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花落人亡
抬起臉,那雙眼睛極盡期盼,熾熱而懇切,真摯的仿佛照穿了媞禎所有的心虛。★💔 ➅❾ᔕнù᙭.𝕔όⓜ ♙☮
她知道,她不是皇后的親生女兒,她後頸上的紅痣……是讓蘇哲弄的假的。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
是她騙了她。
她騙走了她所有的關心和愛,也騙走她所有的希望和寄託。
反而到了這一刻,她有些痛心疾首地騙不下去了。
皇后手緊緊拉著她,淚珠大顆大顆地掉,「叫我一聲『娘』……好麼?」
她的聲音極其心碎,一時也感染著皇帝心裡焦灼,轉頭催促道,「皇后這樣說了,你就叫她一聲娘,叫她一聲娘,讓她心裡……好受些。」
餘音已夾雜著哭腔,這與從前威武逼人的皇帝,氣勢仿佛毫不相同,僅此是一個心疼妻子的尋常夫君,在祈求相告。
說罷,轉頭便抹去淚花。
然而皇后昔日的好,媞禎又怎不動容,或許在這宮裡的人都會算計,獨獨她遺世獨立,永遠有著寬廣的胸襟和慈悲。
那些獨處親切的時光,真若春日一般美好翻茂,已然讓她一個自幼失去母親的人,在皇后身邊找到那如沐春風的關懷。
所以她的心裡也有一點點渴望,渴望皇后那一份愛可以不要消逝。
哪怕這份母愛本不屬於她,哪怕欺騙是大錯特錯的,她也想再覬覦一些……再覬覦一些所剩無幾的時光,再感受感受母親撫摸自己臉頰時的溫度。
唇上嵌著深深的印子,她微微抬首,淚眼朦朧,似含微笑。
「娘……」
繾綣而動聽,如夢似幻一般。
皇后潸然落淚,「好孩子,你知道我等這句……等了多久麼……」
媞禎眼裡泛起晶亮的光澤,聲音喑啞低澀,像生鏽的鐵片澀澀磋磨:「不用很久,你就是我的母親,我還想天天這樣叫你。」
「是麼?」皇后的唇角泛起一抹笑意,好似一江剛剛消融冰雪的春水。
忽地抿緊了唇,像是拼命壓抑著某種涌動的情緒,「我也想這樣,可以永遠地陪著你,抱歉……我對你虧欠太多了,若是我可以把你緊緊抱在懷裡,就不會丟了你,讓咱們母女分離……清河,我真的好想好想你……真的好愛好愛你。」
初為人母的喜悅,失去愛女的辛酸,猶如心頭消滅不了的枷鎖,鎖住了她一生的歡欣。
皇后仿佛很倦,眸中多了一份沉靜,伸手向皇帝,如羽雙睫一低,一滴清亮的淚自目中墜落,「陛下……」
皇帝輕撫中拭去她眼角的淚,「有容,我在。」
她輕輕微笑,「你聽見了……禎兒她叫了我娘……」
皇帝頷首,「我聽見了,我都聽見了。」
「那她以後就是我的女兒,既是我的女兒……陛下你一定要答應我……一件事。」
「我答應你,我什麼都答應你。」
皇后的眼角滑落兩行清淚,綿綿無力地滑過她蒼白的面龐,「以後無論秦王犯了什麼錯,你都不許牽連王妃,無論秦王妃犯了什麼錯,你也不許……懲處她。」
媞禎被她的求情徹底怔住了,「皇后……」
皇帝也不管她說什麼,只連連點頭,「不論秦王怎樣,我絕不牽連王妃,不論秦王妃犯何種錯處,我也絕不傷她。☜🍪 ➅❾ѕн𝓤Ж.Cσ๓ ♣💝」
「那就好,這樣就好。」皇后的聲音含著滿足,漸次低下去,「我累了,想睡一會兒。禎兒,你要跟娞兒相互照拂。還有禧兒,陛下,你們都要好好的……別難過……」
她逐漸無聲,安靜地靠在枕頭上,良久,良久……
仿佛還是在幾個月前,夏日的午後,院子裡的芭蕉用清水洗過,綠得能滴出水來。皇后睡在臨窗的榻上,她跟鄭娞一左一右進去搖她,搖她起來說笑品茶。
那時金色的陽光覆上她的睫毛,似一隻赤金的蝴蝶停駐在她眼眸,那樣恬靜。
皇后的手腕從媞禎的手中滑落,那樣冰那涼,有種奇異的青白一直浮在臉上,是不同於活人的白。
似莊周夢了蝶,空虛而茫然。
轉瞬淚流下來,好似一切繁華都凋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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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母后,你睜開眼睛看看我,睜開眼看看我!我不要你走……我不要你離開我……母后……」
是永安王的聲音。
這一幕熟悉而遙遠,仿佛經年的無助,再次鑽通人渾身的經絡脈搏。
「小殿下……」她輕輕喚著,喃喃噫噫,「讓你母后安心地去吧。」
永安王抬起頭,淚眼腫腫得望著她,「我母后……沒了,我以後……沒有娘了!」
皇帝亦沉默了,徐徐良久強忍住眼中淚意,抱著他道:「你母后只是去了另一個地方,那裡有你的外婆外翁,你母后現在見到了他們,她很高興。」
皇帝嗓子一哽,「她一直都在,一直在那個地方等你。」
「真的?」永安王追問著,「有一天我會跟母后見到嗎?」
「有一天我們都會在那裡見到。」媞禎道。
她緩緩仰頭看天,語氣是少有的溫柔甘甜,仿佛也在希冀懷念從前的時光,「那裡……那裡也有我的母親……」
或許兒時她也和永安王一樣,期待著死後的世界是平和溫馨,再獲相逢的喜悅。
不禁抬首環望著窗外高高雲天之際,滿含期許,又滿面唏噓。
光初二年十一月十六日,皇后章氏駕崩於椒房殿,年三十七。
皇后崩逝那夜,皇帝一直靜靜坐在椒房殿內,深深的沉默仿佛巨大的山脊,將皇帝壓得沉重而無聲,把所有人驅趕的遠遠的。
暮夜下,親貴男眷已然陪在椒房殿外,請教皇帝後續事宜,而王妃宮眷都已換了一襲縞素,短暫的在宮苑小歇。
回到以往居住的安處殿,媞禎心下兩茫茫,邁步趑趄,所有的心思都沉到了足底,任傷心穿回在空空的骨隙。
仿佛從前歡聲笑語的已經不在了。
她的眼微微地腫著,暗紅的血絲布滿青白色的眼底,不覺落淚道:「皇后……原是我不配她對我這般好……」
燭光微微搖曳,帶著幾分愧疚的蕭瑟,映著她白皙的面龐,「保護你,疼惜你,處處想著你,哪怕到死也要為你向皇帝求一個免死金牌。」
她淚珠連串地墜落,「與她相比,我卑劣又骯髒,連香粉都遮不住我靈魂散發的罪孽。」
文鴛哀婉嘆息,「姑娘別哭了,皇后她是真心喜歡你,才會這樣對你。」
媞禎搖頭,酸澀苦辣一齊逼了上來,臉像初雪一般蒼白,脆弱得仿佛成了一片薄而脆的枯葉,轉眼便要隨著風飄散了似的。
「是我騙了她,是我騙了她我是清河,可我到底不是。是我叫陳貴人殺了清河……取而代之……我永遠都對不住她。」
她緊緊抓著衣袖,只覺得牙關一陣陣發緊。
「我從來沒想過我曾經做的事,會讓我自己這麼後悔。文繡文鴛,我辜負了……這個世界上真心疼我的人。」
文繡疾步上前握住她手道:「姑娘……你不能這樣自怨自艾,如今中宮無主,後宮的形勢就要重新洗牌了。」
媞禎的目光恍若一淵深潭,烏碧碧的,望得深了也不見底,「我知道。公主曾說過,皇后病重之時,陳貴人曾來探望、推拿,不知今天忽然駕崩,是否與她相關。」
文繡眼眸一轉,正聲道:「不管怎樣,中宮失主,地位最高的就是陳貴人。那她……」
媞禎驟然抬起頭,旋身凝視著她,「她且配坐皇后之位,且配玷污椒房殿的清明!」
片刻,她櫻唇微張,吐出的言語字字雪亮,「告訴楊雪心……查,把這些日子來椒房殿進進出出的人……都仔細地查。如果查出皇后之死與陳惜君有關係,我就讓她下去陪葬。」
文鴛眉毛微微一蹙,「那……那給陳貴人的藥……」
簌簌風露拂面,媞禎迎風向上挑起的唇勉力勾勒出一朵笑紋,卻清冷得讓人覺得悽厲。
「繼續加重五石散的計量,她不是想要恩寵麼,我就直接給她送到頭。」
注釋:在古代,「崩」通常指皇帝、太皇太后、皇太后及正規皇后的死亡,所以皇后死亡可以用駕崩。(可以精確到,三國前的皇后死叫薨,三國後到清代的叫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