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詭辯(下)

  媞禎水波般平靜的雙眸里隱著冰涼的光澤,自然她知道驗不得,可眼下不驗已是不能夠了。→

  最多也只能作證她與蔣文才有宿怨而已,即便她刺殺蔣文才,也無法證明是因為她是安陽石氏啊。

  打定這個主意,媞禎心裡也鬆了口氣兒。

  派太醫查驗過後,皇帝果真又問她又何話說。

  抱著方才的心思,便躍躍欲試,誰料這回韓嬰卻先開口,「臣知道王妃自然還是不會認,畢竟你們之間的恩怨,也不止一樁,非說是為了殺人滅口,也牽強。您不就這麼想的麼?」

  媞禎冷厲的目光盯了他片刻,「那所以呢?」

  韓嬰又拍了拍手,這次從走進來的是一個中年男子,模樣還算清秀,只是眼裡十分詭譎。

  韓嬰眸中一閃,迸出幽藍的亮光,一雙黑瞳直瞪瞪逼到她身上,「怕是王妃已經不記得這個親戚了,他就是曾經安陽石氏的五公子,您的五叔石繼芨呀。」

  他咯了一聲,「不過,您先不用指責他是假冒的,先聽臣講一段故事可好?」

  媞禎眼裡默默,不動聲色的注視他的表演。

  韓嬰繪聲繪色道:「其實當年安陽石氏舉家逃亡,高祖皇帝也不是無功而返,你祖父為了庇護你父親和你二叔脫險,特地兵分兩路,一路往西北逃,一路往東南逃,東南無暗道,所以你其他的小叔叔和小姑姑很快就被官兵追上了。☜🍪 ➅❾ѕн𝓤Ж.Cσ๓ ♣💝」

  「自然,你祖父也知道他們的處境,但是無所謂,因為達到目的總是要犧牲。可你那些叔叔和姑姑不知道,他們被士兵當成魚餌綁在木樁上,還等著你祖父舐犢情深,可以露面相救呢。」

  他故意唏噓哀嘆一聲,「可顯然高祖皇帝的算盤的打錯了,從他們被調去東南的那一刻,就已經成棄子。」

  「都說虎毒不食子,可安陽侯卻親手殺了自己那麼多孩子。當你們享受榮華富貴的時候,可曾知道那些財富也曾沾染你們親人的鮮血?」

  「事到如今,王妃和令尊還有一絲愧疚之情麼?」

  他的聲音因急迫而有詭異的低沉,似蓄勢待發的獸,有一擊即中的狠決殺意。

  即便媞禎想要穩住不亂,心裡也早就慌了。那些往事她不是不知道,至今石父也常常含淚追悔,若真眼前之人就是五叔,她是理所應當替父補償的。

  可是……偏偏是眼前。

  若真是骨肉至親,現在相認,無異於自投羅網,屆時安陽石氏就真滅族了。

  不管是真是假,咬死也只能是假的。

  片刻只見她入鬢長眉輕輕一挑,事不關己道:「陸大人故事講得真好,比茶館是還要生動。😾♛ ❻➈ˢ𝕙𝕌Ⓧ.ᶜ𝐨M ★😾」

  便看向石繼芨,「不過我也好奇,既然安陽侯以命換命,那為何此人還活著呢,你方才不是說『全軍覆沒』麼?既然『全軍覆沒』又怎會有遺漏,難不成是高祖皇帝的親衛看管不嚴,疏忽了?」

  她冷然以對,「皇家御林軍,想來不會眼拙至此吧。」

  「呵——疏忽?」石繼芨額上青筋突突跳起,薄薄的嘴唇緊緊抿住。

  「若是疏忽,倒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若非是我當時內急離隊,只怕也成了瓮中之鱉。」

  「既然僥倖,又為何不求救?」

  「你以為是我不想麼?!」

  石繼芨眸底血紅,有難以言喻的撕裂的傷痛,「那時我一直在想辦法跟父親聯絡,可我聯絡不上,我去求了很跟跟石舫交好的舫主,可卻沒有一個人幫我。」

  「我就等啊等,等啊等,我想以石舫的聯絡網,父親總會知道我們的處境,可是七天……足足七天……渺無音訊。」

  「我不敢以最卑劣的想法的揣測,可是七天啊,父親他不會不知道,既然知道就應該出手,他沒有出手那只能說明一點……就是一切都是局!」

  他的聲音如杜鵑啼血,說到最後竟大笑了起來。

  「我們不過是他聲東擊西的誘餌!是他可以隨時拋棄的棄子!」

  「但凡他有一點做父親的慈悲,我也不會在外躲躲藏藏十九年!三哥哥、四姐姐,還有其他弟妹……也不會枉死!」

  說罷,他憤怒看向她。

  「可是為什麼死得是我們,犧牲的也是我們!為什麼你們就可以榮華富貴,安度餘生?!難不成我們天生命賤麼!」

  韓嬰趕緊扶住因為激動而搖搖欲墜的石繼芨,跟著道:「陛下,現鐵證如山,足以證明秦王妃為安陽石氏之後!還請陛下速速發落才是!」

  「什麼叫鐵證如山?」周宜水反對道:「此人是不是安陽石氏的五公子還尚未可知,陸大人這般言之鑿鑿,也未免太果斷了。」

  石繼芨道:「前朝戾帝曾將『貔貅』作圖騰賜予安陽石氏使用,父親為彰顯聖恩,便在我們兄弟姊妹出入行走的腰牌上,一應添上了『貔貅』的圖案。當年高祖皇帝派兵圍剿之時,應該也在其他人身上見過。」

  他含淚跪下,「所以是真是假,陛下可以親自驗明。算上我這塊,和當年高祖皇帝所收剿的,應該有足足十一塊一模一樣的腰牌。」

  皇帝眼底清晰的震驚與濃重的疑惑密密織成一張天羅地網,便叫李廣去庫房裡翻找高祖皇帝圍剿安陽石氏的戰利品,親自比對。

  短暫的一炷香,過得如年一樣長。

  媞禎感覺到嘴唇失去溫度的冰涼與麻木,看著皇帝從迷茫到憤怒的臉色,也可知結果。

  竟是一般無二,不僅數量對得上,連模樣也對得上。

  一時連李廣都愣了,「陛下,這……」

  韓嬰眼中浮起如鮮血般濃重的快意,「如果王妃還要狡辯,大可不用費心。」

  便揚言道:「帶進來!」

  媞禎攥起拳頭的雙手格格作響,不消一盞茶工夫,一名有些老態的婦人已跪在殿中。

  韓嬰道:「么娘,你自己把你知道的告訴陛下。」

  那婦人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十九年前,民婦曾在乾州給一戶富貴人家在馬車上接過生,朦朦朧朧好像聽人招呼那家家主『石舫主』什麼的,開始民婦並未往深里想,直到過後有個年輕的老爺給了民婦十兩黃金,囑咐民婦今日之事務必守口如瓶,民婦一時害怕,便答應了下來。後來朝中發布通緝令,才知道那竟是安陽石氏家的老爺和夫人!」

  韓嬰道:「那你還記得當時接生的那個嬰兒的特徵麼?」

  她低一低頭,似極力思索著什麼,停了片刻道:「過了這麼多年,便是有也想不起來。不過民婦倒記得那是個女孩,孩子的脖子後面還有顆紅痣。」

  頓時四周目光迅速向媞禎聚集過來,心跳亦不知失了幾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