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珠沉圓折

  第212章 珠沉圓折

  殷珠卻坦然直視著她的眼睛,「人總是要對自己的選擇負責,當初的沉默又何嘗不是我的選擇。🍭💜 ➅❾𝐒卄Ux.Č𝐎𝔪 🐜★」

  說著她抿唇一頓,「明知道咱們倆家彼此勢力不合,你不顧情意戳下一刀,我自然會覺得痛和委屈。可是這從來不是你我的交情能左右得了的事情,若非你不顧情意捨棄我,那我坐視看父親和獻城謀反,又何嘗不是對你的背叛。你並沒有義務一定要以我為重。」

  媞禎心窩深處緊緊一縮,不覺慚愧地低下了頭,「我知你待我坦然純粹,你是一個非常好的女子。於立場和大義我不得不做,但於情我不如你。」

  殷珠盈盈一笑,想起臨波湖初見她是樣子,想起那隻彩燕風箏,想起她為她出氣對王夫人無禮,就仿佛不曾走遠一般。她吞了一下吐沫,聲線溫柔靜好,「我待你真心,是因為曾經我也感受過你真摯的好,你並沒有虧欠。」

  心底的哀涼似已入了深冬,媞禎蹲下身與她平齊,「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她半合著眼,「將死之人能有什麼打算……」

  媞禎說不會的,「孟獻城是祁昊的外甥武安侯蕭離,你身為他的親眷,又有孩子在身,陛下為保襄魏兩國談判是不會殺你的。」又咬了咬牙齒,「而且我也不會讓你死的。」

  這話並沒有喚起她眼裡的光,而是語意涼薄的感慨,「那按照這種說法,我是會被大魏當做襄國親眷送回襄國麼?」

  「你不想走的話……」

  下半句還未落地,殷珠便很快接道:「那就這樣好了。」

  媞禎不以為然,很鄭重的又把話重說了一遍,「其實你不想走的話,我可以幫你留下,就說你突發惡疾死掉了,找死囚來李代桃僵。💥🎯 6➈şℍ𝓾ⓧ.ᑕᵒм 👣🍓我送你去鄉下好好把孩子生下,我跟你,我們兩個一起把他撫養長大。」

  說著她眼神有著難以掩飾的痛惡,「你該看清孟獻城的真面目了,他這麼不堪,他不配做孩子的父親,不若去父留子,也算乾淨。」

  殷珠只是輕輕吁一口氣,「你為我做的籌謀我已心領,可是……我不能留下。我不知道作為一個叛國賊的女兒該如何留在這個國家,我會良心不安,因為我無顏面對大魏的子民、也無顏享受大魏的粟米,所以……抱歉。」

  媞禎對她的決定很震驚,「可是襄國兇險未知,萬一他們待你不好……」

  殷珠很肯定,「但那也是我的命,也是我該贖的罪。」

  「你當真決意如此麼?」

  「當真。」

  媞禎很心疼的喚她,「殷珠……」

  殷珠卻靜暮相望,姣好的側臉如沐在光里的白蓮,「我知道你是想勸我想開一點,希望我不會改變。但是媞禎……僅僅一夕之間一切都變了,我又怎麼可能不變?心安理得的留下,於公於私都是不可能的了。」

  聽到此處,媞禎的喉頭有些哽咽,「若真如此,我便也不多勸。但是……」她緊緊握住她的手,動容道:「如果有一天你後悔了,或是他待你不好、你不開心,你一定要寫信給我,不管天涯路遠……我一定接你回家。」

  殷珠嗯了一聲,卻鬆了她的手,「但你我之間,終究不可能再做朋友了。其實我很羨慕汝陽公主,她能跟你性情相投有說不完的話,而我畢生追求的愛情也罷、友情也罷,卻總因膽怯自卑而漸行漸遠,其實按性格來說……我們本來就不該是朋友。()」

  說到最後的時候,眼圈兒也已經發紅,卻也包涵著最真摯的情感。其實認真算來,兩人之間除了一些立場上的不同,也沒什麼抹不開的怨懟。但是經過了這麼多事,彼此之間也已深深地感受到了,她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們之間有太多的不對等,本就缺乏成為朋友的基礎。

  如此殊途兩別,放下恩怨,或許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兩人相互凝望,都不約而同地露出微笑,然在深深皮囊下面的心泉,都有著無法稀釋的憂傷。

  經此一別,相見不知期數。凝淚含涕,媞禎慢慢起身走遠,卻在走出的一瞬眼淚大顆大顆的劃落下來,這種釋懷竟比仇恨還讓人難受。

  揚步邁如黝黑的廊道中,心思並不明朗,所步伐走得很快,晃得滿頭珠翠叮噹響,直到到路過一間比別處都要寬敞的牢房,聽得裡面有微弱的聲音在喚她的名字。

  「禎兒……」

  聲音蒼然而悲傷,如嘶鳴哀嚎的烏鴉,冷不丁的讓人毛骨悚然。

  媞禎拂袖尋了過去,隔著微弱的殘光,一個人滿身是血如同木偶一般躺在地上,四肢上還有挑筋斷骨而烙下的傷口,因天氣的炎熱而流膿,瀰漫著氣味不明的粘稠汁液。

  媞禎覺得有些噁心,拿絹子抵在鼻尖才上前一二,即便是模樣被灰塵和血漬覆蓋,也難看出他確實是一個曾經挺拔威武的人。聽霍姐姐身邊的良吉說,溫鈺對他的怨恨不僅僅是廢去手足那麼簡單,甚叫人用粗重的鐵棍活生生打斷了八根肋骨,僅僅只剩一口氣才罷休。

  溫鈺不同以往的狠心她第一次眼觀耳聞,心中有些顫慄。但儘管如此,被他禍害死的人終究回不來了,她的孩子也回不來了。即便看著他下場如此,滿心依舊是憤恨的戚戚之意。

  「孟獻城。」她啟唇喚道,很快就轉了話鋒,「不,此刻應該是稱呼你為蕭離吧。」

  蕭離聽她這麼說,冷笑連連:「你還是那麼聰明,」卻還是有難以查詢的弒心噬骨的悲痛,「但也十分狠心,為劉溫鈺籌謀,你不惜以身設餌……引我中計。那把金刀,那枚偽裝成香囊的腰牌,都是你。」

  媞禎倏然一笑,若綽約之麗姿,話中字字如針,「襄王就沒告訴過你麼?不要相信任何人的話,尤其是漂亮的女人的話,身為細作如果連這點自覺都沒有,又怪得了誰能?」

  蕭離猛地一抖,艱難的抬起頭與她對視。其實最初她對他就像獵物,美麗鮮艷,雖然因貪好顏色而喜愛,但占比最多的還是因為他想要對劉溫鈺的報復,可漸漸的……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虛假的覬覦就成了真,直到在北麓關被呼延晏和一些說不清身份的人截殺,他還在擔心她困在宮中痛苦難耐。

  直到……直到……

  直到他知道杜重誨的驃騎軍突然反了,當事人卻是手持他的金刀下令,他便知道是她誆騙了自己。巨大的心痛包圍著他,從來沒把女人放在眼裡,然那心裡的痛,卻比身上的棍子和刀子還痛。

  可他虛假的覬覦到最後也成了真,她又怎麼能夠這麼狠心絕情呢?

  他竟有一刻眼中含著希冀,「難道你就……」

  一語未休便被打斷,媞禎鄙夷笑了笑,「就什麼?愛上你麼?別傻了,棋主愛上棋子……這合適麼?壓根就不配。」又看了看他現在的樣子,「現在更不配了。」

  字字珠璣,聽到此處,蕭離唯覺自己胸口劇烈地起伏,像大海中狂湃的浪濤。然她的言語始終未有休停的意味,咄咄逼人的向他,「之前溫鈺跟我說只能廢去你的雙手雙腳,我還極其不滿,如今看了我倒是甚覺痛快。其實想想也對,對於你們這種高高在上、威武煊赫的習武之將,沒有比變成廢人更痛苦更殘忍的事了,落差越大,折磨就越大,這種從天頂墜落到地獄的痛苦,這種生不能死不得的滋味,確實你該好好嘗嘗。」

  良久的靜默。喉頭的酸澀從心底泛起,如同泣血般的腥甜,蕭離的眼睛睜得老大,在枯瘦不堪的臉上越發顯得猙獰可怖,「我自問除了圖謀大魏以外,沒有任何對不住你的地方,你為什麼這麼恨我?……為什麼!」

  「你還有臉問為什麼!」她急吼出聲,面孔陰沉如山雨欲來的天空。

  孟氏子之死帶來的梁氏餘波,潘家滿門被滅,潘都兒至今下落不明,浮屠寺刺殺險些讓溫鈺喪命,之後又是一系列聯合楊思權的威逼打壓,還有她孩子的死,怎麼不算仇恨呢!不過是礙於她安陽石氏的身份,不能一一質問出來,但是孩子這件事,簡直是在剝她的逆鱗!

  「你敢說你沒有害溫鈺、害我、害我的孩子!你令人把我從那麼高地方摔下來,叫我小產失子,痛不能呻,難道我不該恨你麼!!」

  「我害你小產……我令人害你小產?」蕭離愣了愣,不覺隨著她質問默默扯了不屑的冷笑,「我是討厭劉溫鈺不假,可是我什麼時候都沒有對你和你的孩子下過手!你以為我們羯族人跟你們漢人一樣虛偽小心眼麼!羯族歷來同母不同父的首領不計其數,我根本就不在意你們中原的狗屁血緣!」

  他說得何等咬牙切齒,言辭懇切,簡直讓媞禎一怔,仿佛心底停靠的地方忽然失陷塌方,頓時失去了方向。

  他烏黑的眼眸如同兩丸墨色的石珠,玲玲滾動,不覺譏笑一聲:「劉溫鈺這般如日中天,看不慣你們的何止我一人,你是今日才知道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