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毀了

  上次從水鏡中看見太虛被滅門,蘇蘇想和公冶寂無一同去太虛看看。

  衢玄子在渡劫中期的瓶頸已經有近百年,此次他有所頓悟,需要閉關突破。

  得知蘇蘇要和公冶寂無一同去太虛,衢玄子說:「蘇蘇,你不去太虛山,去蒼元秘境。」

  「為什麼?」

  「你剛修無情神道,大道未成之前,儘量避開大妖魔。蘇蘇,一個人的成長很難,仙亦然,上古神靈隕落太久,萬年來,無人飛升。三界蒼生需要神,你不該是在未成長的時候去冒險。而是有朝一日,逆轉局勢,成就你自己的道,守衛蒼生前,先保護好自己。」

  蘇蘇怔了怔,太久沒人和她說,你先好好保護自己。

  「蒼元秘境可以歷練,還能尋到機緣。仙劍並不適合你,你小時候只有學輕鴻劍訣的時候特別高興,無情道本就超脫五行之外,爹不知道伴你長大的勾玉去了哪裡,但你需要一個新的機遇。」

  聽衢玄子提到勾玉,蘇蘇沉默下來。

  是的,她從小就不喜歡單單練劍,勾玉在時,總給她講奇門五行,教她使用一些新奇的東西。

  勾玉沒了,她拿著一柄冷冰冰的劍,心裡像是空了一塊。

  「爹不勉強你,若你不想去蒼元秘境,也可以留在長澤。」

  「我去秘境。」蘇蘇最後這樣說。她知道衢玄子為自己好,她年幼時,已經習慣了肩負蒼生命運,忘記自己也可以有成長曆練的機會。

  她忘了,衢玄子卻替她記得。

  世間靈氣分五行,什麼靈根才能吸納什麼靈氣。

  蘇蘇以前是火靈根,涅槃修煉無情道之後,她發現每一種靈氣都不排斥她的身體。

  上古鳳凰血脈本就該是神,涅槃後她如今的修煉速度百倍不止。

  靈台上的無情神道,被淺淺的紅絲包裹住。蘇蘇不知道這是什麼,但隱隱有種感覺,這個東西需要她勘破。

  她在竹花間住了半月,出門看見嘰嘰喳喳的小靈鳥落在一個白衣少年肩上。

  這些靈鳥親近蘇蘇,時常陪伴她,幫她守家。

  蘇蘇叫他:「扶崖。」

  月扶崖回頭:「師姐,我來接你。」

  此次他也要入蒼元秘境歷練,月扶崖入門晚,是衢玄子親自把他從故人手中接過來,悉心教導。

  他雖然是蘇蘇的師弟,心智卻很成熟。

  蘇蘇點頭:「我要先去找師兄,與他道個別。」

  月扶崖:「我和師姐一同去。」

  於是蘇蘇走在前面,月扶崖跟上她。

  竹花間百花盛放,幾隻蝶飛舞在他們中間。有的落在蘇蘇發間緞帶上,她今日沒蒙鮫紗,露出姣好的容貌。

  月扶崖看了眼,垂下眸光。

  公冶寂無住得並不遠,他的修行注重守心,依舊和普通弟子一樣,日日上早課。

  衢玄子親自教導他,後來他獨當一面,偶爾也教導蘇蘇和扶崖。

  他性情溫和,蘇蘇小時候偷懶,他無奈極了,向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再教扶崖時,則要嚴厲些。

  蘇蘇過去,見到桃花樹下,白衣男子在和一個碧衣女子講話,宛如一對璧人。

  女子一顰一笑,極為動人。

  她專注地抬眸望著公冶寂無,眼睛裡帶著濃烈的傾慕,是搖光。

  蘇蘇看著搖光師姐,心中有幾分感嘆,沒有過去打擾他們。

  魔神那個世界,公冶寂無戰死,搖光毫不猶豫地殉情。搖光是清謙師叔的弟子,喜歡公冶寂無整個衡陽宗都知道。她與葉冰裳毫不相同,她像一團明艷的火,奔放熱烈。

  曾經的公冶寂無到死,都沒有說過不喜歡她。

  搖光師姐卻依舊毫不猶豫追隨他而去。

  蘇蘇敬佩搖光,也希望大師兄能回應師姐。

  扶崖安安靜靜站在蘇蘇身邊,沒有過去。

  他們雖不吱聲,公冶寂無是何等敏銳的人,一眼仿佛看透了桃花樹。

  「師弟,師妹。」

  沒辦法,蘇蘇只好出去,笑著喊:「師兄,搖光師姐。」

  搖光看見她,沖蘇蘇擠眉弄眼地笑。

  蘇蘇說:「爹爹開始閉關,我這次來,想和師兄說,我要入蒼元秘境去歷練。師兄若去太虛,要注意自身安危,切莫冒險。」

  公冶寂無聞言,說:「蒼元秘境裡危機重重,師妹你才閉關出來,力有未逮。若你想要什麼,告訴師兄,師兄幫你去尋。」

  搖光也連連點頭:「正是。」

  蘇蘇說:「你們別擔心我,我足以在蒼元秘境中傍身。爹向來就說,大道無畏,不該畏首畏尾,既是歷練,哪有別人替代的道理。師兄相信我,我會平安歸來的。」

  公冶寂無看著她的眼睛,見蘇蘇神色莊重,沒有半點兒開玩笑的意思,點點頭:「好,此次我前往太虛山,不能看顧你們,你和扶崖多多小心。」

  蘇蘇鄭重應了。

  衡陽宗總共要去三十名弟子,清無長老給每一個弟子點了魂燈,倘若有不測,門派也好及時發現,為弟子主持公道。

  公冶寂無塞給蘇蘇一堆防身的法器,若不是蘇蘇堅決不要,他連本命仙劍『焚天』都會一併塞給蘇蘇。

  搖光微笑看著,她不去秘境,要隨公冶寂無前往太虛。

  清無從袖中乾坤召出一隻仙船,眾弟子坐進去。

  清無說:「此次入蒼元,大家一定要小心警惕。扶崖,你要照顧好師弟和師侄們。」

  月扶崖聞言抱拳道:「弟子知道。」

  修行需要步子不停,不斷歷練,清無肅著臉,目送弟子們離開。

  仙船一日千里,三日後,眾人到達朝霞城。

  蘇蘇帶好鮫紗,人間是秋天,朝霞城卻烈日炎炎,明日午時蒼元秘境將會開啟,如今城中全候著修仙之人。

  扶崖收了仙船,接應的人早早等著他們。

  「衡陽宗的仙長們,請隨小的來。」

  扶崖遞了塊上品靈石過去,喜得那人眉開眼笑。對於凡人來說,一塊上品靈石,能延年益壽。

  眾人往客棧裡面走,岑覓璇一眼就看見了蘇蘇和扶崖,她柳眉一豎,就要過來,被媵莊按住了手臂。

  岑覓璇只好扁扁嘴,挺直了腰板。

  媵莊自知理虧,上次岑覓璇對蘇蘇出手,他不好意思向衢玄子提起岑師妹想去衡陽學習的事。手機端一秒記住『筆\趣\閣→m.\B\iq\u\g\eTv.C\o\m』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岑覓璇那點事,在蘇蘇心中半點兒波瀾未起,她沒在意,月扶崖也只淡淡看了眼,低聲和蘇蘇說著話。

  他二人反倒讓岑覓璇心裡難受得不行。

  仿佛自己是個跳樑小丑。

  一晚很快過去。

  第二日正午,朝霞城上空開始泛著刺眼的白光,扶崖挨個叮囑師門弟子,最後走回蘇蘇身邊。

  月扶崖鄭重說:「師姐,我這裡有一條曲引線,雖然進去蒼元秘境的人修為不高,但是秘境本身十分危險。一會兒我綁在你手上,進去之後有了曲引線,我們便不會分開。我會保護好你。」

  明明是師弟,卻一副懂事的師兄做派。

  蘇蘇沒有謝絕他的好意,伸出手腕,讓月扶崖把藍色的曲引線系在自己手腕上。

  才系好,天邊的白光已經到了令人眼睛疼痛的地步。

  月扶崖不敢怠慢,當即說:「師姐,走!」

  連不遠處的岑覓璇和媵莊也飛身入內,這時候什麼恩怨都不重要了,蒼元秘境只開啟一瞬,趁機進去才是要事。

  偏遠的角落,澹臺燼一眨不眨看著少女背影。

  藏海說:「師弟,快!」

  澹臺燼應了一聲,隨著藏海緩步向前走,在須臾間,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卻沒有選擇和藏海一起。

  *

  蘇蘇才進去,就感覺到一股劇烈的罡風吹在身上。

  蒼元秘境的入口危險,她張開雙臂穩住身體,手腕上的曲引線一痛,竟然斷裂了。

  可曲引線不該斷裂,她回頭,果然自己和扶崖還有衡陽宗弟子走散了。

  蘇蘇只好單手掐訣,先穩穩從入口飛進去。

  世說蒼元秘境危險,她落下的地方,卻一片鳥語花香,落英繽紛,仿佛一片世外桃源。蘇蘇看著秘境上空的太陽,辨明方向,朝東走。

  她和扶崖說好了,若是出現意外,兩人朝一個方向會和。

  她走了沒兩步,頭頂破空聲傳來,蘇蘇抬眸,一個黑影狼狽地摔下來。

  她認出不是扶崖,便沒動。

  少年砸在桃花樹下,激起花瓣千層。

  罡風將他玄色魚紋的衣裳吹得狼狽不堪,他砸在地上,咳出一口血來。

  蘇蘇毫無波瀾,抬腿跨過去。

  一隻沾著血的手,可憐地拽住她白色衣裙:「這位師姐,在下入蒼元時出了意外,身受重傷,可否……」

  蘇蘇回頭,果然看見蒼白羸弱的澹臺燼。她在他面前蹲下,打量他許久,伸出纖長白皙的手指。

  「真可憐啊。」她低聲呢喃道。

  澹臺燼眼裡划過淺淺一絲譏誚。

  卻見下一刻,白衣少女身後憑空出現三十六把帶著火焰的小劍,劍劍帶著殺意與寒芒,朝他刺來。

  他聽見她聲如三月的風,輕緩帶著微冷的笑意。

  「我明白你的意思,反正這位師弟你身受重傷命不久矣,我便送你一程。」

  在這樣的聲音里,澹臺燼有片刻失神。

  然三十六柄劍,全部冷銳地朝著他要害,讓他立刻清醒過來。

  澹臺燼眸色一變,陰戾冰冷地看著面前的少女。為了取信她,他身上的傷有一半是真的,眼見劍要刺入身體,他飛掠起身,雙手張開,霸道靈氣把仙劍盡數震開。

  仙劍飛速旋轉,消失在蘇蘇掌心。

  「這話我只說一遍,我沒有好心腸,不會救人。滾,離我遠點,否則殺了你!」

  她不會是五百年前那個葉夕霧,會同情,會愧疚,曾經最愚蠢的某些時候,竟也希望他好好的。

  以前的她,會為了一個承諾,在桃花繭中努力保護他,會小心給他擦眼角的血,為他尋藥。

  然而澹臺燼不會可憐,他永遠懂得他要什麼。他可以有任何有利於他的外衣,外衣之下,藏著毒辣的爪牙。

  蘇蘇不想遇見他。

  從她跳下城樓那日開始,她永生永世,都不想再見到這個人。

  澹臺燼已經不是邪神,她只希望他徹底消失在五百年前那場噩夢裡。五百年後,兩人再無瓜葛。

  她抿住嘴唇,不再看他,轉身走遠。

  澹臺燼肩膀被仙劍上的火焰擦傷,他低低悶哼一聲,再抬眸時,黎蘇蘇已經消失在桃花樹下。

  花瓣落了他一肩膀,有些往事,像是綿綿密密的水,讓他覺得難以喘息。月下的小鎮,參天的桃花樹妖,趴在他背上的少女……

  他難受得半跪在地上,手上的靈劍撐住身體。劍鞘一轉,他眉眼陰戾,身邊的桃花樹轟然倒地。

  讓他不好受的,全部毀了,毀了就好了。

  他眼尾微紅,看著蘇蘇遠去的方向,這具靈體他必須得到。

  葉夕霧沒有魂魄,他踏遍三界為她招魂,她沒有身體,他就替她奪一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