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熹微
細雨連綿半月,在吳斌生研製的新的藥方的救濟下,疫症終於迎來一絲絲破曉。
輕輕推開門,淡淡月華透過半透明的煙霞色窗紗篩進來,淺淺的明色與暗色灑在身上。還是那張熟悉的臉,在時隔很久後看著十分親切。
溫鈺慢慢吞了口茶,拉著她的手道:「左馮翊到底是饒了蔣文才一命,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打了三十下板子,蔣氏酒館也給抄了。」
他稍稍蹙眉,微作嘆息,「聽說蔣文才的母親都給氣病了,眼下母子倆般到救濟寺去,鑑於他們的作風,寺人也不待見。」
抬起頭,復問:「毓姚……還好麼?」
媞禎慢慢捋著衣襟上繁複的繡花,幽幽搖了搖頭,「老樣子罷了,表面上看著沒什麼,私底下聽照顧她的丫鬟說好幾宿沒合眼了。」
她略有停頓,「反正不計怎麼樣吧,她心不在家裡,人在家裡也是好的。」
溫鈺默然,半晌勉強笑:「先前百般的勸沒用,如今做了局叫她瞧了也沒用,可見她對蔣文才的感情有多死心塌地。」
媞禎頗有不解,「所以我才不明白,蔣文才到底有什麼好的,值得她這個樣子?是父母也忘了,書禮也忘了,鬼不成鬼的,賊不成賊的,哪一點像世家千金的樣子。」
溫鈺卻平緩接過她的話,「愛欲之深可叫忘卻是非對錯。其實你偏心一個人,你總是能看到他的好處,而忘掉他的壞處。人麼,總是想看到自己看到的。」
溫鈺眼神帶了幾分誠摯,一字一字道:「鮮艷明媚,小意溫柔。」
一時間媞禎兩手交扣起來,伶伶仃仃挑在他肩頭,唯恐管彤聽見什麼。可溫鈺卻毫不在意,死賴著她身邊不肯起,索性在她臉頰上響亮地親了一下。
蹙著眉頭,她話鋒徐徐一轉,落寞地靠著螺鈿櫃道:「可見這也未必龍生龍,鳳生鳳。」
他抬起手觸了觸那粉腮,問:「怕什麼?」
有些失魂落魄道:「不過,如今我真是害怕……」
懸心突上眉梢,倆個人幾乎是同時震驚地坐了起來,媞禎推他道:「你還是趕快去看著吧,這個時候需要個管事的人在,萬一公主……」
媞禎笑扭著身子閃避著他的吻,用手推他,臊眉耷眼的說道:「別忘了吳斌生交代的,現在可不行。」
他索性垂下腦袋,拿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低語不休「不信你摸一摸,是不是在外辛苦瘦了很多,是不是?是不是?」
「二妹妹是二妹妹,咱們是咱們,怎麼會一樣呢。」他撫著她臉頰,輕聲軟語的勸慰:「等賑災事畢,我天天陪著你,你便不會這麼想了。屆時就像以前一樣,春天閒飲桃花酒,夏天坐看榴花滿樹。」
他一肘支著圈椅扶手,摸了摸鼻子解釋道:「茫茫一世,這種偏袒從來不在乎身份與地位,只在乎你是被在意的這個人,所以毓姚對蔣文才的感情便是如此。」
「這樣一想,我就覺得生氣可怕地很!」
溫鈺笑起來,眼裡金環一閃。命文繡奉了茶上來,安撫道:「怪不得人家說孕中容易憂思,你瞧瞧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太累了。」他長吁口氣,摟著她一起躺在塌上,一臉心滿意足:「我現在只想抱著你好好眯一會兒。」
他有些苦惱的向她告狀,「你是不知道,皇帝抓壯丁似的使喚人,連軸轉,實在是辛苦。如今我好不容易到卿卿這兒一趟,卿卿還要趕我不成?」
媞禎聽了一笑,又問道:「那以後我要是犯了大是大非的錯……你會生我的氣麼?」
溫鈺沒有理會,依舊摟著她親熱,一面低聲問:「你還沒說話呢?」
管彤道:「汝陽公主突發急症,吐了好多的血,把十里畫廊的人嚇壞了,您要不要去十里畫廊看看?」
管彤的聲音卡了好一會兒,又輕飄飄地喚了一聲:「殿下……」
「殿下!殿……」
他的目光一遍遍在她臉上巡視,「生氣自然會生氣,但是氣過之後我也能說服我自己不生氣。」
說著他的手摸向她,溫聲說:「你細細想,咱們不也是一樣?」
「即是如此,我未下嫁,你也未低娶,怎麼能一樣呢?」
他心中觸動,眼中含情,亦含了笑,「是啊,我總陪著你,你也陪著我。時間過得很快的,明年一開春,咱們的孩子就出生了。」
她長長舒了口氣,手掌輕輕撫著肚子,偎過去,柔軟的身體像上好的緞子,密密纏繞住他。
媞禎盈盈一笑,頭抵在他懷中,他的手臂有力,緊緊把她抵在他的懷著.空氣有些沉悶,呼吸儘是彼此身上的氣昧。
便慢慢坐起身子,「你說……萬一咱們的孩子不像你,也不像我,萬一他遺傳了他二姨那個腦子,那我且不是死不瞑目?」
她仰起臉頭,和他靠得更近些,慢慢解釋起來。
「瞧瞧我娘子,真是個齊全人兒。」他一面吻著她的耳朵,一面含含糊糊地喚她,「卿卿……」
媞禎輕飄飄乜了他一眼,轉過身說了聲不,「當然不一樣。你是皇室之子,我也是世家之女。原在前朝的時候,我們家也是出過兩位貴嬪和一個貴人的。」
溫鈺抬起脖子,無奈地嘆口氣:「怎麼剛一著家,就偏來一些掃興的事呢?」便揚聲問:「怎麼了?」
他抬起手,在她眉間輕描,「我與娘子畫眉,眼似橫波,眉似遠山……若問君心何往,眉眼盈盈處。」
媞禎臉上有淡淡的羞澀的笑容,雙眼明媚而澄亮的接過:「秋日一起打石榴果,冬日裡一起看飛雪漫天。」
媞禎默默凝眸,「是麼?」一時眼裡閃爍起好奇的意味,微微傾身向他,「那你眼裡我是什麼樣子?」
「你知道我祖父石燾也是顯赫一時的權臣,作風何其果斷老練。可惜我父親並未遺傳他身上的優點,反而像我七叔公,性子十分謙和平淡,所以石家到底在我父親手裡就沒落了很久一段時間,全靠母親千謀百算周全,石家才有的今日。」
他話語匆匆,氣息從脖頸穿過,癢嗖嗖的。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望著她,這眼神,任誰也不忍心拒絕他。
媞禎被他挑逗得一直笑,還沒有答話,屋子外管彤的聲音響起:「殿下!」
她覺得不吉,到底沒有把話說滿,只是一顧皺著眉,「不管怎樣,底下人沒有主意,得親自看著才穩妥。」
溫鈺緊緊嗯了一聲,連忙重新披上外衣,推門而去。只余窗前月華疏朗,花枝影曳。
睡著了,半夜驚醒字沒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