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一片濃稠的黑暗中,漸有風聲入耳。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風聲越來越大,我仿佛被狂風拉扯著,飄飄搖搖,向前而去。

  離開黑暗,四周儘是鵝毛大雪,而我卻變成了大雪中的一片,被狂風裹挾著,向前飄去。

  我飄過一片冰雪森林。森林中,每一棵樹都如冰錐,悚然而立,直刺天空,讓森林變得猶如煉獄監牢,可怕至極。

  我穿梭過無數冰樹,最終飄到一片冰湖之上。

  湖中,好似萬年不化的堅冰上,一個身著黑甲的男子正跪坐在血紅色的陣法之中,他佝僂著身子,低著頭,渾身顫抖。

  他渾身都是傷口,傷口上的鮮血一絲絲飄出,在他周身纏繞出詭異的紅色絲線,一條條,皆注入地上的陣法。

  他口中呢喃著陣陣咒語,咒語邪異,宛如佛語,又好似魔咒。明明只有他一人在吟誦,卻使整個冰雪森林都在震顫。

  「……召吾主神,出此極淵,獻吾永生,甘奉永劫……」

  隨著他的咒語,像絲帶一樣纏繞在他周身的鮮血流速越來越快。

  「啟……」

  伴隨著男子最後一道聲音,他腳下的陣法散發出詭異的猩紅光芒。

  下一瞬,地上陣法發出一聲嗡鳴,宛如晨鐘震動,一聲聲,一陣陣,帶著節律,宛如海浪,層層盪開。

  一顆極小的,仿佛砂礫一樣的黑點,從陣法之中升騰而起。

  隨著它的升起,周遭氣浪越發洶湧可怖。

  在那光點徹底離開地面的時候,氣浪猶如巨大的海嘯,澎湃而出,將四周所有,摧古拉朽一般毀去。

  雪霧翻騰,變為白色的蒸汽,所有霧靄退去,在白霧之中,只有一點水滴大小的黑色火焰,在空中漂浮,燃燒。

  而召喚出這黑色火焰的男子,已經在剛才的氣浪之中被刮去了渾身皮肉,只剩下一具枯骨,以虔誠祭奠的模樣立在原處。

  黑色火焰安安靜靜的漂浮在空中,不片刻,火焰開始震動。

  震顫之中,地上的黑色陣法升騰出黑色的氣體,氣體再凝聚為絲線,鑽入了那具枯骨之中,以詭異之態,纏繞枯骨,直至搭建了枯骨上的筋絡、內臟及至皮肉。

  它將這個男子……復原了。

  而與方才不同的是,這個男子,皮下經絡皆非血色,而是變成了一條條黑色的脈絡。他的眼睛,也已經被染成了一片漆黑。

  是邪祟……

  卻並非一般的邪祟。

  「吾主昊一。「

  這個名字一出,便有鐘聲撞入我的耳中,令我神魂皆震。

  昊一……

  遠古邪神之名。

  哪怕在崑崙的教習之中,夫子也只敢讓我們從書中看著這兩個字,而不敢吟誦出口。

  邪神昊一,誕於極淵,不死不滅。

  數千年前,八方諸神,齊心協力,終將邪神封於深海極淵。如今世上的邪祟之氣,不過只是邪神殘存於世間的最後一縷殘息。

  那一戰之後,八方諸神,折損殆盡,如今天下,算上我崑崙主神西王母,不過十位。

  若邪神出極淵,世間將再無諸天神佛可令他沉寂。

  而這人,卻在此處,稱這黑色火焰為——吾主昊一。

  邪神,難道已經重新臨世了嗎……

  我看著那火焰,心生震驚與恐懼,而就在我害怕的這一瞬間,我的心臟仿佛被一隻手緊緊握住,我感受到了身體的存在,緊接著,我渾身傳來劇烈的疼痛,身體不由蜷縮起來。

  四周的白雪在剎那褪去,面前的場景也被黑暗吞沒。

  我一抬頭,那團混合著如血腥紅的火焰,便占據了我全部的視線。

  火焰在我面前跳動。

  我失神的看著它。

  我看見它四周伸出了無數黑色的邪祟之氣,氣息化為蛛絲,從四面八方而來,觸及到了我的皮膚。

  它們拉住我,仿佛傀儡師拉住了一個傀儡。

  我低頭一看,有蛛絲已經黏上了我的胸膛,我眼睜睜的看著它們似有生命一樣,鑽入我的皮膚,我感受到我的心臟被它們糾纏。

  劇烈的疼痛侵襲我的五臟六腑,讓我整個人想要蜷縮起來,但我四肢上纏繞的蛛絲卻將我整個身體撐開。

  心臟收縮劇痛,身體卻在無限延伸,我感覺自己仿佛就要這這裡被撕裂了!

  我咬住牙,忍著痛,用最後一絲神智,重複心中的一句話,我幾乎將這句話變成了信念。

  而當我吟誦這句話時,我身體的疼痛果然就要變輕一些。

  火焰在我身前跳躍,它漸漸幻化成一個人形,黑暗包裹了它全身,令他面目難辨。

  它似乎好奇我顫抖的嘴巴里在說什麼,它走向我,用耳朵輕輕靠近我。

  「夢見……」

  它離我更近。

  「夢見什麼,都別害怕。」

  我五指收緊,握成拳頭,咬牙忍住所有撕裂的疼痛與對未知的恐懼,我手臂扯斷黑色蛛絲,徑直揮拳向它。

  謝濯那聲「別畏懼」成了這一瞬間,我耳邊縈繞的所有聲音!

  一拳揮出,宛如打在了棉花里。

  但面前的黑影,卻消散了。

  抓住我心臟、束縛我四肢的蛛絲也在這瞬間盡數褪去。

  我跪倒在地,僅僅只是這一拳,幾乎耗盡了我所有的力氣。

  我不停的喘息,而面前,黑色的邪祟之氣再次凝聚,我正厭煩於這玩意兒的沒完沒了,但一抬頭,卻看見這邪祟之氣凝成了一個女子的模樣。

  這女子的眉眼莫名的透露出一種讓我熟悉的感覺,但為什麼,我卻完全說不上來。

  邪祟之氣的凝成的女子雙手交握,放在身前,神態倨傲,她居高臨下的看著我,打量我。

  「第二次了。」

  她開口,聲音確實虛幻飄渺,讓人聽罷,分不清男女,一如……此前那個百變人……

  又是他嗎?

  「你到底是……什麼人?」

  他不回答我,只自顧自的說著:「能掙脫這般控制的人,不多,你真想做第二個謝濯?」

  謝濯的名字讓我耳朵一動,我抬頭看他。

  他看見我的目光,似乎頗覺有趣的微微勾了一下唇角:「每一次邪祟之氣入體,他都要與我爭鬥一次,看來,你是真的,一點也不知道。」

  他瞞的很好,我一點都不知道。

  我感受到心臟一疼,不是因為被攻擊,只是簡單的心疼。

  五百年,有多少次這樣的折磨與痛苦,都是在我不知道的時候,結束的?

  又有多少次醒來,他要以掩蓋所有,一如平常的面對我?

  而我呢?

  我都怎麼回應他了?

  「心疼他了?」

  面前的女子微微偏了偏頭,打量著我的神色:「你贏了第二次,我送你一個禮物。」

  他說著,手一揮,四周黑暗褪去,我再次回到了冰雪樹林的冰湖之上。

  湖上還是那個被黑色火焰復生的男子,他對著面前的黑色火焰恭敬叩拜,口中聲色麻木空洞:「雪狼族,有異女,契合吾主,可誕一子,堪為軀殼,能助吾主,重臨人世。」

  雪狼族……

  我心頭一顫,猛地望向身邊那人。

  但在我轉頭的瞬間,周遭場景陡然變化,我還沒看見身邊邪祟變成的人,就已經出現在了新的場景之中。

  這是……一個部落。

  部落中,男男女女被召集到了一處,有的人手裡抱著小孩,只是這裡的小孩,每個人身後都有一條尾巴,或大或小,表示著他們的身份——雪狼族。

  而此時站在這一群雪狼族前面的,是那名被邪神復生的男子,他雙目的黑暗已經不見,若非眉心多了一團黑色的火焰紋印記,他看起來,與尋常人,並無兩樣。

  「族長?」雪狼族的人詢問男子,「您召集我們於此處……」

  沒等那人將話問完,被稱為族長的人,一抬手,直接從人群裡面抓了一個女子出來。

  待得見到這女子的面孔。

  我悚然一驚。

  這……這不就是剛才那百變人變出的女子模樣嗎?

  我轉頭尋找那百變之人,卻看不見他的蹤影,而我就像一縷遊魂,飄在空中,看著下方發生的一切。

  「邪神選中了你。」雪狼族族長對女子說,「你將為邪神誕下一子。」

  女子震驚,下方所有人也都是錯愕不已。

  人群中一個男子抱著一個小孩沖了出來:「族長!?邪……邪神是什麼?阿羽她已經與我結過血誓,我們已有一子,為……」

  「哧」的一聲。

  黑氣划過,在所有人的矚目下,那男子的腦袋就這樣滾落在地。

  男子的身體還抱著小孩,立在原處,在他懷裡的孩子滿臉濺了鮮血,孩子似乎什麼都還沒有反應過來,只呆呆的看著斷掉的頸項,與冒出的血。

  所有人,鴉雀無聲。

  然後男子的身體倒在了地上。

  小孩也跟著摔了下去,他沒哭,他還是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此時,被那族長抓住的「阿羽」卻陡然發出了一聲悽厲的慘叫,她開始嚎哭起來。

  她瘋狂掙扎,想要掙脫這族長的手,奔到與她結了血誓的丈夫身邊,但族長非但沒放了她,還在她肚子上輕輕一點,邪祟之氣大作,如龍捲風一樣將女子包裹,卻又在眨眼之間,鑽入了女子的身體之中。

  黑色之氣消失,族長鬆開手,女子身體無力的摔了下去。

  「邪神需要的軀殼,將由阿羽誕出,從今日開始,雪狼一族,與天下收集邪祟之氣,供奉吾主。」

  及至族長的話出口,下面人群才有人反應過來。

  「我們不能供奉邪神!」

  「族長!?為何?」

  「不可令邪神重臨!……」

  黑氣漫過,將所有的聲音湮滅。

  我的耳邊再次被狂風充斥,我依舊呆呆的看著前方,一時未曾回過神來。

  「你明白了嗎?」百變之人的聲音適時在我耳邊出現,「謝濯。不過是一具被製造的軀殼。」

  狂風呼嘯,拉扯著我,我好像又變成了一開始的那一片雪花。

  我飄搖著,飛過冰湖,飛過一片冰雪森林。

  我最終落在了一個小男孩的肩頭。

  他有著大大的尾巴,還有兩個毛茸茸的耳朵立在頭上。

  「阿娘。」

  我看見他追逐著前面女子的腳步,我聽見他磕磕巴巴,又有點奶聲奶氣的喚著:「我、名字,是哪個字?啄?鐲?灼?他們……他們……不與我、說……」

  在小男孩面前,阿羽背對著他走著,絲毫沒有回頭的意思。

  小男孩鍥而不捨的追了上去,又短又小的手伸向空中,想要抓住前面女子的衣袖。

  「啪」小手被狠狠的拂開,小男孩摔坐在地。

  他抬頭,面前女人正是那阿羽,她面容已是滄桑,頭髮竟已花白,她厭惡與憎恨的表情,從顫抖的聲音中掩飾不住的流露。

  「滾!」

  「不要靠近我!」

  「你是污濁之子!」

  「你叫謝濁!」

  聲音猶似還在我耳邊迴蕩,而我卻陡然驚醒。

  眼前,是一片迷霧,遠方是不死城的城牆,城牆上,不滅火已滅。

  天亮了……

  我正坐在一處房樑上,我側眸,掃向一旁,謝濯的腦袋正在我的頸項邊。

  我的脖子上,有被他咬住的感覺。

  似乎是察覺我醒了,他想抬頭。

  我一言不發,抬手摁住了他的頭。

  他似有些錯愕,愣在了我肩頭。

  我一手將他抱住,一手摸索著,抓住了他本來扶住我肩膀的手。

  我將他的手緊緊握住。

  「沒關係,你可以靠近我,你不是一具軀殼,也不是一個錯誤,更不是污濁之子。」

  我說:「你叫謝濯,是我的……」

  我哽住了,我說不下去。

  是我打偏了不周山,剪斷了紅繩,賭咒發誓的與他說,我們和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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