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謝濯沒有回答我的話,似乎方才的對話已經耗盡了他最後的力氣。記住本站域名洞內月光下,我看見他側臉的輪廓一仰頭,一閉眼,靠著石壁,靜默不言。

  篤定我打不開結界的樣子……

  我不甘心,摸著面前的結界不挪手,試圖找出這結界的破綻。

  忽然間,已經帶上耳朵的陰陽魚里傳來一陣嘈雜的響動,我側耳一聽,不一會兒,我腦海里便傳來夏夏刻意壓低的氣音!

  「我在嗎?我來了嗎?我還有救嗎?」

  「夏夏!?」我驚喜得喊出了聲,隨即我又微微閉上了嘴,看了一眼山洞裡面的謝濯。

  他還是剛才那副死樣子,沒有動靜——或許是對老秦結界的自信吧。

  我在洞口結界邊蹲下,想要先關心下夏夏那邊的情況,可沒等我問出口,那邊夏夏就長出一口氣:「謝天謝地……終於聯繫上你了。這些天你怎麼一點音信都沒了?我還以為你被帶去五百年後宰了呢……」

  「他還沒那本事。我只是不慎被繳械了。你那邊怎麼樣?謝玄青呢?」

  那邊的夏夏似乎又碰了一下她的耳朵,這下畫面也傳到了我的腦海里。我從夏夏的視線里看到了她面前被她抹黑的冰窟結界。

  有些好笑,同一個時空,不同的我自己,竟然有相似的處境——都蹲在一個洞裡的結界邊,偷偷摸摸的聯繫對方……且洞裡面,躺的還是同一個男人……

  夏夏轉頭,看了眼她那邊的謝玄青。

  謝玄青的姿勢與我這邊的謝濯也可以說是如出一轍了。

  「他昏睡過去了。」夏夏說,「放心,我確認過了,他昏迷的時候,聽不到我說話……他應該是真的傷得很重。」夏夏說這話,這眼神就沒再從謝玄青身上挪開:「我跟你說,沒聯繫上你的時候,還挺驚險的。」

  「怎麼?」我有些緊張,「謝玄青醒過了?真把你當賊人了?」

  「他確實醒過了。而且,早在我來之前,他就醒過了。」

  「什麼!?那他……」

  「他傷重後,第一眼見到真的不是我,他就是見到了那個女狐妖!認為是那個女狐妖救了他!你那謝濯的計謀,真的成功了!」

  夏夏每說一句,我的心就懸高一分,直到她說到最後一句,我的心都懟到了我的嗓子眼,堵住了喉嚨,噎住了呼吸。

  我心道:完了……

  謝濯成了,我完了,謝玄青第一眼見到的是狐妖,他在意的人變了,夏夏沒血喝了,血誓立不成了……

  「但是!」夏夏忽然轉折。

  我跟著提了口氣。

  「他好像,也沒有對我很抗拒……」

  「哈?」這就讓我有點意外了,「什麼叫,沒有對你很抗拒?」

  謝玄青沒有在意那個女狐妖嗎?

  「嗯,我們失去聯繫的第二天,謝玄青就醒了,他一見我,確實很戒備,我也不知道怎麼跟他解釋,我就只能跟他說,我是來救他的。然後他說,之前救他的,不是我,是一個狐妖。」

  果然,他在意的人,變了。

  「然後呢?」我緊張,「他是不是對那女狐妖十分在意?」

  「倒是也沒有。」

  沒有?

  為什麼沒有?

  按照套路,謝玄青重傷中,被人所救,救他那個人,一定會成為他的救贖與光明,為什麼,竟然沒有?

  難道我和謝玄青的這段孽緣,不是從這一眼萬年裡開始的?

  「他就問了一嘴,女狐妖在哪兒,我又是誰,我又不能實話實說,當即就一通硬編呀,我說之前那個狐妖在他昏迷的時候想害他,被我遇見了,已經被我趕走了。然後我設了冰窟外的結界,保護我和他。」

  我聽得皺眉:「你這個說法很冒險啊,他什麼反應?」

  「他沒什麼反應,但還是很戒備我。直到我動用魂力幫他捂腰上的傷時,他才緩和了點態度。」

  「你就直接動手捂傷了?」我問,「他允許?」

  「他又動不了。」

  也對……

  「我真的給他治好了點傷,他就問我,為什麼要救他。」

  這個問題,在我的記憶里,謝玄青也問過我,不過,我記憶中的場景與夏夏經歷的並不相同。

  我是在謝玄青昏了半個月後,才見他醒來的,那時候,雖然謝玄青只在竹林見過我一面,但對我來說,我已經照顧了他很多天了,對他也算熟悉了。

  所以當謝玄青問我,為什麼要救他的時候,我非常熟稔的回答他:

  「難不成看著你凍死在冰天雪地里嗎?」但與此同時,我還說出了一個非常令人信服的理由:「之前你在雪竹林也算是救了我,我不把你報上去,全當是報恩了,我照顧你到傷好,你傷好之後,就悄悄離開崑崙吧。我不告訴任何人。」

  他救我,我報恩,有理有據。

  可現在,這個謝玄青,根本就沒救夏夏,甚至連清醒的第一眼看到的都不是她。

  「你怎麼說的?」我問得小心翼翼。

  「我又瞎編了一個理由,我說見他長得好看,我饞他身子,實在不忍心他就這麼被狐妖害了。」

  「……」

  短暫的沉默後,我有些頭疼。

  雖然……當年……救謝玄青……我也……不能說一點沒有吧……但!我好歹是個正經人……

  「不然我要怎麼編?」夏夏說,「還有什麼令人信服的理由嗎?而且,你也別沉默了,我還不知道你,我篤定,你當年救人多少也有點這麼想的。」

  我嘆息,認了。

  畢竟謝濯……是挺讓人饞的。

  能忍他五百年,我真的仁至義盡了。

  我找回主題,繼續問她:「你這麼說,他信了?」

  「信不信我不知道,但他愣了好一會兒,沒說話了。大概是信了吧。而且……我的任務不就是要跟他建立一段姻緣嗎?還有什麼比這樣的開端更好建立姻緣的。」

  也……是。

  「從那天之後,他每天會清醒一會兒,然後又會陷入昏迷,怎麼都叫不醒的那種。他醒的時候,我就會與他說說話,然後我發現……」夏夏的目光仿佛黏在了謝玄青身上,「他人挺好的。」

  我聞言,當即一默,抿唇不言。

  腦海里,夏夏的目光從謝玄青的臉上掃過,又細細的打量過他身上的傷。

  「他似乎有點溫柔……昨天晚上,他昏睡的時候,我見他呼吸有些急促,身上的傷口好像裂開了,我又用魂力給他捂了傷口,他正巧醒了,見我在幫他療傷,他阻止了我。原來,他早就看出來了我在結界上用了心脈之血的力量,他讓我不要太消耗自己。」

  我一言不發的在腦海中看著夏夏眼中的畫面,聽著她的言語。

  「你有沒有發現……湊近了看,他的眼睛,像小動物一樣,很清澈。」

  「而且,他受了這麼重的傷,從來沒喊過一聲痛,他好像都習慣了,他以前都經歷過什麼?你知道嗎?」

  「還有,我記得上次看見過,五百年後的他身上有好多邪祟留下的傷,但你都不知道,他是不是以一腔孤勇在沒人知道的地方,戰鬥……」

  「夏夏。」我打斷她,「你是不是喜歡上謝玄青了?」

  「哈?」她像是被嚇了一跳,「我?就這麼幾天,怎麼可能!」

  我沒接茬。

  她又連忙說:「我只是逢場作戲罷了。」似乎覺得自己的話說得有些快了,她頓了頓,這次,目光終於從謝玄青身上挪開,她看向一邊,目光微垂,「我知道了結局,我才不會重蹈覆轍。」

  「你……」我思索了一會兒,道,「你好好完成任務,不用擔心我,我在尋找機會離開這裡。有什麼情況,你聯繫我就是。」

  「好。」

  夏夏應了,隨即陰陽魚里的聯繫斷開。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此腕間,系了五百年的紅線已斷。

  我知道結局,夏夏一定會重蹈覆轍。

  喜歡上謝玄青,與我而言,避無可避。

  不過,沒關係,喜歡他我可以承擔,不喜歡他我也可以承擔,我不像謝濯,只能見美好,不能見破碎。

  我站起身來,準備繼續研究面前的結界。

  而正在這時,結界外一道黑色霧氣,猶如絲帶,一晃而過。

  這一次,我是真實的看到了黑色霧氣的痕跡,我眉頭微微皺起,我知道,那是什麼——邪祟之氣。

  崑崙結界之中,竟然有了邪祟之氣!?

  崑崙里入了什麼不得了的大邪祟嗎?崑崙的仙人們呢?為何一點動靜都沒有?

  我正震驚,忽然之間「嘭」的一聲,一隻蒼白的手掌,從我耳邊擦過,直接拍在了我身後透明的結界之上。

  我錯愕回頭。

  謝濯喘著粗氣,站在我身前,他低著頭,頭髮將他面容擋住,我看不見他的臉,但卻可以清晰的看見他身上那些傷口上冒出的黑色氣息。

  邪祟之氣……在他身上,肆虐起來了。

  與外面的那氣息有關嗎?

  「謝濯。」我喚他的名字,儘量讓自己聲色近乎冷漠的平靜,「這些傷你帶了三四百年,別告訴我,你今日會被這些邪祟之氣控制。」

  我離他太近,我感受得到他粗重的呼吸,也聽到了我話音剛落時,他牙關緊咬的聲音。拍在我耳側結界上的手,他緊緊的攥成了拳。

  「離我遠點。」他說。

  這話對我而言,有點陌生。

  從前他在的時候,總是說:「站我身後。」、「我陪著你。」、「別離開我身邊。」

  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麼要求我。

  也或許,以前該這麼要求我的時候,他都已經主動離我遠點了。

  到了這五百年前,倒是解決了我很多關於他動不動就消失的疑惑。

  我讓自己平靜的從謝濯身邊移開,在崑崙守備軍幹了幾百年的上仙,我還是知道,像他這樣,被邪祟之氣入體的人,最經不起情緒的波動,我越冷靜,越有利於他控制自己。

  當我馬上要從謝濯的壓迫中挪走時,「啪」的一聲,謝濯另一隻手竟也撐在了我身側。

  透明的結界前,他兩隻手撐在我耳邊兩側,桎梏了我的行動。

  「謝濯。」我說,「讓我離開。」

  這話讓他微微抬起了頭。

  看見他的眼睛,即便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我還是忍不住頭微微往後仰了仰。

  一雙全黑的眼睛,被邪祟控制的象徵。

  尋常人到這種程度,已然是完全被邪祟掌控了,再無法挽救,按崑崙的規矩,遇此種被操控之人,殺無赦。

  我身側拳心握緊。

  謝濯的一隻手也慢慢向我的頸項靠近。

  我只覺咽喉乾渴,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外面的月光,穿過透明的結界,將我與他的影子投在山洞內的地上。我倆站在一起,猶如一人。

  短短的片刻,我腦中閃過無數念頭。謝濯真的完全被邪祟掌控了嗎?他真的沒救了?我要殺他嗎?

  我……要殺他嗎?

  他帶著黑色霧氣的手掌貼在了我的頸項上,我沒有躲避,在這一瞬,他可以直接捏碎我脖子的一瞬,我沒有任何反抗,只是仰頭,靜靜的看著他。

  看著他身上的黑色霧氣纏繞翻飛,也看著他黑色的眼睛,似乎已全然沒了人性。

  但他的手卻沒有捏碎我的脖子,那危險的指尖,輕輕穿過我的頭髮,摁住我的後頸,他將我往前一摁。

  邪祟之氣四溢,殺機瀰漫之際。

  他將我摁入他的懷裡。

  他懷抱冰冷,心跳聲卻如此清晰。

  在崑崙上學時,夫子就曾教過我,無論仙妖,只要被邪祟之氣掌控,那人便會失去自我,只憑自己內心最原始的渴望行動。

  謝濯從我們和離的那天開始,口口聲聲的說著要殺我……

  他卻在今夜,抱住了我。

  成親五百年,我們之間連擁抱也屈指可數。

  「離我遠點。」我聽到他在我耳邊說,「……別靠近我。」

  不知是在告訴我,還是告訴他自己。

  他另一隻手穿過我的腰,將我身體也摁在他懷裡。

  冰冷又灼熱。

  我閉上眼,什麼都沒有做。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