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便是儀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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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黑暗沉浮中醒來後,竟會直接來到「儀式」的前一天?
我毫無準備,但這事情本來就不需要我準備什麼。
這是在我遇見謝濯之前,他身上就已經發生過的事情。我現在這個靈魄之體,能做的只有旁觀。
我陪著謝濯回到帳篷,我看著在帳篷里靜靜打坐的謝濯,心裡想著,這些年他又經歷了什麼,才能練就出哪怕明日赴死,也能坦然處之的平靜。
一直陪他到夜幕降臨,「明日」越來越近,我忽然聽見帳篷外面,荒涼死寂的雪狼族聚居地里有腳步聲傳來。
我好奇,是誰在明日來臨之前還有異動,我飄了出去。
但見謝靈帳篷那個方向,隱隱有人影在往遠處走去,我心覺奇怪,跟了上去。
離得近了,才看見往遠方走的竟然是謝靈和渚蓮。
渚蓮這些年看著身體養的比之前好了些,雖然還是瘦弱,但身高已經長了起來,他拉著謝靈往前走著。
謝靈卻看起來一副形容枯槁的模樣。
謝濯不是說,謝靈還想在明日邪神奪取軀殼的儀式時,殺了謝濯與邪神嗎?
她現在,怎麼一幅要逃跑的模樣?
「渚蓮,我走不動,你去幫我尋藥。」謝靈扶著一棵冰雪樹幹,停住腳步,她在月色下,眉目溫柔的看著渚蓮,手指在渚蓮掌心一筆一畫的寫著字。我飄過去,跟著一筆一畫的看,勉勉強強認出來了她在寫什麼。
「你去尋藥,再帶回來。」
渚蓮看起來有些心急,他望了望遠方,又回頭看謝靈,手指也在謝靈掌心寫著:「採藥處遠,我一去一回,需到明日,你身體……」
「我撐得住。」
「明日邪神儀式,留你一人在此,我怕有意外,阿娘還是隨我一起,采了藥,你吃下,我們一起回。」
謝靈聞言,仿似覺得好笑:「你記錯了,儀式在後日。」
渚蓮一愣。
我也是怔愣了一下。
「可……」
「我很累,你去,讓我歇歇,別耽誤了後天。儀式時,不知有何事。」
渚蓮默了片刻,終是點了頭。
渚蓮鬆開謝靈的手,轉身要走,謝靈看似要放手,卻在最後一刻又抓住了渚蓮的指尖。
渚蓮不解,回頭看向謝靈。
謝靈望著渚蓮,她眼中神色,難言的複雜,但到末了,只化為一個唇角的微笑,她嘶啞著聲音,開口說道:「也別太著急,注意安全。」
似乎太久沒聽到謝靈的聲音,渚蓮愣了愣,隨即點了點頭。
謝靈到底是放了手,看著渚蓮的身影消失在了冰雪森林裡。
過了許久,完全看不見渚蓮了,謝靈才終於放下了扶助冰雪樹幹的手。
她站直了身體,面上的蒼白與枯槁又消退了幾分,好似剛才的虛弱,有一半都是演出來的。
我明白了,她是想讓渚蓮,錯過明日的儀式。
她把渚蓮……放走了。
我如今也才想通,為何老秦帶我見那渚蓮時,他會說是「謝濯強行引邪神靈魄入體。」還說「那日,我恰逢外出。」
渚蓮的外出是被引導的。
他以為後日才是儀式,所以明天他回來,看見邪神入體的謝濯,他會以為是謝濯強行引入了邪神靈魄!
是謝靈……有私心。
謝靈腳步沉穩的往雪狼族的聚居地走去。
她神色堅毅,再無猶疑與溫情。她做好了犧牲自己的準備,也做好了殺死謝濯的準備,她唯一心軟的,是她與所愛之人生下的那個孩子。
她把自己作為母親的所有情感都給了渚蓮。
我知道其中緣由,但也因此,更加心疼謝濯,在母親的選擇里,他從沒有被選擇過。
我心情沉甸甸的回了謝濯的帳篷,飄進去的那一瞬間,我看見謝濯,我愣住了。
因為此時的謝濯是睜著眼睛的。
他垂眸看著地面,身後的尾巴和頭上的耳朵沒有絲毫的晃動。
現在的謝濯靈力到了什麼樣的地步,我很難去預測,但作為邪神即將要擁有的軀殼,我想,這麼近的距離,他的五感,至少能感受到渚蓮的離去。
他應該猜到了謝靈做了什麼。
他靜默著,又重新閉上了眼睛,宛如一尊已經修好了不動心法的佛。再不為自己的求不得而心緒波動。
明日,到底還是來了。
伴隨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而來的,是一股濃烈到讓我無法忽視的邪祟之氣。
在這世間最清淨的地方,邪祟之氣還是凝成了一條繩索,從謝濯的帳篷外探了進來。
邪祟之氣在謝濯面前停下,在最中心的繩索外為飄散的氣息很快就被空氣中的潔淨撕碎,但那繩索不為所動。
只有源源不斷的,巨大的邪祟之氣的支撐,才能在這樣的環境裡,保持這個形狀。
我想,這些年裡,除了謝濯,邪神本尊也已成長了不少。
打坐的謝濯睜開眼,平靜的看了眼腳下的黑色繩索。
他放下腳,便在放下的一瞬,黑色繩索便當即順著他的腳,如藤蔓爬上,直到將他整個人都包裹其中!
緊接著,繩索拽著謝濯,飛快的向外而去。
我一驚,連忙追了上去。
跟著繩索,一路風馳電掣般飄到了那冰湖之上。
這是雪狼族族長召回邪神的最初的地方,邪神又帶著謝濯,來到了這個地方。
他想要在這兒,獲得自己的身軀,以示自己,重臨人世。
這個儀式,沒有任何雪狼族的人在,他似乎並不需要布置和見證,或許他認為,當他擁有身軀的那一刻,全天下的人,都為成為見證。
我又一次看到了邪神。
這一次,或許是最接近他本尊的一次。
無相無形,他所依託的那個雪狼族族長的身體,已經完全腐壞消失,如今只留下了一具被黑色的邪祟之氣操控的骷髏頭骨,唯一刻在骨髓裡面,清晰可見的是那頭骨中間,一粒黑色的凹陷,所有的邪祟之氣,都是從那個點,散發出來的。
邪祟之氣在頭骨外圍形成火焰一樣的形狀,將頭骨包圍,在火焰外圍,連結著的邪祟之氣凝成的繩索就這樣纏繞著謝濯的身體,將他拖在空中。
外圍的邪祟之氣不斷的被冰湖之上潔淨的力量撕碎。
謝濯面無表情的看著面前的邪神。
冰湖靜默,邪神無聲,謝濯也沒有任何言語。
便在這極致的死寂之中,黑色的邪祟之氣開始涌動,放肆那黑色的火焰被燃燒得更加激烈一般。
捆縛住謝濯的繩索長出了了更多的分支,所有的分支伸向天空,卻又在高處猛的回落,匯成一股黑氣,猶如針一般,直刺謝濯的眉心。
謝濯仿佛瞬間統計,他面色煞白,但還是緊咬牙關不發一聲。
邪祟之氣從針尖注入謝濯的眉心,謝濯皮下開始出現蜿蜒的黑色經絡,從額頭至面頰,再向頸項……最後,蔓延全身。
伴隨著謝濯渾身的經絡的變黑,白色頭骨上面附著的邪祟之氣越來越少,它們都通過繩索,不斷的湧入了謝濯的體內。
我看著謝濯,我似乎以靈魄之體,感到了錐心之痛。
我想幫他,可我只感到了自己的無力。
終於,最後一縷邪祟之氣通過眉心的針進入謝濯的身體,他身上的繩索也全部隱入了謝濯的皮膚。
他閉著眼,漂浮在空中。
我不知道現在這個身體裡在經歷什麼,我只見在邪祟之氣消失的這一瞬間,一記銀光從旁邊的冰雪森林之中射出,箭刃不偏不倚,正中謝濯的心口!
我幾乎要喊出聲來,但下一瞬間,四面八方的銀光,鋪天蓋地而來,無數箭羽帶著雪狼族的靈力,從謝濯的身體裡面穿過。
每一箭都狠狠的將謝濯的身體穿透。
而他就像一個箭靶沒有反抗,沒有躲避。
他被無數的箭穿透,直至箭雨停了下來,他依舊飄在空中,甚至沒有留下一滴血來。
此時,冰雪森林裡,陸陸續續的走出了雪狼族的人。
謝靈為首,他們手中都握著弓箭,他們看來是早就謀劃好了,決心在今日,當邪神進入謝濯身體的那一刻,就將謝濯誅殺,他們想讓謝濯和邪神,都死在這一刻……
但是……
我知道結局……
「嘭嘭」兩聲,宛如心臟跳動的撞擊聲在冰湖上響起。
幾乎被射成箭靶的謝濯的身體,在這時候動了起來。
他慢慢抬頭,脊椎骨咔咔歸位的聲音聽得人牙酸,他慢慢睜開的眼睛,眼睛布滿黑色,眉心,一粒黑色的印記,正在慢慢成型。
所有人看著他,眼中不約而同的露出了絕望。
「謝濯」沒有動,而在他身上,所有穿透他的箭,卻都慢慢的退了出去。
箭羽退出後,他身上的傷口,便被邪祟之氣填補,飛快的復原。
那些箭羽,便如同破銅爛鐵一樣,從空中稀里嘩啦的掉落在冰湖湖面之上。
「蚍蜉撼樹。」
他口中,吐露了四個字,而在下一刻,當他要抬手的那瞬間,他卻僵住了。
陽光下,在謝濯的身體上,有無數靈力匯聚而成的絲線,將他捆縛。方才絲線隱藏在黑氣之下,所以無人看到。
如今,邪神被這絲線束縛動作,才讓眾人與我都看了清楚。
這是……
謝濯做的?
他在被邪祟之氣拉到這裡來的時候,做了這個東西捆住自己,以便自己被奪去軀殼之後,被雪狼族的人殺死?
他……想助他們一臂之力。
「趁邪神還未適應身體,殺。」謝靈冷漠開口。
眾人再提殺意,只是這次,眾人皆棄了弓箭,紛紛拔劍出鞘,頓時蜂擁而起,撲向謝濯。
而在被所有人圍攻的邪神,卻不慌不忙,只低頭看了看身上的絲線。待得他身影被眾人淹沒,刀劍刺入血肉的聲音傳來。
眾人一擊之後,邪神終於從空中落到了地上,謝濯的身體被砍得一片模糊。
每個人身上都沾上了謝濯的血液,只是……
血液是黑色的。
眾人圍著地上看似已經破敗的身體,不敢挪開眼睛。
而當邪祟之氣再次從那具身體裡溢出的時候,終於有人絕望得連刀都握不住了。
邪神是殺不死的,他們意識到了這件事情。
有人轉身要跑,卻在要跑的那一瞬間,直接被一團黑氣擰斷了脖子。
「謝濯」的身體在眾人之間站了起來。
他眉心黑點散發著詭異的光芒。他身上的絲線,在剛才的砍殺之中已經被斬斷,只是他的身體癒合了,那靈氣絲線卻再沒有癒合。
邪神終於操控身體,抬起了手來:「這軀殼,你們雪狼一族養的很好。」他抬起了指尖,卻見方才被黑血沾過的人,此時神情漸漸變得不對。
黑色的血都鑽入了他們的皮膚。
他們渾身的經絡也開始變黑,有人雙目已經完全成黑色。
冰湖上,雪狼一族的哀嚎不絕於耳。
包括謝靈,她身上也濺到了血液,她看著黑色的經絡從手腕爬上她的手臂,謝靈一言未發,直接抬手去了自己一臂,但也已經晚了,一條經絡從她肩上,蔓延而上,爬上了她的太陽穴,漸漸入侵到她眼睛裡面。
她望著「謝濯」恨得咬牙切齒。
邪神卻在微笑:「你們將,永遠隨侍於吾。」邪神抬手,他欲緩緩揮手,發出他的號令,但在他抬手的瞬間,他的手腕,停在了空中。
四周的邪祟之氣,仿佛暫時停止了對每個雪狼族人的進攻。
邪神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你還想反抗?」
話音未落,他倏爾神情一變,整個人仿似脫力一般,直接跪倒在地。
是謝濯,還在他的身體裡,沒有放棄。
就像我那時在不死城,被邪祟之氣入體,他對我說的最多的就是,別害怕,別放棄。
他自己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做的。
只是……
我看著現在的謝濯,看著他面色蒼白,唇角顫抖,鬢上冷汗,如雨狂瀉。
我在夢裡對抗過邪神,我知道,這有多痛苦,我也知道,此時的謝濯,只會比我煎熬百倍。
但他依舊,克服恐懼,沒有放棄,直至……
雙眼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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