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著渚蓮,一言未發,徑直邁步向岩石上的牢籠走去。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老秦有些意外,他想要攔我。
我揮開他的手,兩步跨到了牢籠前面。
渚蓮透過牢籠黑鐵欄杆,冷冰冰的望向我,他雙瞳比謝濯顏色要淺上許多,真如同狼一樣的灰色。
他眼中像是有漩渦,能將人心中最深處的恐懼與害怕都勾出來。
我面對他,抬起手……
我的指尖幾乎是不受控制的在顫抖,但我還是將手伸入牢籠中,一把抓住渚蓮的衣襟。
在渚蓮錯愕的目光中,「哐」的一聲!我將渚蓮整個人拉到牢籠前,讓他的身體,與牢籠撞出巨響。
我瞪著他,咬牙切齒:「你都對他,做什麼了!」
憤怒壓制了我身體裡其他所有情緒,我拽著他的衣領,又拉著他往牢籠上狠狠撞了一下。
「說!」
「哐哐」兩聲,渚蓮被撞得不輕,他咳嗽著,說不出話來。
我身後的老秦似乎也看呆了。
隔了半晌,老秦開口勸我:「呃……你要不……讓他喘口氣先?」
我拽著渚蓮衣襟的手用力得發抖,片刻之後,我控制了自己的情緒,狠狠甩開了他。
渚蓮身體虛弱,被我一甩,他踉蹌退了兩步,直到靠上了欄杆背後的山石,這才穩住了身形。
他被我打了,非但沒有生氣,卻還有些好笑的看著我。
「弟妹,你與他成親這最後百來年的時間裡,我可沒看出,你對他,還有這麼深的感情。」
此言一出,我默了一瞬。
「我與謝濯如何,你怎會知曉?」
渚蓮笑了笑:「外面有我的眼睛。」他頓了頓,「或者說,外面有,邪神的眼睛。」
我神色沉了下來:「你與那邪神靈魄,也有關係。」
「當然。」渚蓮直言不諱,「數千年前,我族族長以上古禁術,召回邪神靈魄,經邪神授意,我族族長,挑選族中契合邪神氣息的女子,令她誕下為邪神準備的軀殼,以便邪神,重歸人間。」
渚蓮說的這些,我已經在夢境中看過,想到那些畫面,我沉默不言。
「我的母親,為邪神誕下容器,從此以後,我族於遍天之下收集魂力,供養『邪神軀殼』,以便他日後,能承載邪神之力。」
以全族之力,供養謝濯……
我此時終於明了,為何謝濯會有那麼強的力量,足以以妖之身,趨使盤古斧,劈開時空……
他從小,就是被作為承載邪神之力的軀殼,來培養的。
「如此往復百餘年,卻有一日……」渚蓮嘴角的笑意消失,神色陰沉下來,「謝濯強行引邪神靈魄入體,癲狂之中,屠戮全族,包括……我和他的母親。」
我喉間一緊,想到了之前,謝玄青和我說過的——
「屠全族,殺至親,都是真的。」
我靜默不言,但聽渚蓮繼續道:
「那日,我恰逢外出,待歸來之時,看見的,便是屍山血海里,狀似癲狂的謝濯,他已經屠盡全族,但他還想殺我!」渚蓮低頭,捂住了臉,好似十分害怕一樣,可憐巴巴的說著,「我逃了許久,逃了很遠,終於逃離了北荒,但他還在不停的追殺我……」
我沉著臉,打斷他:
「謝濯不會無緣無故的屠戮全族,也不會無緣無故的追殺你。」
渚蓮放下捂在臉上的手,也不裝可憐了,望著我臉上露出了一個詭譎的笑容。
這個笑容看得我有些膽寒,我似乎透過他,又看到了那個夢境裡,永遠在變化的百變之人。
「你還真是了解謝濯啊。他追殺的確實不是我,而是……」渚蓮頓了頓,陰測測的一笑,「在我身體裡的,邪神靈魄。」
我呼吸一滯。
邪神靈魄,在他身體裡!?
看見我害怕的神色,渚蓮開懷大笑起來,似乎令我驚懼,是一件讓他極痛快的事情。
「邪神靈魄已經消失了。」老秦從我身後走來,用扇子拍了拍我肩頭,「天下邪祟之氣都已經消失了。」
是了,邪祟之氣已經和謝濯一起……消失了。
我望了老秦一眼,定了定心神。
牢籠裡面的渚蓮好似笑夠了,他老神在在的看向我:
「謝濯殺了全族的人,包括他的娘親,那時,謝濯許是想帶著身體裡的邪神靈魄同歸於盡,但我去的正好,邪神靈魄逃入了我的身體。」渚蓮手中把玩著他披散的長髮,狀似無所謂的說道,「然後,我便帶著邪神靈魄,逃走了。」
我身側拳心握緊:「是你將邪祟之氣從北荒帶了出來,散於天下。」
「是我。」提及此事,渚蓮有些嘲諷的一笑,「謝濯還與北荒主神共同建立了不死城,妄圖將我、邪神靈魄還有日漸壯大的邪祟之氣,困在北荒……」
「他確實也做到了。」
老秦打斷了渚蓮的話,「謝濯與主神霽,確實也做到了,不死城內城牆裡困住了倀鬼,外城牆圈住了邪祟,即便還有邪祟之氣泄漏人世,也只能感染出及其容易分辨的邪祟。」
老秦看向我,神色清明且堅定:「謝濯不是他所說的『妄圖』,他是真的做到了。」
我聽聞此言,心中情緒,複雜難言。
不死城,是謝濯與主神霽建立的。
所以謝濯能在風雪之中找到不死城的位置,他能帶我進去,還能打開不死城內城的城門。
他那時困住了邪祟,現在又除盡了邪祟。
他救了我,也救了這人間,不止一次……
我卻到如今,才知曉真相的其中一頁。
「他做到了?」渚蓮一聲冷笑,「我不是,依舊帶著邪神靈魄,逃出來了嗎?」
「然後,謝濯便一直在世間追殺你。」我連上了這些事情,「直到五百年前,你逃到崑崙,謝濯追你而來,他與你一戰,隨後將你封印在崑崙此處……」
渚蓮聽著我的話,他似想到了什麼,張了張嘴,最後卻閉上了,一言不發,他笑了笑,只點頭道:「對。」
「他也受了重傷,然後,他才會,遇見我……」
「是。」
渚蓮微笑著,神色帶著玩味:「邪神靈魄在我身體中,與我一同被封印,雖然邪神力量虛弱,但依舊可以通過外間邪祟之氣,知曉你們發生的所有事,你可知,你與謝濯締結血誓那天,我與邪神,有多高興。」
我沉默不言。
渚蓮道:「我的身體,始終無法承載邪神之力,只有在謝濯那具身體當中,邪神才能真正回歸。在你之前,謝濯沒有弱點,所有的族人都被他殺了,他對人間沒有羈絆、牽掛、留戀……」
但是……
「但你出現了。」
我出現了。
「謝濯便有了弱點。」
有了羈絆、牽掛、留戀。
還有捨不得、怕失去和想守護。
「要讓謝濯成為邪神的軀殼,必須抹殺他的神智,摧毀他的心魂,逼瘋他,讓他放棄抵抗,五百年前,我與邪神找了無數機會,想讓邪祟之氣入他體內,但謝濯,沒有留任何縫隙給我們。可是……」
渚蓮那麼溫暖又開心的笑著,「你有。」
我有。
我是崑崙的守備軍,我要去巡視、值守、訓練……
我愛聚會,好食辣,愛飲酒……
我脾氣不好,常動肝火,在事情繁多時,常常難以入眠。
「崑崙真好,給你真性情,讓你有那麼多可趁之機。」渚蓮蛇一樣冰冷的聲音在我耳邊纏繞,「謝濯也一直拼盡全力維繫著崑崙的好。我們給不了他的邪祟之氣,可以給你。五百年間,日以繼夜,謝濯為了保住你,從你身上引渡了多少邪祟之氣。」
所以,在不死城的時候,謝濯咬我的脖子,咬得那麼的自然而然。這是他平日裡瞞著我,做過無數次的事情。
所以,那些讓我厭煩的「地上涼」、「別吃辣」、「少喝酒」都是他無法宣之於口的擔憂與在意。
所以,五百年間,他在我身邊,學會了害怕、緊張、小心翼翼。
「邪祟之氣在他身體裡累積得多了,邪神每夜便會與謝濯在夢中撕扯。」渚蓮有些可惜的說著,「我一直期待著,能有一日,邪神會告訴我,謝濯已經放棄了抵抗,他的神智敗了,心魂不守。可他沒有。到如今,他死了,也沒有敗。」
「若要論最接近目的的那一次,或許……便是此前,你與他和離的那個夜裡。」
但聞此言,我渾身血液仿佛倒流。
「他離瘋魔,便差一步之遙了。」渚蓮嘆息一聲,似乎更加可惜了,「沒想到,他帶著你回來後,竟然是把天下邪祟之氣清除了。真可笑,邪神為了重返世間,逆天而行造出來的軀殼,卻成了世上唯一能戰勝他的存在。」
我沉默無言的抬起手,看著自己的手腕。
手腕上,空空蕩蕩,曾經系了五百年的紅繩,早已不見。
渚蓮歪頭,打量著我的神色,他漸漸目露悲傷:「你這麼難過,謝濯竟然看不到,真是可惜。」
我只覺心臟猛的被一抓,疼痛之後,卻是難言的憤怒。
我抬頭,望向渚蓮,伸手便用了術法,一把將他吸了過來,擒住他的頸項,死死捏住他的咽喉。
「好啊!殺了我!」渚蓮非但不懼,反而大笑,「殺了我!謝濯不殺我!今日,由他護了一輩子的你來殺,也好!動手!」
「九夏……」老秦在一旁沉聲開口,「謝濯不殺他……是因為,他答應過那個給他生命的人。」
我看向老秦。
他說的,是謝濯的娘親嗎?
那個雪狼族的女子。
也是渚蓮的母親。
「哪怕屠盡天下,也不可殺渚蓮。」老秦嘆息,「謝濯從未違背過自己的承諾。」
是,謝濯從未違背過自己的承諾。
不管是對我,還是對任何人。
我默了許久,鬆開了手。
渚蓮如今好似已經沒有了任何靈力,他坐在地上,任由頭髮散亂,面容狼狽,他捂著脖子,不停咳嗽。
我不再看他一眼,轉身離開了熔岩洞窟。
外間,崑崙山風徐來,我在日光下走著,卻覺周遭一切,都好不真實。
崑崙的雪化了,花開了,遍野生機,滿目燦爛。
夏日,就要到了。
我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是老秦走到我身後,我望著面前的生機,喑啞開口:
「我之前,一直以為崑崙是桃源,可我現在才知道,崑崙從來不是桃源,是謝濯將這裡變成了桃源……」
「九夏。」老秦道,「渚蓮想讓你難過,所以告訴你這些事情,但是我帶你來,卻是想讓你知道,謝濯為了守住你,都做了些什麼。」
「你不能欺負他看不到了,就浪費他曾經的守護。」
「他不只想護住你的性命,他更想讓你,永遠如夏日烈焰,不曾見陰霾寒冷。」
老秦的聲音很輕,卻入了我的心間。
「我知道了。」我低下頭,看著自己空空的手腕,「我知道了……」
我的命是用謝濯的命換來的。
我得替他守住自己和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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