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蘇見他面色不愉,連忙說道:「我真的進了丹爐,只不過後來怕你忘了,又不敢打擾你,這才提前出來的。」
她靈根是火屬性,丹爐中熱了些,對她倒沒有別的傷害。
少女趴在他修煉的塌上,神色誠懇。
滄九旻冷著臉說:「滾下去。」
蘇蘇從善如流,下一刻出現在滄九旻幾尺之外。
蘇蘇眼巴巴地瞧他:「您是蓬萊大弟子,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我吧。」
滄九旻冷冷一笑,幾道驚雷劈在她身前,她被青雷一路逐出門外。
仙殿的門「啪」的一聲,在她眼前闔上。
蘇蘇有幾分喪氣,她原本想扒拉著門再接再厲,誰知才碰上門把手,一股細碎的痛感傳來,蘇蘇連忙放手。
仙門上閃爍著如髮絲般細碎的雷電。
裡面聲音冷冷傳來:「滾遠些。」
蘇蘇抬腳一踹眼前這扇門,不等滄九旻發火,御劍跑遠了。
裡面的滄九旻聽見「砰」的一聲響,眉眼一厲,掌中驚雷打出去,自然打了個空,少女如狡猾的小狐狸,已經跑遠了。
本來滄九旻以為很長一段時間都看不見蘇蘇,誰知第二日推開門。
如雨般紛紛落下的杏花,無風自動,在他身邊匯聚,空中凝出幾個字來——
「九旻師兄心胸寬廣,六界第一好看。」
看見「心胸寬廣」幾個字,他幾乎以為那人是在諷刺他,「六界第一好看」出現時,他頓了頓,抬手一揮,杏花散落一地。
滄九旻冷冷點評道:「溜須拍馬,諂媚奉承。」
黎蘇蘇許是知曉他脾氣冷酷,也不來他面前招惹他,只敢通過這樣的方式討他諒解。
滄九旻打算無視她,離師尊煉器結束至多不過半年,黎蘇蘇一個衡陽才成年的仙子,能在蓬萊起什麼風浪?左右是去是留,等師尊出來會做決定。
他靜心修煉。
蓬萊從來祥和,鮮少發生什麼爭端,除非有要事,才會來請示他。
然而才回到殿中,有人跑進來。
「九旻師叔,大事不好了,黎仙子和采雙小師妹一同掉入幽冰潭了。」
「什麼?」他皺起眉頭。
幽冰潭是整個蓬萊最冷的地方,用來懲罰犯錯的弟子,一旦掉下去,情況好些有損修為,情況糟糕有性命之憂。
須臾間,滄九旻的身影如風,朝幽冰潭趕去,
*
蘇蘇也沒想到事情發生得這麼突然。
她本來想表現一下自己道歉的誠意,就問蓬萊弟子,哪裡可以負荊請罪。
弟子臉蛋紅紅地看著她,往幽冰潭方向一指。
蘇蘇蹲下,看著潭水,瞬間放棄了想法。
討饒三招:奉承、痴纏、賣慘,只是為了讓滄九旻心軟,順利學到輕鴻劍法,沒必要真的陷入危險之中,那只會給別人添麻煩。
蘇蘇剛要離開,一個女子卻猛然朝著幽冰潭跳進去。
蘇蘇猝不及防被她帶入潭水,一股陰冷之氣從足心朝著身體蔓延,有剎那她動彈不得。
潭中冷氣猶如罡風,撕扯著身體。蘇蘇反應過來,連忙朝著岸邊游去,為了防止犯錯弟子逃離,在潭水中每走一步,都分外吃力。她感覺自己像是墜入一個渦旋之中,十分難受。
面容蒼白的女子原本鐵了心想死,誰知跳入幽冰潭,觸到可怖的潭水,她突然感到了害怕,周圍沒什麼可以抓住的,她死死拽緊蘇蘇,四肢纏上來。
大有蘇蘇不救她,兩人就一起死的意思。
蘇蘇徹底生了氣。
飛來橫禍就算了,這人自己想輕生,臨到反悔,還想害人。
她惡從膽邊生,拍拍女子手臂,傳音道:「鬆手,我想辦法帶你去岸邊。」
女子面露驚恐,遲疑著,猶豫半晌,還是怕死在了潭中,不再禁錮著蘇蘇。
蘇蘇咬牙,帶著她往岸邊游去。
她通身火靈之力,像個溫暖的小太陽,能克製冰寒的潭水片刻。
外面有人慌張在喊——
「不好了不好了,黎仙子和采雙小師妹掉入幽冰潭了。」
奮力往前游時,蘇蘇心想,這女子叫采雙是吧,很好!
好不容易她的手觸到岸邊,蘇蘇爬上岸。
采雙也很高興激動,說:「救……」
蘇蘇抬起腳,一腳踹在她肩膀上,把她重新踢回了潭水。
「走你!」
滄九旻才進來,就看見這一幕,采雙被少女的粉白靴子一腳踹進寒潭。
「……」
他身後的弟子們瞠目結舌,好半晌才說:「你……你竟然殘害采雙小師妹……」
粉衣仙子全身濕噠噠的,狼狽不堪,她拍了拍手,紅色的火靈仙力圍著她旋轉,轉眼身上的衣裳重新變得乾爽。
蘇蘇回眸,就看見神色微沉的滄九旻,陰晴不定地看著自己,還有他身後弟子目露驚駭。
蘇蘇心想,她不僅踹了,她還想揍采雙呢。
幽冰潭的冷氣與自己修煉的法決不符,現在蘇蘇身上到處都不舒服。
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滄九旻飛掠落入幽冰潭中,分水而開,把采雙抱了出來。
隨著他上岸,躁動的潭水安靜下來。
滄九旻把采雙放下,采雙已經昏迷,人事不省。
他修長的指撫過,渡了靈氣過去,采雙睜開眼,看見滄九旻那一瞬,她委屈得嚎啕大哭,去捉滄九旻的袖子。
「九旻哥哥,采雙差點見不到你了。」
一聽這稱呼,蘇蘇就明白了這采雙是誰,原來是那個被騙了身子的可憐凡女,東翼主的養女。
也只有她,能稱呼滄九旻為兄長。
采雙哭得可憐,蘇蘇皺起眉,越看越不爽,哭得這麼慘,感覺像是自己先害她似的。
果然,一旁的蓬萊弟子,面上憤然道:「九旻師叔,一定不能這樣算了。」
蘇蘇當即說:「你們怎麼不問問她,是誰害得我落入寒潭,還想拉我陪葬的!」
采雙眸子閃了閃,蒼白的小臉怯懦地往滄九旻身邊躲,仿佛蘇蘇極其可怕。
她這幅模樣,還有滄九旻的沉默,讓蘇蘇火大:「既然你說我害了你,我-乾脆把這罪名坐實了。」
她突然笑了笑,推開滄九旻,按住采雙往幽冰潭裡懟。
「等我坐實了罪名,我再請罪。」在此之前,你先暫且死一死吧。
采雙見她來真的,眼見自己要重新滾入幽冰潭之中,她尖聲道:「啊!救救我……」
一隻手格住蘇蘇,拉回來采雙。
蘇蘇回頭,就聽見一個冰冷的聲音說:「來蓬萊學藝,容不得你放肆,明日開始,罰黎蘇蘇去洗劍池,洗夠千柄靈劍。」
「滄九旻你沒長眼睛,愛洗你洗,誰稀罕你輕鴻劍訣,不學了!我這就走!」
蘇蘇一道重火朝著滄九旻打過去,火焰在靠近他的一瞬化作虛無,滄九旻面無表情,抬手玄雷凝做手臂粗的鏈條,困住蘇蘇。
「由不得你選擇!」
蓬萊弟子扶起驚魂未定的采雙,采雙啜泣不止,瑟瑟發抖。
滄九旻手一收,帶著蘇蘇去洗劍池了。
*
路上,蘇蘇在心裡已經把不講道理,通體眼瞎的蓬萊弟子罵了個遍。
滄九旻在假象中早已被她大卸八塊。
一到洗劍池,與幽冰潭截然不同的灼熱沿襲過來,蘇蘇抬眸,看見一片火海之中,橫七豎八插著各種靈劍。
有些已經鏽跡斑斑,有的卻明亮耀眼,發出靈劍的輕鳴之音。
滄九旻關閉了洗劍池,鬆開她,在她身邊盤腿坐下。
男子嗓音冰冷:「用岩漿洗劍,擦去劍上污濁之氣,什麼時候洗足千柄,什麼時候放你出洗劍池。」
滄九旻走到洗劍池邊,撈起一柄靈劍,他修長的手指引岩漿為水,拂過靈劍,一下又一下,細細擦拭靈劍。
污濁之氣散去,靈劍重新變得乾淨,他手一揮,靈劍歸於洗劍池中。
蘇蘇先前還有敬重他,與他握手言和的意思,此刻半點兒也不剩。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盯了他許久,見他不為所動,她突然眨眨眼,乖巧說:「好啊,我洗,這就洗。」
滄九旻黑瞳看她一眼,不語。
蘇蘇蹲到洗劍池邊,她唇彎起,手一抬,數十柄靈劍憑空而起,帶著滾燙岩漿。
少女雙手掐訣,所有靈劍張牙舞爪刺向滄九旻。
蘇蘇笑著回頭:「師兄當心,一不小心沒有控制好它們……」
滄九旻黑了臉色,躲開靈劍,轉瞬來到蘇蘇身後。
「你做什麼,放開我!」
蘇蘇掙扎,男子卻不容置喙地將她帶到洗劍池邊,握住她的手,拿起一柄蒙了繡的劍,帶她洗起劍來。
蘇蘇動不了,灼熱岩漿轉過靈氣,微微帶著刺痛,讓她不舒服。
眼見繡劍越來越明亮,她心裡又氣又委屈,扔開靈劍,靈劍落入洗劍池中,濺起岩漿,生生朝她臉上落來。
身後男子一言不發,用手背擋住岩漿。
「噗呲」一聲,滄九旻受了這星星點點的痛,依舊不許她離開。
見她神色委屈。
滄九旻頓了頓,皺起眉,盯著翻滾的岩漿,略微僵硬的開口:「我幼時,師尊便讓我洗千柄靈劍,與劍心意相通,方能驅使輕鴻劍訣。」
蘇蘇愣了愣,恍然明白他竟在教自己輕鴻劍訣,她側過頭看他:「那又怎麼了,是采雙先害我,你們蓬萊卻為她而罰我!」
滄九旻淡淡說:「我知道不是你。」
「你……嗯?你說什麼?」蘇蘇驚訝地看著他,她沒聽錯吧?
滄九旻說:「東翼主疼惜她,縱然我相信,蓬萊弟子相信,東翼主卻不會相信。今日罰了你,此事一筆勾銷,東翼主沒緣由再追究。」
提起自己父親,他冷冰冰地用「東翼主」三個字。
蘇蘇說:「我爹若是知道我這麼沒骨氣,寧願與東沭仙境開戰,也不願我為這種事情退讓!」
滄九旻神色冷肅涼薄,低低說,「爭一時高下,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明明兵不血刃的辦法有無數種,讓她吃盡苦頭,有苦說不出,安靜些,你且等著看。」
蘇蘇難以想像這麼「歹毒」的話會從他口中說出,她脊背一陣發涼。
回過神,才發現滄九旻的手依舊裹住自己手掌,不知是怕她逃跑,還是怕她冷不丁再飛數十柄劍去砍他。
他骨節分明,引導洗劍池的烈陽之氣,流轉她周身。
蘇蘇輕聲說:「誒?」
洗劍池烈陽之氣緩緩驅散她體內幽冰潭的寒氣,那股痛苦不見了,取而代之是輕盈的感覺。
原來幽冰潭的寒氣,洗劍池的烈陽之氣可以解。那現在滄九旻封了洗劍池,外面被寒氣入體的采雙豈不是要生生被折磨著,疼痛至極?
她眨巴著眼,側臉去看身邊的男子。
滄九旻被她看了一會兒,最後實在忍不住了,掰過她小臉,不許她再看自己,依舊是那副刻薄的聲音:「看什麼!好好洗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