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地二百七十四章 姊妹
小時候看姐姐,只有一個朦朧的影子,因為自小分養的緣故,霍舅父家很少帶姐姐回烏孫探親,所以感情並不深,相處最久的,還是回到長安這段日子。
接觸久了,毓姚還是對這個姐姐淡淡的,因為她是一個很有性格的女人,強勁、蠻幹、得理不饒人。
比如說,如果一個桌上坐了一堆你不喜歡的親戚說你不喜歡的話,多數人還是選擇隱忍不發的,可是她清清楚楚記得姐姐十五歲及笄的時候,滿桌賓客催著石父給姐姐定親,說姐姐年紀已經不小了,石父只是笑著應和不說,可賓客依舊喋喋不休,最後竟是姐姐拿筷子橫摔在了那人的碗裡!
她說她煩得很,要捅人家的嗓子。
那一刻,簡直驚呆了眾人!大概也沒想過,石家大小姐說話這麼粗俗,且還這麼不給人面子。
石父心裡本也煩,何況他本身就是個幫親不幫理的,便用老生常談的話色勸那個被姐姐得罪的了賓客,「她還是個孩子呢!」
是呀,一個胡鬧的「孩子」,身為大人還有什麼可計較的。
後來大哥哥說她太莽撞了,不知輕重,以後不收斂,太容易得罪人了。
可姐姐卻道:「是啊,我知道,可我得罪的就是他!面對強權別說忍,就是讓我跪下磕頭都行,臥薪嘗膽我會,可這種小嘍囉根本不值得給他臉啊!」
「什麼東西,還敢催我的婚事,不敲打敲打他,以後他分得清石舫的新主子是誰麼!」
「哥哥,我的婚事可以被討論,但不能被底下人討論,如果他們當著我的面討論我,我沒有反抗,那我不成了隨隨便便就可以被人討論、沒有威望的主子了?那以後我要如何震懾別人呢?」
「何況那人我也記得,他本就是梁家的人,跟咱們就不是一路的,得罪與不得罪有什麼兩樣麼!我既然敢跟他撕破臉,肯定是計算過的,我能得罪過起他,只要自己可以承擔得罪的損失,這並沒有什麼可怕的。」
那時候毓姚太小,太天真,以為大伯對姐姐無盡的袒護也只是出於父親對女兒的溺愛。
後來她有些反應過來,大伯雖然和善,但為人處世上也很圓滑,能讓姐姐把那人得罪個乾淨,其實他也默認並不想再跟他交好。
如姐姐所說,那人成了梁家最好的走狗,變成了赫赫有名的始平孟氏,至於姐姐後來有沒有殺孟氏子,她就不得而知了。
只知道梁家和孟家的下場很慘就是了。
而姐姐也確實如自己所說,成了人人口裡陰晴不定,叫人頭痛難應付的人,但是並沒有因為她得罪誰而有所損失,反而大家對她頗為敬重,就像敬重大伯母一樣。
那時她還想:難不成是無賴的怕兇悍,兇悍的怕更兇悍……
現在想想覺得自己真羞愧,她還因為姐姐的「兇悍」有些瞧不上,覺得糟蹋女孩子賢惠好名聲,以後嫁人都嫁不出去。
但面對范家和蔣家兩次的圍擊,毓姚第一次意識到姐姐形象為什麼總是那麼威武。
但凡她們勢氣弱一點,她們就會被打在道德的最低點,被人嘲笑、辱罵。
如果沒有鋒芒,那姐姐在外面也是會被生吞活剝的吧。
而事實上名聲也並沒有那麼重要,就像姐姐說過,「空虛的東西永遠比不上實在的幸福,熾熱的愛自己、保護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她小小的啜泣,心裡反覆說了無數次的對不起,儘可能的壓低聲音,可馬車上,媞禎還是察覺了她的異樣。
順著毓姚的背撫了撫,安慰道,「不怕的,人生在世誰沒吃過虧,既入窮巷,咱們及時掉頭便也罷了。」
她嚶嚶抹淚,「我只是覺得……我給家裡丟了人……」
媞禎忙打斷了她,「是姓蔣的騙了你,要丟人也是他,跟你有什麼關係,不就是嫁錯人了麼,又不是什麼大事,沒什麼好哭的。」
「你看霍姐姐不也是很好麼。你現在要緊是把身子養好,甭管你以後怎麼想的,有家裡靠著,有什麼好怕,誰敢說三道四,我把他的嘴拿魚線縫上,好不好?」
聽完這話,毓姚眼眶發熱,想著回家,心裡還是忐忑的,尤其是她把大伯傷得那麼透,該怎麼說她被氣得小產,和離回得家。
可石父的表情,就像毓姚剛出去玩完回家似的,什麼都沒有說,只看著孩子白紙一樣的連,眼裡都情不自禁的充淚。
急忙叫人把溫好的雞湯送過去,又點了兩個爐子暖著。
嘴裡念叨的只有,「天涼了,不能受風,你大伯母生你姐姐的時候就是在咱們逃亡的路上,所以月子坐得不好,一到冬天就咳嗽,這屋子裡我都讓人那棉絮把窗戶縫堵死了,這回肯定冷不著你。」
連老三也從外府趕了回來,雪雁跟媞禎他們出了府,就回去給她主子報信,毓嬛跟毓姚關係最好,得知自己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便急忙回來了。
其實她心裡也有些埋怨,出了事本能的找大姐姐,似乎成了條件反射,連她反問雪雁「為什麼不先通知我」,雪雁都愣了愣,斷斷續續只接了句「人微言輕」。
是啊,哪怕她脫離了石家,哪怕她自己也能當一個商舫的主人,在別人眼裡,她還是「輕的」,連個自己的姐姐撐腰都不夠。
邊想著邊給毓姚餵藥,好不容易睡下了,她才嘆了口氣兒起身。
月光很柔和,大姐姐在外面喝著差靠在塌上休息,見她出來,便溫和的笑了笑,轉頭叫文繡捧一碗雪蛤給她。
「大晚上趕過來,也冷壞了,快喝些熱的暖和暖和。」
毓嬛平淡搖了搖頭,「我看過二姐姐了,這就回去。」
自上回薛姨娘的事,雖然得到良好解決,但到底她跟石父還是有著離析,尤其是看著父親對姐姐的無微不至,說實話,心裡不吃味是不可能的。
本能眼不見為淨的原則,顧舫那裡把宅子置辦下來,前不久她就搬了,如今她當家,自然不會再回泉州那個地方。
本來還想著在自己的府里分個院把二姐姐接來,不想說出事就出事。
如今看過心也安,對著她姐姐,她實在無話可說。
媞禎看她一臉的冷漠倒也不以為然,只是簡單叮囑,「知道你不想回府見到爹爹,可老二畢竟跟你最親,爹爹、哥哥他們是外男,我如今月份大也實在不方便,能照顧毓姚的人並不多。」
毓嬛明白的點頭,「二姐姐跟我從小長大的情意,我自然會留下來照顧好她,姐姐放心就是。」
媞禎聽她沒有意見,便彎了彎唇,「入了秋,平陽那邊送來兩張墨狐皮,我叫人裁剪好,給你和毓姚做件斗篷。都說今年冬天冷呢。」
「給二姐姐便罷了,我要用作什麼,直接從顧舫走帳就行。」她的目光快速從她姐姐的身上掠過,「只怕我動了姐姐的稀罕物,父親會說我不懂事。」
說罷她還自嘲一笑,畢竟她經歷過太多回、太多會了。
媞禎輕輕皺起畫成遠山黛的娥眉,「你還因為上次的事情跟爹爹生氣呢?」無奈的嘆了口氣兒,「其實……」
不待她把下半句話說出,文鴛煽風帶火的跑了進來,附在她耳邊道:「方才林府的來報信,說已經把蔣文才送出城了。」
媞禎哦了一聲,慢慢放下手裡的杯子,「派人盯著,等再遠些,該動手就動手吧。」
文鴛被她這句話催得有些始料未及,「您這是……」
見她笑,「傻丫頭,小人難纏,唯見錢眼開,以蔣家母子的德行,沒好處是不會鬆口叫毓姚跟我回來的,屆時他們有個傷有個難又成了我的不是,倒不如退一步叫他們自個走。」
漾著一抹淺淡的微笑,只點到為止,「如今這事善解了,沒仇沒怨,出了長安城死了,又跟我有什麼關係,一百兩金子的作殮葬費,花得值了。」
文鴛腦子轉了兩圈,悻悻笑了起來,隨機欠了身道:「奴婢這就跟曹邇說去。」
小碎步急快,一個轉身便跑得沒影了,文繡給爐子換了碳,起身支開窗戶的一道縫,本想退回去,卻情不自禁被遠處那搖曳的火光所驚動。
正想回去指給媞禎看,門外的腳步聲很是凌亂的剎到,一個滑步扣了個頭。
「王妃,不好了!咱們王府走水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