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陷在柔軟如雲的被褥中,整個人如失重一般,她很害怕,想抱一抱肚子,可惜抬不起手。😾🐺 ❻9𝓈ⓗᑌ𝕏.𝔠o𝕄 ൠ✌殿外腳步一陣凌亂,靜靜臥在那裡,聽著皇帝早外面討論著什麼,很快就有藥送到她的口中。
不知道孩子能不能保住,她從那麼高的樓上摔下來,到現在都覺得不能言語,隱隱約約,腹部像擂台上的鑼鼓,浩浩的一片,冥冥中總覺得有些不妙。然天黑得沒有盡頭,痛也以排山倒海之勢席捲而來。隨著班若一聲「出大紅了」,她便知道什麼都留不住了。
是個剛成型的男孩,沒敢讓她看一眼,就匆匆處理掉了。鄭娞和陳修儀守她床頭,撫摸她的頭髮,看著她空洞憔悴的臉急切的寬慰:「王妃還年輕,滑了一胎不要緊,以後總還是會有的。」
她嗯了聲,大顆大顆的眼淚滑進她的枕下,「也是……這樣也好……」
渾然不知該說什麼,孩子來得快去的快,大概也是不想困在宮裡受累,所以自己走了,如今她真是了無牽掛了。只是……她心裡也明白,今夜這一樁慘案,非天意,而是人禍。
楊雪心帶著隊搜尋回來,進了屋裡朝皇帝一拜,「陛下,在望亭的後池裡,發現了一具屍體,經調查盤問,是雜役房的小太監肅喜,原是在淑妃的宮中當差的。」
「淑妃……」皇帝臉色鐵青,八成是為著人家揭穿巫蠱一事,給他主子復仇來著,可事由經過哪是他想知的,他只是著急眼下不好交代,「什麼時候不好,偏偏這個時候,濟陰王妃的孩子掉了,又牽涉內宮,蘭陵那一筆賑災款,眼看濟陰王那剩最後一筆就到帳了,萬是不能有事才行。」
楊雪心深思看他一眼,「陛下有什麼吩咐?」
皇帝邁著八字步思慮道:「濟陰王妃小產一事先暫且壓下,等賑災款到了再議。」他旋即斂起眸狠狠一瞪,「注意點濟陰王那裡的風向和宮中的動靜,若有泄密……你懂的。」
楊雪心佝著身子應「是」,緩緩拿著命令向前道而去。
燭火一搖一曳的忽閃,模糊得眼盤都朦朧的虛白。
皇帝拿孩子牽制濟陰王府的計劃落空,兇手是淑妃的奴才。外頭的聲音媞禎聽了許久,越聽越納罕,其實說是淑妃理由對得上,但她心裡總是惶惶的,覺得暗處有個影子漂浮不定。然比起這件事情,她更害怕的還是溫鈺,如果他知道了消息會怎麼樣?還能坐的住嗎?只怕他會關心則亂,連忠貞良言都聽不進去。
也不知她給他的香囊他看了嗎?但眼下的時間,霍娘舅家也應該到了,該是能夠勸住的吧。她閉上眼睛,眼前都是淒迷的淚眼。
虛浮的黑夜一晃而過,又過了三日,長安大街車馬結隊成群,霍家人剛進來東門,周宜水便浩浩蕩蕩的前去接應,一直到楞伽巷石獅子口,才見石家一眾人的身影。
溫鈺上前悻悻攙過霍舅父,看了一眼旁邊羽扇綸巾的人,抱著個六七歲的女娃,笑眯眯的看他。他頓了一聲,不知該怎麼稱呼,霍舅父介紹道:「他叫顧敞,小字順意,就是你那顧姐夫。」
雨色空濛的臉,暈出一抹笑意,顧敞緩緩向他點頭,「殿下安。」
溫鈺同禮以應,「一直聽媞禎提起您,遲到如今才見著,真是我做妹夫的不周,沒得去隴西親自問候。」
顧敞笑紋加深,「怎使得呢,您是大忙人我們都懂,何況有她姐姐傳話,和她舅父誇讚,便知殿下是個十全的。聽說早半年園子都備好了。」
溫鈺溫然划起嘴角,「哪裡是我周全,是媞禎她一心惦記著。早早將園子備下好裝潢,挑撿了半天挑在了熙雯街附近,那地處繁華些,又又經有一片芍藥地,說是霍姐姐最喜歡。」語氣里還帶了點自己覺察不到的失落。
霍舅父點了點頭沉默下來,負手前行,腰杆兒筆直,語氣也盡淡淡的,「我記掛著要來,沒想竟趕上這個時候,雖說我在京中不熟悉,但媞禎這個孩子你還是可以放心的,聰明靈活,虧不著她。」
溫鈺嗯了一聲,慢慢回味,「上回見過一次,確實一切都好……孩子也好。」
霍舅父說那就成,「且安著心吧,總會好的。」又問:「周解頤這小子還勤快吧?」
周宜水癟起眉頭,往人身上靠攏,「瞧您說的姑父,我不勤快誰勤快,不僅是乃矜盯著我,關鍵我怕玄機呀。真那天她從宮裡出來,看見殿下缺胳膊少腿,這不得給我殺嘍!」
「你呀我還是信不著,大小伙子一點都不穩當,說話一乍一跳的。那比得上我姑娘牢靠。」
「是是是。」他點頭哈腰,態度誠懇,「誰能跟霍姐姐比,平陽學府第一鐵霸王……」
沒得好話,被乃矜拿胳膊狠狠一戳,環顧了一遭,漸漸她有些納罕地看向崔舅媽,「不過姑姑,霍姐姐人呢?」
日近五月,風景日漸繁盛,牡丹含嬌,海棠如錦,這樣熱鬧的日子,更添瀲灩情味,淡妝濃抹總是相宜。香蘭院中,毓嬛安然調著胭脂,仿佛與世外光景毫不相干。
雪雁有些干著急,「今兒舅老爺來,您不去換身衣裳,快開宴了。」
毓嬛只是漫然一笑,「又不是我的親舅舅親姐姐,穿那麼好,有什麼用,左右不過還是圍著大姐姐轉罷了。」抬起頭看看時辰,「看著人快來了,咱們也去前面迎一迎不然父親又該說了。」
理一理裙角,揚身邁了幾步路,剛出了屋門,迎面就見一張釣眼眉梢的臉龐,她怯怯一愣,見著人身後跟著宋檜和良吉,就止不住發抖。
心裡怪道不妥,強撐著膽子發出破碎的音節,「霍姐……」
顯瑀眼風如刺,當頭便給了她一耳光。毓嬛腦子一片空白,直接被扇跌在地,雪雁猝然一驚,忙扶起人抬頭,嗆聲:「您這是做什麼?」
顯瑀狠狠瞪她,「我做什麼用得著你這個奴才多嘴!倒不如問問你家主子,做了什麼恬不知恥之事!」她拂了拂袖口,居高臨下,「給自己的親姐夫下藥,虧你也想得出來,你還有沒有一點倫理道德和羞恥臉面?你親姐姐還活著,她還沒死,你就這樣急不可待了!難不成你當我妹妹沒了親娘,我這個姐姐也死了麼!」
她的聲音隆隆的,像雷聲在響,「我告訴你,這不能夠,只要我霍家一天不倒,誰都別想騎在我妹妹頭上耀武揚威!」
毓嬛嗚咽著,像一隻受傷的獸,汩汩掙扎,「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顯瑀森然一笑,「你沒有?你沒有……那你那日為什麼被濟陰王給趕了出來?你敢說那個點心裡沒有放依蘭花?」
目光不禁變得鄙夷而諷刺,「還是大家之女,竟學些小門道的功夫,這德行也不愧是薛氏那個賤婦教導出來的,憑你這些行頭傳出去,你是要石家上下跟你沒臉嗎?想攀高枝攀瘋了吧!殿下厚道不肯罰你,並不代表所有人都那麼好性。」
一擺衣袖,朝外揚聲,「宋檜,去傳家法!」
雪雁一聽那裡肯,急急忙忙撲在顯瑀腳下,求饒道:「表姑娘您消消氣,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樣……真不是我家姑娘,是……是……」
眼見她要把那個名字脫口而出,毓嬛立刻乜她一眼令她住嘴。畢竟是她的生身母親,她怎麼可以把親娘推出來頂鍋。
恍惚的不知去處,然香蘭院的風聲已然傳到石父耳中。
石父跟霍家夫婦趕來時,毓嬛已被牽入廳中挨了十幾下戒尺,那尺子輕薄,卻是鐵器打造,清脆一拍,已然生出一道紅痕。
雖不是看重的女兒,但看著兩手跟充血似的紅腫,下這樣的狠手,石父到底有些不忍。抬頭質問道:「這是做什麼呢,好端端的,請什麼家法?」
顯瑀不慎動容,抬手一指,「那得讓三丫頭親自說了。」
石父盯凝向她,「你做了什麼惹你霍表姐不高興了?」
毓嬛渾身都在哆嗦,「我……我……」
支支吾吾,宋檜已經坐視不住,搶先上前一揖,「老爺您有所不知,三姑娘前段日子在給殿下送點心時,在裡面下了依蘭花,至於依蘭花的催情之效,想必在座的爺爺奶奶們都有耳聞吧。」
譁然一聲訝異,顧敞聽這言辭話鋒不對,連忙抱著萍萍離開,不堪讓她入耳聽見。
石父的視線早已凝成一股厲芒,「畜生!你怎能做出這種事,他是你的姐夫!我們石家雖淪為胡商,到底曾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由不得跟胡人一樣枉顧禮教,你居然……一點道德都不講,是誰教壞了你這樣!」
真是惘然。她勤勤懇懇盡孝十幾年的父親,居然也是跟他們一樣的質詞。
毓嬛繃緊了臉,沒有說話。
石父震聲道:「取家法來,狠狠的打!」
許是廳內太空闊,石父的呼吸都帶著清冷而漫長的意味,取來戒尺正要劈頭蓋臉打下去,忽然遠處傳來一聲尖銳的叫聲,「使不得啊!」
薛姨娘兩腿直打顫,幾步路走得像隔了萬里的距離,忙不迭哭著把孩子摟在懷裡,「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不是她的錯,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