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與謝濯一同去鵲山的路上,我將邪神的事情思來想去,最後還是決定,不能在這個時候將這消息告訴謝濯和主神霽。記住本站域名

  一來,對付邪神一事,我實在不行承受不起失敗的後果。

  之前謝濯死後,邪神重歸,眾神在崑崙之巔學習謝濯,聚攏天下邪祟之氣,但他們失敗了,西王母因此說,收攏邪祟之氣,非謝濯不可。

  但他們說的,是數千年後,能以妖之身,驅使盤古斧劈開時空隧道的那個謝濯。

  如今的謝濯,或許也與諸神一樣,做不到此事。

  而他若失敗,這世上就真正的沒有謝濯了。

  難道,要指望諸神,再將我送回過去一次嗎?

  二來,我私心作祟。

  上一次,謝濯以身為祭,殺死邪神。這一次,最好的結果,是他既消滅了邪神,又活了下來。

  但,若殺死邪神,一定要謝濯拿命去換……

  那我便想這一個時刻來得晚一些,再晚一些。

  至少,讓他在離開那片冰雪森林之後,他能多感受一下人間的溫度。

  不要真的作為軀殼而來,又作為容器而去。

  若真是如此,那命運對謝濯,也有些太殘忍了。

  最後,邪神精明。

  此前,不過因為黑衣謝濯頂替了謝玄青與他交了一下手,邪神便知道了來者是未來的謝濯。

  然後邪神便從那個時候就開始準備。

  這才有了謝濯殺死邪神後,邪神又重歸人世這件事。

  這一次,若我貿然行動,不知道什麼時候做了什麼影響過去的事,或許,還會影響事情本來的進程,導致更壞的後果……

  思慮之後,我決定將所有的事情都深埋在心。

  直到……我與謝濯和離前的那一刻到來。

  本來我與諸神定的計劃,也是阻止我與謝濯和離,然後與「最強狀態」下的謝濯和諸神,共商斬殺邪神的事。

  這是最保守的一個辦法,也是最穩的一個辦法。

  所以,我現在在這裡,既不是要改變歷史,也不是要推動歷史,我只是要陪著謝濯,陪他,走過數千年的時光,然後去到那命運的分叉口,面對我們都沒有到過的未來。

  我下定了決心,一個,可能會很橫跨數千年的決心。

  我望著走在我身邊的謝濯。心中忽然激盪起了一種情緒。

  我與他成親,不過也才五百年,而現在,我卻在心裡,做了一個數千年的承諾。

  我……經歷了這些事,折騰過和離、生死、時光……

  最後我竟然卻……更愛他了一些。

  我初遇他時,愛他的容貌與溫柔,成親時,愛他的守護與陪伴,而如今,我與他走過了撕扯和決裂,我看過了他的破碎和脆弱、狼狽與不堪……

  我卻竟然,好像才真正的愛上了他。

  全部的他。

  他懷裡抱著小狗,神色平靜的看著前方。

  對我的心事,一無所知。

  「謝濯。」我鬼使神差的喊了一聲他的名字,「我可以抱你……」

  他看著我,目露不解。

  走在我們前方的主神霽聞言,也微微側過頭來打量我。

  於是我又硬生生加了三個字:「……的狗嗎?」

  一腔愛意,我憋回了心頭。

  說實話,心頭都感覺有點嗆……

  主神霽轉回了目光。

  謝濯看了看懷裡的小黃狗,回答了我三個字:「他是狼。」

  這我忍不了:「他真的是狗。」

  我現在都是狗了,它怎麼可能是狼?我糾正了一直以來想糾正他,卻沒有來得及糾正的錯誤。

  謝濯皺了眉頭,似乎對我的話有些不滿:「不是,他是第二隻小狼。」

  我只好求助外援:「神君,你看看,謝濯……公子這懷裡抱的,是狼是狗?」

  主神霽倒是真沒敷衍。

  他很認真的走到謝濯身邊,道了一聲:「勞煩。」然後主神霽便在謝濯的允許下,微微揭開了蓋著小黃狗的粗布,細細一評審著:

  「眉頂兩斑,尾短爪厚,骨重毛豐……」

  我有些無語。

  您還真是個較真的主神呢,不就看個是狼是狗嗎……

  「是只很好的幼犬。」他下了定論。

  我望著謝濯:「你看,真的是狗。」

  謝濯聞言,望著懷裡的小黃狗,一時卻有些沉默。看這樣子,卻似有點難過。

  我見他如此神色,雖不知他在難過什麼,但心尖尖便立即疼了起來,我連忙說:「其實,大差不差,是狼是狗都一樣,你叫他小狼也行的。」

  「謝濯公子。」主神霽也感知到了他情緒的低落,開口勸慰,「這是我北荒十分常見的四眉小黃狗。能守衛主人,極是忠誠,何故不喜?」

  「我以為是同類……」他末了半晌,才道,「卻原來,它留在我身邊,是因為生性忠誠。」

  我聞言,難受的抿住了唇。

  主神霽聽不明白他這句話,但我卻明白。

  謝濯說的,不是這隻狗,他說的是我,陪了他那麼些年的瘸腿狗。

  他把小狼當作同類,以為小狼留在他身邊,是因為他被小狼選擇了,卻原來,那是生性忠誠的小狗,他覺得,自己對小狼來說是特別的,但這種特別,在此刻就消解了許多。

  「謝濯……」我剛開了口,便見謝濯懷裡的小狗忽然豎起了耳朵,本來趴得舒舒服服的小狗撐著前腿,在他胳膊上站了起來。

  小狗四處張望,而後猛的看向一個方向「嗷」的叫了一聲。

  它開始激動,著急,不停的扒拉著謝濯的胳膊。

  謝濯便將它放到了地上。

  而就在他將它放下去的那一瞬間,小狗邁開腳步,四條腿猶如彈起來一樣,飛奔向遠方。

  它跑去的方向有一個正被母親牽著的小女孩。

  「嗷嗷嗷」歡快的聲音在逃難的民眾里顯得那麼的特別。

  小女孩聽見聲音也看到了小狗,她欣喜大叫一聲,和撲向她的小狗抱在了一起。

  它找回了自己走失的主人。

  謝濯看向那方有些愣愣的。

  我連忙道:「狗狗也是會選擇的!」我睜著眼,用最真誠的眼神望著謝濯,「一定是有很特別的緣分,所以在那麼多狗狗裡面,那麼多人裡面,才會正好遇到那一個。」

  謝濯本還沉默的看著小狗離開的方向,我說著的話,卻不知道是哪一句哪個字入了他的耳朵。

  他低頭看我。

  這個身體與原來我的上仙之體差不多高,我看他的角度,一如五百年成親時的同一個角度。

  我望著他,盛滿心意。

  「特別的緣分……」他呢喃這個詞,像是有了些許感悟似的。

  「就像我遇見你,也一定是因為特別的緣分。」我如是說著。

  謝濯只目光清明的看著我,黑曜石的眼睛裡,清晰的照出了我的影子。

  他張了張嘴,似想說什麼……

  「謝濯公子,阿狗姑娘。」主神霽打斷了我們的對話,「前方便是鵲山了。」

  我有些不滿的瞪了主神霽一眼,卻見主神霽神色探究的打量著我。

  我心頭一默,直呼自己方才有些忘形了。

  我要瞞下自己的身份,便要連同謝濯和主神霽一起瞞下。

  謝濯雖在冰雪森林經歷了那麼多慘烈過往,但他到底還是涉事未深,未見人心真正的複雜與斑駁。我要唬他騙他瞞過他,都還容易,但主神霽可不一樣。

  他可是在不死城裡,能不停尋到靈魄契合身體的人,他既然能共情他人,便也能窺知人心。

  在這邪祟之氣開始瀰漫的時間和地點,我這樣突然變得奇怪的人,定會引起他的注意。

  我立即收回了自己的敵意。

  對不起,神君,是小仙僭越了。

  「而今情況特殊,入鵲山所有人皆需經過檢視,還望體諒。」

  謝濯沒說什麼,見其他人都在排隊,他便也走了過去,乖乖的排起了隊。

  我也乖乖的排在了謝濯的身後。

  主神霽見我老老實實的排隊,便將目光從我身上挪開了一些,他走到了一邊去,同正在值守的軍士商議起事情來。

  人群里,謝濯排在我前面,我們安靜的跟著民眾往前挪著。

  他一直望著前方,我以為他不會再回頭看我,與我說話了。我心裡正在努力想著,要跟他聊點什麼,忽聽前面落了一聲:「我遇見的所有人,都是因為,有特別的緣分嗎?」

  我不知他為何要如此問,卻直覺的回答了一句:「當然。」

  他沒再多言,我側頭看他,卻發現他清澈的眼睛,正在看著前面的人們,從民眾,到軍士到主神霽,最後又回頭,落到了我的臉上。

  他一言不發,隨後又低下了頭,默默的摸了摸脖子上的石頭。

  我不知謝濯此時在想些什麼,但我隱約感到,他和這個世界的聯繫,似乎又多了一點。

  「這位公子。」前方,城門下的軍士在呼喊謝濯,「勞煩,這邊需要將您的姓名入冊。」

  謝濯走了過去。

  「公子姓名?」

  「謝濁。」

  記錄的先生停下毛筆看他:「是哪個字?」

  我一步搶上前去,有些魯莽有些僭越的,直接從先生手中搶過了毛筆。

  我在文書上寫下了兩個字——謝濯。

  謝濯看向我。

  先生與軍士們也在呵斥我:

  「這位姑娘還沒到你呢!」

  「你把筆還來!我問他名字,關你何事!」

  我只道:「我觀公子眼眸清朗,猶如清水洗濯,我想他的名字定是這樣寫的。」我望向謝濯。

  「謝濯公子,我寫得可對?」

  謝濯沉默許久,似是思量,或帶動容。

  他伸手摸了摸文冊上的字跡,指尖還沾了未乾的墨痕。

  「對。」他說,

  「對的。」

  他眼中暗含微光,一如清水盪去濁氣,露出清朗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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