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雪心

  第155章 雪心

  接二連三的情緒翻湧,給沈望舒的心裡蒙上一層難言的陰鬱,比起媞禎一心想要擊敗敵人的功利,他的一舉一動則包含了更多的目的。° 🎀 𝟨𝟫𝓈𝒽𝓊𝓍.𝒸☯𝓂 🎀 °

  媞禎聞後那些事,便勸導他開懷,然沈望舒面上卻沒有一絲驛動的情緒,他緩了很久才開口,「玄機,其實我有件事想求你。」

  「什麼?」

  「你知道戴將師的老婆嗎?」

  媞禎一罕,慢慢咬起指頭,「戴將師他不是鐵光棍嗎,還有老婆!」

  那一顆鄭重其事調起的心,渾然被這一聲發問破功。

  沈望舒抿唇笑道:「戴將師可是有個青梅竹馬的新婦,怎麼會是光棍呢,別看他面相粗魯,其實是很細心招人喜歡的。」

  媞禎又問:「那他老婆是誰?還活著沒呀?你是要托我找人不是?」

  「你先聽我說,」他慢慢找個墩子坐下,敘述道:「他老婆叫楊雪心,是楊思權的義女,也是奉茶監的副統領,他倆成親的時候,中山王還尚未離開平陽,她也只是王府的一個護衛。」

  「那她……」

  見媞禎猶疑,沈望舒清癯的面龐也緩緩波動,「她跟戴將師感情深篤,想是不知楊思權和杜重誨謀害沈家軍的內情,況且楊思權何等長袖善舞,不是驃騎大營庫一事,恐怕你我還蒙在鼓裡呢。」

  信息堆迭至此,雖然沒有一語戳破,但媞禎很快的捕捉到他的意圖,「你是想策反她?」

  他定定地看著她,目光似在審視,又似別無他意,但終究是沒有否認。

  當年英雄神武的宿衛軍副官戴將師,因楊思權判出闕氏,全軍被剿,屍骨無存。執手送檀郎,歸來竟是天人永隔,灰骨一把。縱然是朝中享榮受譽的奉茶監副統領,也難抵她撕心切骨之痛,哪怕那個人是她義父,她又如何不怨,如何不恨?

  幾乎可以肯定,使其二者反目,就是沈望舒的目的。

  可媞禎也有猶豫不定之處,「只是奉茶監居身宮闈,行動一向低調隱秘,想要單約楊雪心見面,把真相告訴她,這並不容易。」

  便是這樣想,緊握的手指關節就不覺泛白,「而且……她也未必會信……」

  「所以我才需要你的幫忙。」沈望舒很篤定道。

  媞禎只略略一怔,心中便立時透亮。

  「你是我身邊唯一一個有資格和能力做這件事的人。」

  「你想讓我進宮做你的眼線?」

  有須臾的沉靜,他與她雙目相對,「是。」

  他解釋道:「我知道讓你在奉茶監遊走很危險,所以我並不強求,願與不願全在你。」

  語氣的凝重,暗示著此路艱難。是這很難,她不得不考慮。

  所謂上山容易下山難,便是以皇帝對溫鈺的牽制畫地為牢,她是進宮容易,出宮不易,平白無故多一顆可以掣肘溫鈺行動的棋子,有誰能夠輕易放過呢?

  橫想如此,可豎想茫茫前路又如何?按兵不動,遲早楊思權、杜重誨、孟獻城會把濟陰王府生吞活剝,還會連累到石家和霍家,屆時就真的要再上演一遍十七年前安陽石氏逃亡的場面了。

  當初幫助溫鈺來長安,說好了就是當皇后的。眼睜睜看著自己心血折在奸佞鼠輩上,她自然不肯罷休。

  心裡啪啪的,有個影子在轉。

  「可以。」

  她道。

  沈望舒眼皮微微波動,似乎對她的回答有些許動容。

  →

  金絲籠鼎的香菸,輕緩吐出梅蕊般清雅的煙霧,隨著撲入迴廊的幾縷寒風,如絮瀰漫在媞禎裙角。

  她的眼睛追著他的眼睛,堅定果決,「我幫你可以,但我也有兩個條件,看你能不能答應。」

  「你說。」

  「第一,我要孔笙的忠心。你知道呼延晏不靠譜,我需要一支屬於自己的正規軍。」

  他微一思量,很快點頭,「可以。」

  「第二,保護好我的家人和丈夫,尤其是溫鈺,你得發誓絕不能讓他涉入險境,一絲一毫都行不。」

  莫名的滿心酸澀,沈望舒如生吞了一枚未熟成的青梅一般,連舌底也麻木了。

  徐徐,他含笑微容,「我答應你,我用我的性命起誓,我會保護好他。」

  她欣慰的笑意里漫出一絲苦澀與悵然,「多謝師兄。」

  他駐足的表情帶著小心翼翼,只見那玫瑰紫的裙裾一旋,似開出一朵開到荼蘼的花,就如這般嚴冬,已然過暮夏的花期。

  廊下朱欄雕砌,夜空中有毛毛雨,當空亂舞,從枝葉的縫隙間百轉千回輕淡落下,沉沉的,應著四周有積古的幽暗。偶爾有飛落進他的眼,不過一瞬,便瑟瑟地化為一粒粒冰涼的水珠。

  「其實,公子對石王妃的心始終沒有放下。」

  追憶拿來斗篷替他披肩,沈望舒回頭莞爾一笑,抬頭卻蕭瑟,「你都叫她王妃了,就知道這段感情,我不放下也得放下。」

  「我知道她是一個很孤高的人,一旦下定決心就心若磐石,如果我執念太深,就只會兩敗俱傷。」

  他的聲音雖輕,卻一字一字清晰如雨地碾痕,「人生天地間,無終始者,非君子也。吾來時明白,去時不可不明白。該挽回的嘗試了,該說的沒遺憾了,既知此路不通,那退而求其次,願她能順心快樂又有何不可,人世間不是非要強求這一條道。」

  「掌上珊瑚憐不得,卻教移作上陽花。其實體面……也很好。」

  紛紛揚揚漫下無窮無盡的寒冷與陰沉,他長長嘆氣,將一串硃砂流珠攥進了手心。

  夜深人靜,整個長安城終於沉寂於無聲無息的夜黑之中,輾轉間,恍惚聽得遠遠有琴音瑟瑟,低緒連綿,恍若吳語。

  媞禎裹著鼠絨灰鶴氅,聽著琴音低低冥想,便想起了那日她和溫鈺在臨波湖暢談江南水鄉之景,他說要鑿條船,一起雲遊四方,很可惜這樣的想法,從進了長安那一天,就註定沒法實現,只要躥弄朝政的野心家一直在,他們就要像農夫一樣不停耕耘,早已忘了美景的模樣。

  冥冥中順著聲音前行,不知不覺走到頌風謝玉齋里。此時西暖閣燈火通明,有一個纖細婀娜的身影正爬在北窗持筆抄書,她往東走到正廂房,只有一道黯然的光斑。

  她想推門進去,他卻早跟防患未然似的提前把門拴好了。

  明明他能替她做的事都做了,該護著也不少,她今天看他特地來給她撐腰,她是很高興的,以為他已經不芥蒂驃騎大營庫一事,如今看,他那一顆心,分得比誰都清。

  她有些無奈,按常理碰壁就該回頭,可她不知怎麼從南園回來,想起那些事,她心裡總有些猶豫。

  「溫鈺,」她拍了拍門,「你能開門讓我進去嗎?我冷。」

  屋裡沒有回應,卻聽那琴聲停了,燈也熄了。媞禎很灰心,倚門滑到門檻上座著,一口氣吊在心間。

  然「咯噔」一聲輕響,身後的門板移時空了大半,飄忽間,一條白色的裙裾映入眼帘。

  小車預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