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鈺聞聲抬眼撞進一雙幽深的眸,恍若機鋒倒懸,藏著深邃的笑意。👍☺ ❻❾𝕤ĤuЖ.𝓒Øм 🌷★
皇帝的手敲在黃梨木小几上「嗒嗒」作響,「朕可以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不嚴懲石氏,但是如此殆劣成性的人,必須得好好管教管教!」
「臣回府後會親自……」
「你包庇縱容才會有此事發生,回府你必然打葫蘆樣懈怠。既然要好好交規矩,那就留在宮裡教,在朕和皇后的眼皮子底下教!什麼時候德行學好了,什麼時候回府!」
一口氣回絕得乾乾淨淨,連個時間都沒有,且不是要扣到天荒地老。溫鈺心裡焦急起來,依舊不想退步,「既如此,臣懇請留宮,讓臣能陪在妻子身邊,望陛下恩准。」
結果皇帝回頭,冷冷瞧了他一眼,「侄兒啊,朕竟不知道你還是個兒女情長的人。你留宮作甚,你佛寺修好了?還是政務管好了?回府好好看顧自己吧,以後安分守己替朕辦差!」
皇帝的聲音因急迫而有詭異的低沉,似蓄勢待發的獸,有一擊即中的狠決殺意。
扣留媞禎,警告他不要妄動,這就是皇帝的如意算盤。所以趙今淑誣陷的證據夠不夠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給了皇帝一個噱頭,把媞禎困在宮裡,牽制住他。
他對皇帝的不依不饒早有預感,也依舊被他的無恥之舉驚呆。
欲要魚死網破,媞禎卻反應極快,死握住他的手搖頭,告誡他不可妄動。他心底仿佛塌陷成廢墟,瞬間眼紅一圈。
他到底做錯了什麼,上天搶走他的母親和小妹,如今還要他跟他妻子分隔兩地。«-(¯`v´¯)-« 6➈Ⓢħᵘ𝕩.Ⓒᵒ𝕞 »-(¯`v´¯)-»
他咬著牙,渾身打顫,恨意早已洶洶。
好在皇帝還算夠體面,給他們留了道別的時間,等殿中一靜,溫鈺當即就沒繃住,握住她的手扣在額上。
他消沉得說不出話來,他帶不走她,必須得把她一個人留在宮裡,還不知道猴年馬月,他只能啞聲說對不起,「是我沒用,我對不住你……」
媞禎輕輕搖頭,「沒關係。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是被逼的。」
她越是這般,他越是自責,卻只能囑咐幾句,「宮裡人心險惡,你務必要小心,我一定會想法子救你的。」
媞禎點頭答應,將拇指上的扳指摘下給他,不同於她想給毓嬛的那個,這個是她母親霍夫人的遺物,也是石舫所豢養的武士的催動符。
她聲音瓮聲瓮氣,「我在宮裡用不上它,你拿著防身也好,真有什麼不測的,拿著它殺出去。終歸保住一條命。」
他眼中波紋一片,「別這麼說,我害怕。」
他這麼傷心,更加讓她愧疚,其實不他告訴進宮一事,除了是怕他攔著不讓,她其實更想把事情推到極致,讓他好好看看皇帝險惡的面孔,記住自己今日的委屈,這樣恨得長久,才能更堅定的去認定了一條路,再也不回頭。
那麼待以後他們可以舉兵殺進皇宮,溫鈺便不會對他們心慈手軟了。
她一把抱住了他,眼中灼灼,「橫豎你瞧見了,他這麼逼咱們,他那樣冤枉我。👍☺ ❻❾𝕤ĤuЖ.𝓒Øм 🌷★」
他點頭,恨然不已,「我看見了……看得真真切切。」
她兩眼微微閃閃,低頭交代些話,「我在宮裡頭留班若一人就夠了,你知道她很妥帖。文繡文鴛自小被我嬌慣壞了,還是在府里更好,央挫調皮,你得包容他。」
生離死別的調子,溫鈺的眸色又幽暗了幾分,將人虛攏過來,緩緩點頭。
她又道:「告訴我爹爹,別讓他擔心,多去陪他說說話。還有你自己,也千萬保重。」
然後她長長一聲嘆息,碾碎了他的心肝。緩了很久,臉上才露出笑意,「我一定替你保重所有人,你一定寬心要等我,上碧落下黃泉,我一定要接你回家。」
她摟著他的腰,一時也說不出話。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在宮裡做好一切,更不知道做好後有沒有出宮的機會,只知道她和他真正相愛的時間還不足一年。這樣硬錚錚給扯斷了,倉促而急切,割捨不下,心裡如混油燙火。
話說到最後還要分開,她的手從他肩頭慢慢滑下來,眷戀地整整他的衣襟,又整整他的腰帶,「瞧瞧……我的夫君真標緻。好好的。」
她難得柔軟得春水一樣,叫他愈發不舍,收緊手臂,低頭在懷中人鬢邊印下淺淺一吻。只是這麼一點點溫柔,便讓媞禎安心而滿足,小臉在他肩膀上蹭了蹭,乳燕歸林似地嘆息。
有人在催促,他還是走了,她送不得他,只能遠遠觀望。仰著臉,逼迫著自己把淚忍回去,忍一忍,再忍一忍,總不能在他面前哭。
管彤巴巴看溫鈺邁出來,面色凝重,眼角飛紅。殿裡發生什麼,他被攔在外頭多少聽了一些,即便他心裡對王妃多有不滿,可她真是他主子的一塊心藥,如今把人扣下了,算是捏住他主子半條命,怎能不燥呢。
「殿下……」
他只頓了一下,「先出宮再說。」
意外中人很果決,不同於悲傷的冷靜,管彤卻更害怕,馬車上他幾番欲語還休,卻始終沒敢張口,靜思半晌,借著微茫的月色辨認著他的臉龐。
「殿下您別擔心,皇帝既然要用王妃牽制您,想來是不會苛待王妃的。」
溫鈺手勢疲倦而蒼涼,闔上眼,感覺有冷氣在自己身上流連。楊思權他果然坐不住了,必然是他給皇帝灌輸了不少,才演出了扣留媞禎作為質子的戲碼。真是一箭雙鵰,既讓趙今淑以死明志,解決了內訌的根源,又掣肘住了自己,只恨他太天真,中了他們的計。
依稀媞禎所言,那杜重誨早與楊思權沆瀣一氣,既如此,只怕不把他最後一點積澱損耗殆盡,也是不休。
懸崖之邊,退一步都是地獄。不做打算是不能夠了。
管彤看他悽然,愈發擔憂,「殿下!」
溫鈺吸了口氣兒,淡淡道:「陛下讓我回去該修佛寺修佛寺,該辦公辦公,既如此,那就多找些練家子,在佛寺里好好清修罷。」
管彤霍然抬起頭來,聽這個意思,是有狎兵舉權之意。滿眼都是不可置信的亮色,「親王狎兵是重罪,殿下萬萬不可。」
「牆邊生了刺槐,遇著火情不拔出替換,難不成要坐等燒死?」溫鈺語氣和緩,素然端坐,冷風吹得袍袖慫動。
「流放這些年,走了多少地方,吃了多少苦,我早就受夠了,之所以隱忍,不過是因為形勢所迫和眷顧僅有的一點血緣罷了。我一退再退,他們卻抓我妻子,還要逼我就範……」
他曼聲說著,忽地唇線一繃,「我不想再忍了,也不想再受制於人。」
街角傳來猴戲的開鑼響,孩童們喧譁著往那頭涌去。熱鬧的人流里,形單影隻的馬車被濃墨重彩的燈光壓得愈顯單薄。
管彤心底也被刺痛,這一路有多難熬他比誰都知道,若真能一舉奪魁,誰願蠅營狗苟,兀兀窮年。不是到這一步,他大概都沒想到看似和善的主子,心也有那麼硬的時候,怒髮衝冠為紅顏,沒有比這個更好的理由。
他嘴唇上下翕動,心氣也堅挺了,「您決定的事奴才勸不得,只是新兵演練欲速不達,不比現成的妥帖。您何不去相求您舅舅,真定公到底多年征戰沙場,制兵握政上迎刃有餘。」
說到這個溫鈺卻猶豫了,呼延晏跟媞禎勢同水火,求救於他,保不定他這個舅舅會打什麼主意,他想不明白,也不敢想下去,他信不過他。
管彤本以為他主子會毫不猶豫發令召回,可是他竟奇蹟般地冷靜下來,「敵暗我明,沒有十足的把握驟然興兵,只會給別人遞把柄,這事不能急,得慢慢來,輕重緩急處理不好,恐憂及媞禎性命。」
他越說聲音越低,忽地想到一點。眉毛輕輕一動,「過會備份得巧妙的禮送到南園,務必叫人家明白我的心意。」
管彤應了個是,一時也皆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