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美人落難可憐見(下)
胡居蘭只好磕個響頭,「妾……任憑寶林教誨。」
雲鬢修飾下杏腮面微微鬆弛了一刻,「還算有規矩。」
王蓁宓撐起下頜對人頗有審視的意味,緊張氣氛下,那手中的團扇也敲著憑几噠噠的響。
「既然你這般悉數恪守規矩和本分,就該知道你我之間也分個高低貴賤的,如此……像你今天這般推遲怠慢, 我罰你,你可認?」
胡居蘭知道此劫是躲不過去,這王蓁宓突然發難,無非對她助力王妃整頓王府一時頗有不滿,懲治於她,震懾王妃罷了, 到如今地步她也只能認栽。
「妾欣然領罰。」
王蓁宓撫著自己水蔥樣光的指甲, 片刻輕輕一揚,「你去日頭下跪著, 好好誦讀一下府中規訓,什麼時候太陽落下,你就什麼時候停。」
胡居蘭不敢不從,只好屈著身體,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到外面跪了下去,接來婢女遞來的規訓卷,一字一字慢慢誦讀。
時近正午,太陽灼烈逼人,地面被曬得泛起一層剌眼的白光,人的膝蓋和腳背杵在滾燙的地上,一時又燙又熱,吸了一層汗將得輕薄的裙子伏在腿上。
胡居蘭不敢露怯,生怕又被指摘矯情,再添新的處罰,只是一時誦讀得嗓子干啞, 幾個字沒咬出來, 便一藤條抽在了背上。
她嘶了一聲, 驚慌的向後看去, 那婢女沒好氣的瞥了嘴,「還請美人好好誦讀,一字一句都錯不得,未免叫人說教美人不夠恭順。」
胡居蘭只好咬牙誦讀下去,即便是嗓子已經嘶啞得難聽,甚至是後面有些眼花耳鳴,身子搖擺,激勵她也只有一聲又一聲擊打在皮肉上的藤條響。
那聲音清脆利落,粘在身上一道紅,而且癢得厲害,尤其在皮膚沁出汗液後,更痛更難受。
可憐她的貼身侍女瑩盈,在一邊看得梨花帶雨,嗑得頭都破了。
就這樣規訓戒律不絕於口,藤條利器不絕於身,身心上的疲憊,身體上的痛苦,腿已經麻木了, 腦子也白花花一片。
不知過去多久,終於暮靄沉沉, 夕陽西下,她被折磨得氣息已經消磨了一半,渾然沒有一點美麗的榮光,憔悴得如一把枯草,似乎奄奄一息。
王蓁宓心裡解了氣,倦倦的打了個哈欠,命人放她回去。
遲遲等來鬆口,瑩盈急忙上前扶起胡居蘭起身,心疼得眼珠直掉,「美人……美人咱們回去了。」
胡居蘭氣若虛無的嗯了一聲,慢慢抬著已經麻痹的小腿,一點一點佝著腰往前走,直到走到西苑小池塘邊的攬月亭,終於疲憊得走不動坐了下,慢慢舒氣兒。
他渾身酸疼,止不住連肌肉血管都在抽搐著,瑩盈擔憂地看著她,緊緊攥著帕子擦拭著額頭,嘴裡還不忘小聲抱怨。
「王妃跟您也算交好,您被罰這些時辰,她怎麼也不來幫一把,您看您都成什麼樣子了。」
胡居蘭不覺內心苦笑,說到底也是一層無奈,「那王蓁宓身後是誰,王妃再得寵,出身也在那裡,根本得罪不起他們,又怎麼能怪得了她。」
這番話也說進瑩盈心裡,她也知道,府里是明面上石王妃尊於王寶林,暗地裡卻是王寶林尊於石王妃,若真針尖對麥芒打起擂台,王妃根本贏不起。
正因此,府里才涇渭分明的攥成兩股繩,一股壓制人,一股受壓制,出人意料的整齊劃一。
遠處忽然傳來人響,定睛一瞧竟是文繡提著漆盒趕來,來沒來得迭放下東西,人就火急火燎的弓下了腰。
焦心得拿手捧著胡居蘭殷勤,「呀,胡美人這是怎麼了,這臉上和脖子上怎麼這麼多紅印子,居然被打成這個樣子。」
一時控制不住,心疼得抹起眼淚,「我家主子知道您又受罪了,特點讓我拿了蓮子紅棗粥來慰問,現在一看美人哪裡需要這個兒呀。」
她咽了咽吐沫,迅速眸光一閃,口裡催起一旁的小奴婢,「對了瑩盈,你還不趕快回去拿件披風來,你家主子白日裡受了暑氣,如今天黑被風一吹是要落病的,趕快回去拿東西捂著呀,快呀!」
瑩盈一聽,急忙點頭哈腰跺著腳,著急忙火的就揚手去了。
文繡繼續拿帕子仔細擦了擦胡居蘭的額鬢,柔聲細語得哄,「美人您在這兒等著瑩盈拿披風來,奴婢現在回去回稟王妃,去叫大夫取藥過來,馬上就回來。」
這樣情深義重是說辭,還不忘繼續掉幾滴淚珠。
胡居蘭一時是滿心說不出的感激與感動,飛快點點頭,抿了抿嘴,慢慢把奪出眼眶的淚水咽回去,「王妃是個和善人,我在府里這些日子,要不是有她照顧……早就被人作踐死了。」
她蹭了蹭眼角,慢慢抬起頭,「我就老實在這兒等著,你快去吧。」
文繡起身噯了一句,飛走幾步回個頭給她,「奴婢這就去回稟,您可一定要好好等著。」
四處漸漸靜下來,空無一人的世界裡,異樣的安寧,池中有鯉魚翻水的聲音,撲騰撲騰好幾下,引得胡居蘭也望池中瞧。
大把大把嬌艷欲滴的紅蓮,開得如火如荼,聽人說是濟陰王特地為王妃種的,王妃喜歡紅色,所以府里的花朵都是紅色,有紅石榴花、紅牡丹、紅蓮、紅繡球花,姿態各有婀娜嬌嬈,形狀也十分妍麗俏皮。
心裡漸漸鬆弛下來,緩緩低頭痴望,神思不知飄到哪裡去了,還未驚覺一個黑色的身影撲到身後,整個人就倒頭栽進水中。
這個時候霽月望湘台一如既往的燈火通明,媞禎也如尋常一般,歪在塌上雲團里,閒情逸緻拿簪子挑著葡萄吃,一會兒吐一顆籽,一會兒再吐一顆籽,看得央挫心裡痒痒,也拿起一顆葡萄,對著文鴛的茶杯里吐了一顆葡萄籽,氣得人直跺腳。
讓溫鈺看了一場熱鬧,連書都看不下去,「你這小子沒事老喜歡惹姑娘生氣,以後可就找不到新婦了。」
央挫吐了吐舌,擺去頭,「找不到就找不到,反正我跟著姐姐一天,日子就過一天,殿下要養我姐姐,那就得養著我,才不虧呢。」
溫鈺揚他一眼,「你這嘴厲害得像刀子,我瞧著養起來確實不虧。」
另一邊杏紗珠白的簾被掀開,文繡緊趕慢趕回來復命,貼著媞禎耳朵不知道說了什麼,只見人立刻勾起眼梢,如一抹秋波送到對過溫鈺眼前,「你現在累不累?」
溫鈺跟她對上眼,心裡有暗火萌動,「不累,天剛黑有什麼累的,正精神呢。」
媞禎腳下踩著木履姿態端正起來,「不累得話一會兒咱們看場戲,我排練了好久呢,叫——《王爺怒斷落水案》。」
他心底不知道,只覺得有意思,「這什麼別致曲目?」
話剛落地,還沒來得及被言傳意會一番,門外的管彤似乎得了什麼信兒,慌慌張張揪著衣角大敞大合的蒙頭而來,一時間,有些語無倫次。
「殿下,出事了……出事了呀,胡美人落水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