身體契合。

  可我這一研究就是一整天,任由我怎麼在這昏迷的少女身體裡穿來穿去,她就是沒有醒過來。

  我有些發愁。

  打算在這兒等到少女醒了,再試試。

  這一等,就到了夜裡。

  營地里升起了篝火,這些時日的經歷似乎讓大多數人也睡不著覺,他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圍著篝火,有人失神發呆,有人戰戰兢兢,有人則開始與旁邊的人輕聲交談了起來。

  我本是沒心思聽他們的言語的,但其中一人口中吐出的「雪狼族」三個字,卻成功讓我的注意力從少女身上,轉了過去。

  「在咱們北荒最內里的那個妖族部落,雪狼族,我聽說,這場災難,就是由他們那邊引起的!」

  我看見,是篝火邊的一個壯漢正在對身邊的人說話,言之鑿鑿,宛如他親眼所見。

  「好像是說,那最後一個雪狼妖,為了練什麼妖術,殺至親,屠全族!」

  我如今,靈魄之體,我是沒有身體,沒有血液的,但我聽聞這話,卻只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在翻滾,因為憤怒。

  「我逃來鵲山的路上聽說的!有人路過了雪狼族的那個地方,裡面什麼都沒了,所有人都不見了!那最後一個雪狼妖,奪取了全族的力量,跑了出來,引起了天怒,這才招致了這場災難!」

  他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被我聽見,都更加激起我的憤怒。

  這些流言,我從理性來分析,極有可能是被邪神自己放出來的,將謝濯說成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可以讓謝濯不僅被邪祟倀鬼攻擊,還要與普通人作戰。

  我不應該為這些言辭感到憤怒,我應該去想想要怎麼遏制這個流言。

  但理智,始終是理智。

  我幾乎在聽到這話的一瞬間,就想到了那日「滅族」之時,謝濯臉上的神色……

  那樣的空茫。

  他已經背負了那麼多,為什麼還要在這裡背負莫須有的罵名?污衊?

  我難以遏制靈魄里的憤怒,那壯漢還在不停的渲染自己的言語。

  我左右探看,隨即憤怒的在營地之中穿梭,我先是再次撞入少女的身體,無果之後,我便從每個人的身體裡面撞進去。

  沒有人的身體能契合我現在的靈魄,直到!

  我撞入了一個一直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的中年婦人的身體。

  她似乎被自己一路以來的事情嚇破了膽,在營地中的時候,就一直縮在角落,抱著自己的身體,口中念念有詞的發抖。

  這樣的人,營地之中有好些個,白日裡也根本沒有引起他人的注意。

  此時我往她身體裡一撞,卻覺她極度驚懼的情緒與我現在出離憤怒的情緒,竟然有契合的縫隙。

  我當即抓住這個縫隙,往她身體裡一鑽!

  然後我就站了起來。

  我契合了婦人的身體,我扯掉了她一直蓋在頭上的布巾,邁大步走向還在絮絮叨叨的那個壯漢。

  「哎,你。」

  我一巴掌拍在坐在地上背對著我的壯漢的腦袋上。

  這個動作不痛,卻侮辱性極強。

  絮叨著的漢子被我猛的一抽後腦勺,帶著憤怒和茫然的回頭看我:「你干什……」

  沒等他將話問完,我深吸一口氣,蓄積身邊周圍魂力,齊聚右手拳頭之上,然後二話不說直接轉動腰腹,甩出胳膊,狠狠一拳砸在了壯漢的臉頰上。

  「嘭」的一拳,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有點過於喧囂。

  壯漢一頭栽倒在篝火旁邊,嘴裡吐出血來,隔了好半天,只在地上吭哧吭哧的喘氣,也沒爬起來。

  我的拳頭上,四個指節,也在這一拳之下紅腫發疼。

  營地之中,一時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一個骨瘦如柴,看起來不會任何術法的婦女,一拳撂倒了一個雄壯如牛的壯漢,大家都沒有及時的反應過來。

  「不要以訛傳訛。」我看著地上喘息的人,揉了揉自己的拳頭,悄悄的用術法,讓拳頭上的傷好起來。

  「你上下嘴皮一翻,可能扭曲事實,毀人清白,也可能讓勇者受辱。」

  我說了話,也沒有人搭腔,周圍的人仍舊還在錯愕中似的。

  而營外的軍士們卻反應過來了,他們喊著:「在幹什麼!?」沖了進來。

  「此人未經核實便信口雌黃,胡亂編造災禍緣由,我只是在制止他……」我一邊說著,一邊正色看向衝進來的軍士。

  但我鎮定的我,卻忽見軍士背後,竟然還有一人跟著走了過來……

  謝濯……

  我愣愣的看著他,不知道他看到了多少,聽到了多少,更不知剛才那壯漢口中的謠言是否對他產生了影響。

  我望著他,他的眼神也落到了我的身上。

  他微微偏了頭,似乎在思索,他是否有見過我。

  而我看到他,心裡方才想好怎麼跟軍士說的打人解釋,在此時我竟然都忘了。

  我心中來得及起了一個念頭——「你可千萬別因為他的話,難過呀。」

  可我什麼都沒來得及說。

  謝濯的到來讓我心中的憤怒霎時灰飛煙滅。

  隨著憤怒的消失,我當即感到一陣強烈的排斥,這個中年婦人的身體直接將我的靈魄狠狠的從她身體裡擠了出去。

  沒有那出離憤怒的情緒,我竟然無法再與她繼續共情下去……

  我復而飛到空中,但見那婦人發現自己站了起來,還被眾人注視著。她神色一下有些驚慌,似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有些不知所措。

  鵲山的軍士走到了婦人面前,問她:「你就算有緣由,也不能隨意出手傷人!」

  「我……傷人?」婦人目光在人群中轉了一圈,最後落到最像挨了打的那個壯漢臉上。

  她愣愣的看了一眼篝火邊的壯漢,「我打你了?」

  她是疑惑的。

  而這句話聽在壯漢耳朵里似乎變成了另外一個意思。

  他似乎被我那一拳打怕了,他怯怯的看了婦人一眼:「沒……沒多大事……」

  婦人便也不再多問,抖著身體,有些無助的看了軍士一眼,軍士揮揮手:「罷了罷了,沒什麼事就回去呆著,明天還要去石鏡前再過一遍的。都早些休息。」

  婦人便又坐了回去。

  謝濯跟著軍士走入營地,軍士顯得比今日白天要對他恭敬許多,也不知他與主神霽都聊了一些什麼,但看樣子,他是在鵲山獲得了一些特權。

  「公子,您要尋的少女從白日來營地後便一直在沉睡,如今也還沒醒呢。就在那兒。」

  謝濯循著軍士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但見少女果然還在安穩沉睡,他點了點頭,沒有多言,轉身就要離開。

  但離開前,他腳步又頓了頓,在所有人有些不解的目光中,他走向了方才那個婦人的身前。

  婦人剛給自己又包好了棉布頭巾,她滄桑的臉仰頭看向謝濯。

  謝濯便啟唇,說了兩個字:「謝謝。」

  婦人一臉不解。

  我卻感到靈魄裡面微微一暖。

  我飄到謝濯面前,望著他,輕聲說,「不用謝。」

  謝濯說完,便沒有再多留,從營地里轉身離開了。

  似乎他來這一趟,只是為了確認少女的安全,但他卻在不經意間,收穫了這人世間的多一分善意。

  我忽然在想,如果我的靈魄跨越千年,來這裡,只做了這一件事,或許,也是值得的。

  因為……

  謝濯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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