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將晚,月亮已經落山,天色卻還延續著山雨欲來的暗沉,仿佛墨汁欲化未化,凝成疏散的雲條的形狀。🐉💎 ❻➈𝕊ĦU᙭.¢𝔬ᗰ ♛👻
慢慢移動步伐,不知做了多少回心裡建設才勉強安撫起心裡的躁動,推開門,那身影早已恭候已久。
「怎麼,人沒帶來?」
媞禎的聲音低沉而充滿疑問。
曹邇低著頭,眼睛不敢跟她對視,只是順服地答道:「奴才辦事不力,還請姑娘責罰。」
「什麼意思?」她一臉不可置信,「你功夫可是數一數二的,怎麼還能有人從你虎口裡搶人?那是什麼人?又是什麼來路?」
「奴才……」「奴才也不知道,那人蒙著面,天色又黑,根本看不清眉眼,但是奴才依稀間聽那人的口音倒像是……襄國。」
「襄國……」
襄國與韓嬰一直藕斷絲連,要說真堤防她從么娘口中問出什麼來,滅口也是有可能。
但要從襄國中找個勇士能跟曹邇高下,除了蕭離她也想不到第二個,只是蕭離的為人,又怎會為了韓嬰做到凡事親力親為的地步?
她眼神瞟晃地打量著他,竟有一刻覺得曹邇在心虛,偶借著燭光,才發覺他的衣袖上染紅色的粉末,想來應是迷霧彈的痕跡。
左思右想,越發覺得他話中有隱瞞,不知該不該當面質問。
可思來想去,若是他真有隱瞞,又是誰有資格命令他緘默不言呢?
她心頭突突地跳,勉強定了定神,掙扎了半天,低聲道:「罷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韓嬰和蕭離都對我恨之入骨,自然是我越氣急敗壞他們越解恨。」
曹邇像是鬆了一口氣,「姑娘也別擔心,昨兒下午左馮翊來報,說是走馬街附近,有百姓曾看見兩個頭戴紗帽、行跡鬼祟的人,根據描述的身量,不出意外便是韓嬰和周大人。」
媞禎聞言,眉頭約有鬆動。他繼續道:「既然尚有目擊者,便可確定韓嬰一定在城中,且他要帶著人質,行動一定不便,只要在目擊範圍內擴大搜索,想來用不了幾日,就可抓拿歸案了。」
他默默深吸一口氣,「所以姑娘盡可寬心,么娘……並非咱們唯一的突破口。」
長久的靜默,燭火一跳一跳,濃翳的陰鬱積蓄在媞禎眉間,卻也終究沒有在說什麼,只是凝眸看向遠方的遠方。
「說來上次回府,我倒是沒有見五叔叔,上回堂前辯證,我為自保是說話不留情些。你父親曹休是石家的老人了,你打聽問問,是不是五叔叔生我氣了?」
沒想到她忽然問起石繼芨,曹邇有些意外,稍後便平心靜氣地道:
「怎麼會呢,就算是有矛盾,老爺也早跟他說開了。之所以未見,是五老爺病了,老爺怕把病氣過給您,您再過給小郡主那就不好了。」
「是麼,」她閒閒地道:「人吃五穀雜糧,哪兒有不生病的。說這些見外,我作為晚輩,也該理所當然儘儘孝啊。」
她俯視著他的表情,如雪上月光清冷透徹,「天亮了,跟我回石府一趟,你先行退下,叫文繡文鴛進來服侍吧。」
曹邇默不作聲意會,頓了頓又道:「那奴才回去跟殿下說一聲,您今夜在十里畫廊安歇不回去了。」
片刻的沉吟,靜寂得能聽見窗外風聲悠悠穿過廊下的聲音。媞禎撫著茶盞,微微點了點頭。
門合聲落,眼皮漸漸往下,再想要入睡已是睡不著了。
次日一早,曹邇早早就備好了馬車在門口恭候,文繡文鴛一如既往為媞禎梳好妝發,直到一個鳥悄的身影從後門步入,在她耳邊絮絮了許多話。
原本就陰翳的臉色,瞬間沉的跟鐵塊一樣,作勢要將梳篦向地上摜去,想一想終究是忍住了。
央挫忙道:「姐姐息怒,曹哥哥向來忠心耿耿,這其中必有隱憂,或許只是誤會……是巧合呢。」
媞禎深深地吸氣,心中淒涼帶著深重的煩懣,「誤會呵……巧合?」
她冷眼瞧他,「是不是誤會巧合,一會回府不就知道了。」
她吩咐央挫從後門先行,便起身大步出門,看著曹邇依舊平常一般在門外恭候,恨不得拽著他的領子質問一番,到底壓住怒火,掀開帘子上了車。
她臉色不愉,文鴛文繡一時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紛紛不敢言語。
正在這樣詭異的氛圍下,一個乞丐霎時朝馬車奔了過來,他搶得太快,馬受了驚,車身重重的一盪!
突如其來的失衡讓本就煩躁的媞禎更加惱怒,曹邇一看不好,顧不得動氣,忙回頭道:「姑娘沒怎麼樣吧?!」
媞禎幾乎沒好氣兒,「誰啊?好好的路沒長眼睛麼?!」
曹邇瞟了一眼那乞丐,灰頭土臉的發散著惡臭,眼睛上的白布滲出血來,一直不停得嗷嗷叫,待看清了,才發覺那人竟連舌頭都沒有!
頓時心口泛起一陣噁心,厭惡道:「一個瞎了眼的乞丐罷了。自上次鼠疫,城中多了不少乞丐,尤其是咱們這樣的大宅子附近,常有乞丐討食。」
媞禎低頭看去,果是如此,心中念著要緊事,實在是不愈浪費時間,連忙從懷裡掏出一袋銅錢丟給他。
然而乞丐似乎並沒有因為她的施捨而感恩,反而嘶喊得更加悽慘,一欲是咧著嗓子要往馬車上爬,好在他剛一起勢就被人拖走了。
文鴛沉著臉道:「什麼世道,當乞丐的這麼囂張,給了錢還搶呢!這般人,打死都是為民除害了!」
「好了!」媞禎乜了她一眼,「京中這麼亂誰都不好過,沒事跟一個乞丐置什麼氣,少說些話會閃了舌頭麼?」
文鴛連忙意會過來自己多嘴,深深把頭埋了下去。
那廂石府似乎早就知道媞禎會來一樣,早早就備好各種她喜歡的點心。
石父叫曹休沏好茶遞給她,「怎麼昨兒方回去,今兒又來了,是不是還是覺得咱們家的吃食最好?」
媞禎默默微笑,稍抬起眼皮,適才發現有一道清晰的淡紅色粉末印在曹休袖口的邊緣,不覺心中一震,亦是意料之中。
遂笑問道:「曹叔好歹石府的管家,怎麼連衣服髒了都不知道。」
曹休驚疑地看了下,忙拿手打了打,「人老了,總是不留神,叫姑娘笑話了。」
和顏悅色打趣過後,便要作揖告退,「廚房還熱著梅子糕,奴才瞧瞧去。」
他才出去,石父已然輕輕地嘆口氣,依舊溫柔的問道:「今兒過來是怎麼回事?」
媞禎說沒什麼,揀了枚橘子剝成倒垂蓮花的樣子,「昨兒來的快走得快,一時間竟忘了問五叔叔的好,想著總得來拜見拜見,不然還以為我不懂事呢。」
石父沉吟,「那不巧呀,你五叔叔昨兒下午就走了,說是在京中待不慣,想去甘州頤養天年,我拗不過他,便隨他去了。」
她不動聲色的凝視於他,差些一口冷氣倒逼出來。
還真是「不巧」的很。
昨兒她先後提起么娘和石繼芨,曹邇的臉就止不住發虛,她便早覺了不對。
於是留了個心眼,叫文繡文鴛給央挫帶話盯著他,果不其然,去給秦王府報信的時候,亦是又抄近路奔向了石府。
所以……今兒連她五叔叔也不出其然的不在了。
以此類推,只怕么娘失蹤也是如此,能命令讓曹邇對她說謊呢,唯有她父親一人而已。
只是她實在想不明白,她父親這麼做的理由到底為了什麼。
想拆穿,可又看了看石父咬定青山裝糊塗的架勢,只怕她問了才會打草驚蛇。
冷靜了片刻,她緩和道:「五叔叔想享福是應該,咱們欠他的多,爹爹是該體諒。只是可惜……我到底沒為他做什麼。」
石父搖了搖頭,緊緊握住她的手背,「你什麼都不需要做,只要你好,就什麼都不用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