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蘇驚愕地看著擋在自己面前的公冶寂無,師兄竟然有自己的意識!
他的記憶並沒有被娰嬰洗掉。
她心中生出些許希望。
澹臺燼冷冷掃一眼蕭凜,他眼中的冷漠連藏海都感覺到了。
師弟很不高興。
娰嬰感嘆道:「不愧是吾選中的主上,魔丹入體,竟還記得故人麼,這可如何是好?」
她緩緩移開自己的手,指甲也收了回去。
「好吧,既然主上都這樣說了,你們幾個趕緊滾回魔域,這裡可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
但是誰都沒動。
公冶寂無回頭,低眸看著蘇蘇,冷冷吐字,說:「還不走!」
蘇蘇說:「師兄,你和我們一起走。」
搖光也說:「公冶師兄,和我們回仙界吧,掌門會想辦法的。」
公冶寂無脖子上魔紋若隱若現,正在向臉上蔓延。
蘇蘇從他眼裡看出深深的掙扎之色,魔丹讓他控制不住想殺戮的心,他心中卻還存著壓抑到了極致的關懷。
他空洞的眼睛看著蘇蘇,出現濃烈的情緒波動,痛苦地捂住了頭。
娰嬰笑盈盈看著,也不阻止,仿佛在看一齣好戲。
「師兄!」蘇蘇想去扶公冶寂無。
誰知道公冶寂無眸中驟冷,猛然出手,朝蘇蘇打去。
蘇蘇愣愣看著他,面對如兄入父的人,她發現自己連用重羽琴還手都做不到。
澹臺燼猛然把她拉開,對上公冶寂無的掌心。
公冶寂無體內的魔丹有旱魃的一半力量,還有魔器洗髓印相通,澹臺燼生生接了這一掌,嘴角鮮血蜿蜒流出來。
他回頭嘲諷蘇蘇道:「你是活夠了嗎!」
可是看著她怔然難過,澹臺燼其他惡毒的話怎麼也說不出來了。
他第一次嘗到這種滋味,愛與恨交織,讓他喘不過氣來。
他垂下眸,怕自己再看下去,忍不住祭出屠神弩殺了公冶寂無。
公冶寂無一擊以後,眼中魔氣翻湧,他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眼中自厭和殺伐之氣交織。
他踉蹌著後退了一步,語調重歸冷漠。
「你們是想今日死在我魔域嗎?」
搖光看見他如今控制不住殺戮的模樣,早就難受得不行,她想上前去,被藏海一把拉住。
藏海心道,這衡陽宗首席大弟子已經六親不認了。
再過去,恐怕娰嬰還沒動手,他們就被公冶寂無給殺了。趁著成了魔修的公冶寂無還有理智,會幫他們攔住娰嬰,趕緊跑才是對的。
蘇蘇冷靜下來,知道今日帶不走師兄,也說道:「走。」
他們跑出魔域,娰嬰一直彎唇望著他們的背影,沒有追。
驚滅臉上布滿陰霾:「娰嬰,我們就這樣放過他們?」
娰嬰聲音魅惑,她看著一旁宛如一柄鋒銳寶劍的公冶寂無:「當然……不了。只不過主上的心還未徹底在魔界,讓吾好生難過,不如就讓故人,成為君劍下第一抹亡魂吧。」
她引領著公冶寂無來到七轉玄回陣旁。
神器懼毀,魔器卻還有留存的。
上古魔神三樣魔器,洗髓印、斬天劍、屠神弩。
屠神弩不知所蹤,斬天劍被封印在玄回陣中。
尋常人無法驅使魔器,哪怕是娰嬰也如此。現在這個被轉變成魔的小道士,總可以喚醒魔器了吧?
哪怕做不了魔器的主人,也可以成為魔劍的劍侍。
公冶寂無原本一片清明的雙眸,在洗髓印下漸漸渾濁起來。
娰嬰蠱惑道:「主上,喚醒魔劍,你將得到無上力量。」
公冶寂無眸中野心磅礴,他踏入七轉玄回陣中,抬手一道魔氣打了進去。
整個魔域開始搖晃,魔氣四處流竄。
玄回陣下,一陣血紅色的光照耀出來,斬天劍要問世了。
娰嬰半眯著眼,揚唇笑了。
可惜啊可惜,怎麼就沒有天生邪骨的人存在呢,若他在,也不用費如此多心力,喚醒一柄魔劍。
天生邪骨,本身就是能令他們和魔器臣服的主人。
不然那人,才是最好的人選,是他們真正的妖魔界君主。
*
蘇蘇幾人一路跑出魔域。
藏海心悸地往後看:「沒有追來吧?」
他要嚇死了,本以為小命保不住,誰知峰迴路轉,他們竟能完好離開魔域。
他才這樣想,身邊的澹臺燼晃了晃,單膝跪了下去。
他用混元劍支撐著身體,勉強沒有倒下。
藏海連忙說:「師弟,你沒事吧?」
他伸手要去扶,澹臺燼抬手拂開他的手,藉助著混元劍,咬牙想站起來。
「走開,別管我。」
黎蘇蘇還在一旁,他總不能因為接了公冶寂無一掌,就弱成這樣。
藏海拗不過師弟,只好不碰他。
澹臺燼好不容易站了起來,臉色一白,險些再次倒下。
一雙柔軟的手臂扶住他。
他嘴角的血跡流出來,澹臺燼不用抬眸也知道是誰,少女身上淺淡的曇花香近在鼻端。
自五百年後再見,她再沒有主動靠近他,這是第一回。
如一灘死水的心,像被春風拂過,重新活了過來。
他壓住上翹的唇角,冷聲道:「不是說了嗎,不用你管。」
蘇蘇無言看著他。
澹臺燼身上血腥味兒很濃,公冶寂無那一掌本是衝著自己來的,他生生受了。
現在大師兄修為不比旱魃低,澹臺燼的生命力向來頑強,他此時連站都站不穩,內臟恐怕都破碎了。
他不要藏海攙扶,一雙漆黑的瞳卻冷冷盯著她。
似怨似怒。
他再次倒下時,蘇蘇這才心情複雜地扶住了他。
誰知道他說不用自己管。
蘇蘇盯著他的眼睛,你說真的還是假的?那我真的不管了哦。
她剛要鬆開他,澹臺燼修長的手指死死抓緊她紗裙的袖子。
他才微微揚起的眼尾,一瞬變得怒不可遏,不討喜地垂下去,一副陰鬱的模樣。
大有她真敢鬆手就掐死她的意思。
蘇蘇:「……」
如果不是場景不對,時間也不對,蘇蘇還在身處在五百年前什麼都沒發生的時候,一定會忍不住唇角上揚。
此刻她垂下眸,在心裡嘆息一聲,扶起澹臺燼。
這回他似乎知道她會狠心放手,他一聲不吭,沉默地隨著她的步子走。
只不過依舊沉著臉,臉色冷冰冰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搖光還沒從公冶寂無成為魔修的事情緩過來,神情低落,眼睛紅紅的。
藏海看一眼蘇蘇,又看看澹臺燼。
自己這是被師弟嫌棄了嗎?
他們才從魔域踏入人間,就看見身後天空中烏雲彌散。
「是魔域的方向!」
重羽箜篌感應到了什麼,躁動起來。
澹臺燼看著天空那一團濃重的黑氣,黑氣後面,隱隱有不祥魔氣在流轉。
身體裡屠神弩呼應著什麼似乎,又開始在他耳邊蠱惑。
「你都看見了,她心裡到底是誰,不管是五百年前,還是五百年後,心裡都沒有你的一席之地呢。她現在可憐你,等你傷好了,她又會恢復成以前的樣子,甚至不再與你見面。」
「你心裡不是早就做出決定了嗎?否則怎會從張沅白手中接過帶著幻顏珠力量的琉璃?你能驅使屠神弩,就能驅使斬天劍,無上的力量啊……」
澹臺燼滿眼陰鷙,沒等它說完,狠狠壓制住了它。
閉嘴!
他自然也感應到了另一件魔器的降世。
藏海眼皮子一直跳:「好重的魔氣,如今怎麼辦?」
來這一遭,不僅沒有找到師尊,也帶不回公冶寂無,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知道旱魃覺醒,可以讓仙界做好防範。
蘇蘇凝望著斬天劍出世的異象,漸漸皺起眉:「不對勁,快走!」
她才說完這句話,魔域裡突然飛出一個人影。
他手中一柄黑色長劍,長劍上有血紋在涌動。
如果是之前的公冶寂無還有幾分清雅之氣,現在完全已經入了魔。
魔紋不再若隱若現,反而凝成實際的紋路,出現在他頸側。
他往昔溫潤含笑的眼眸變成冰冷無情的魔瞳。
搖光失聲道:「寂無!」
來人懸在空中,冰冷地看著他們,他頭上玉冠承受不住力量化作齏粉,髮絲散落下來。公冶寂無舉起了手中的斬天劍。
娰嬰紅衣迤邐,從魔域中走出來,迷醉地看著眼前一切。
蘇蘇的心沉了沉,她就說娰嬰不可能就這樣放過他們,原來旱魃是打算讓公冶寂無親自殺了他們,讓他在魔修的路上,再不能回頭。
斬天劍抬起,空中烏雲翻滾,宛如劫雷。
搖光臉色灰敗,痴痴看著空中那人。
他不該是魔,他倘若殺了無辜的人,有一日醒來,會多麼難過?
她咬牙,手上結出法印,化作一道流光,朝公冶寂無飛過去。
蘇蘇立刻洞悉了搖光的想法,她竟然想以身祭魔劍,換公冶寂無清醒片刻。
「搖光不要!」
眼看搖光要撞上斬天劍,無數金色絲線如同流雨,束縛住那道流光。
澹臺燼一收焚念圈,把搖光生生拉了回來。
他眸如寒星,冷冷斥道:「蠢物。」
清醒片刻又能如何,不是該殺人繼續殺人?
澹臺燼看一眼身邊的蘇蘇。
如果有一天他變成公冶寂無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她是否也會如今日這般,眼裡除了難過,沒有絲毫厭惡?
不,她不會。
澹臺燼閉了閉眼,公冶寂無的斬天劍落下那一瞬,巨大的威壓幾乎讓所有人動彈不得。
就在重羽錚鳴,打算無論如何也要護蘇蘇他們離開的時候,一把玄色弓-弩迎上斬天劍。
剎那間,時間仿佛被定格,似乎都被撕裂了一道口子。
娰嬰看著手握屠神弩的少年。
怎麼會有修真者能用屠神弩!看著澹臺燼身上一瞬張狂漫出的魔氣,娰嬰的表情變得難以置信,難道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