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還沒反應過來，其他人先反應過來了，陳建國更是連跪帶爬的過來，直接抓著白大褂，目光里有哀求，有害怕，不知所措，
「大夫，我媳婦呢？我媳婦呢？」
大夫護士見慣了這種場面，連忙上前把人拽起來，
「好了好了，你先起來先起來，今天也是你們運氣好，這麼嚴重的情況，送來的快，人，是救過來了。
不過，」
女大夫斟酌著這實話要怎麼說才能讓他容易接受，她們很清楚村民的心理，這也是農村，現在很少有哪家能接受一個幹不了活的媳婦和兒媳婦，說白了，用很多人的話說，那就是吃白飯的，她深知這種情況在絕大多數婆家，都是一種了劣勢，即便她剛生完孩子。
陳建國還沒來得及高興，被這句不過嚇得不上不下的，手一個哆嗦，聲音都飄了，
「不過，什麼？」
凌衛東和袁野把他拽起來，看著女大夫認真的說到，
「你媳婦的身體你應該也清楚，之前受過傷，這身體並不適合懷孕，有一點意外都是要命的事兒。
看得出來，孕期你們家裡對她的照顧不錯，這個狀態，能堅持把孩子生下來已經超過了我的預期，不可避免的大出血，今天也幸虧你們送來的及時，又正趕上咱們新來的主治醫生在這兒，不然，還真就危險了。」
大夫自己說著也有些後怕，
「這次可是徹底的傷了根本，說句不客氣的話，跟紙片人差不多，可能一場感冒，對她來說，也是致命的。」
陳建國整個人鬆懈下來，全靠袁野在後面撐著，紅著眼圈半天才擠出一句話，
「還活著，那就好，活著就好。」
這會兒他才想起來自己剛得了個孩子，掙扎著站起來往後瞧去，一眼就看見了明珠懷裡那個小小的襁褓。
眼圈頓時就濕了。
轉過身來跪在幾個大夫身前，都還沒反應過來，他就「砰砰砰」的磕起頭來，地下一圈圈水印暈染開來。
幾個人連拉帶拽把人整起來，兩個據說是新來的主治醫生的人也緩緩摘下紗布口罩，
「別這樣，這是我們的職責。
孩子還小，病人也需要照顧，他們都需要你，你還是要堅強起來。」
「你也是下鄉的知青嗎？」
陳建國哽咽的已經給您說不出話，後面的袁野替他回答，
「謝謝大夫，我們都是在劉家屯下鄉的知青。」
「劉家屯啊......」
那邊的簡單也終於後知後覺的發現，這聲音，咋這麼耳熟呢？
探頭過去一看，頓時就瞪大了眼睛，
「二嬸！你咋在這？」
兩個新來的主治醫生，一個正是簡單以為還在邊境的唐素梅，另外一個，也是個熟人，是駐軍醫院的老楊。
不過比起唐素梅，他就沒有那麼震驚了。
「二嬸，楊叔，你們咋在這呢？」
手術室門打開，李燕被推出來，一群人跟著去了病房，簡單跟唐素梅和老楊落在最後，才安靜的說上話。
簡單最想知道的是，
「二嬸二嬸，你是調過來了嗎？」
唐素梅抓著簡單不撒手，她也沒想到這麼快就能看到簡單，上下左右的打量著才放心，
「借調，就是借調，小朝說是醫院要擴建，但是現在大夫不夠，我是臨時過來支援一下，然後要帶一下新大夫，過一段時間還要回去。」
「太好了，小銳小安知道肯定要高興壞了。
我哥都沒跟我說，早知道，我就早過來找你了。」
老楊落後兩步，也不時的插上一句，
「這病人是你們村的知青，你怎麼也跟著過來了？」
說到李燕，簡單這情緒立馬又沉下來了，
「是跟我最近的那批知青。
前兩年村里出了一回事，他們兩口子被人挾持，當時李燕就是挺著這麼大的肚子，都快要生了，拿那麼硬生生的從山上拖著，一直拖到村里。
陳建國也是好幾處骨折。
等到了村里，我們知道的時候，從山上下來那一路上都是血。
又驚又嚇，那孩子，也沒活成，李燕當時也是差點就沒救過來。」
「從山上一直拽到村里？」
老楊去過劉家屯，是知道那邊大概的地勢的，就是他一個糙漢子，還是個上過戰場的，聽了這話，也是震驚的很，
「這麼殘忍？兇手抓到了嗎？」
「當時就送去公安局了，只是可憐了李燕，受人牽連受了無妄之災。
兩個人都是家裡不受重視的，結婚家裡都沒管，都靠他們自己一磚一瓦的，兩個人也算是互相作伴。
他們自己都說，以後就當他們是孤兒，那個孩子，是他們盼了好長時間的。
我記著，那次出院後，好長時間李燕都有些恍恍惚惚的。
當時大夫也說，她的身體，不適合再要孩子。
這個孩子據說也是意外，男的不想要，就怕出事。
李燕捨不得，兩口子是小心加小心的，結果還是出事了。」
看她說的這麼沉浸，老楊隨口就說，
「你知道的還挺詳細，跟知青處的這麼好？」
「那是，我也是個知青啊！」
病房裡，李燕還沒醒，陳建國不錯眼的守著。
剛出生的小孩放在旁邊的病床上，可能是吃飽了，睡得很是香甜，不時的小嘴唇還蠕動著。
小小的一個，還是很可愛的。
幾個沒當上爹媽的知青圍著床邊看熱鬧。
劉建設已經帶著媳婦和那個嫂子回去了，剩下的除了劉解放都是知青，圍著孩子說話也是小小聲的。
「呵，你們這知青還挺團結呢？」
唐素梅又給李燕檢查了一遍，就跟老楊一起回了辦公室。
簡單看了一圈，劉解放，譚雅君，凌衛東，袁野，明珠，再加上陳建國，出來的挺早，但是這麼一圈折騰下來，這會兒天色也不早了。
想了想，還是轉身出去。
外面的劉三爺也還在等著，她乾脆去國營飯店打包了一些吃的回來，給老頭留了點，給唐素梅和老楊送了一份，其餘的油紙包都帶回了病房。
「先吃點東西，劉三爺還在外面，一會兒，你們幾個跟著牛車回去？」
是對著凌衛東幾個說的，這會兒陳建國也終於緩過神來，
「你們都回去吧，晚上我在這看著她。」
「你，」
要是只有李燕一個人倒是沒事，但是三個女生的目光都放在孩子身上，很顯然，讓陳建國照顧孩子，還是有難度的。
幾個人對視一眼，
「要不我們還是留下來吧，燕姐不能動，還得照顧孩子，萬一有個事啥的，你自己也不能分身。」
幾個人里唯一有經驗的就是明珠了，想了想，問了個比較實際的問題，
「大夫說幾天能出院了嗎？」
凌衛東看了眼陳建國，看了眼簡單，
「剛才我去問了那位女大夫，她的意思，住院也是為了防止出現突發狀況，李燕的情況，最好能住上三天，若是正常恢復，之後就可以出院回家養著了。」
「三天？」
那陳建國一個人還真就不行，顧大的就顧不上小的，就是洗洗涮涮或者買個飯的，也沒有個人替換，李燕這個大病人可照顧不了這個小不點。
顯然，這點，幾個人都想到了。
陳建國後知後覺的，也想到了，有些為難的看看李燕，再看看孩子，兩個人是他唯二的親人，哪個都不能有事。
扭頭看床上不知憂愁的小孩還在睡著，幾個女生互相看了看，譚雅君開口說道，
「你要是放心的話，孩子我們抱回去，這幾天我們給你照顧著，等燕兒出院了，再給你送回去，咋樣？」
明珠一愣，她以為她們的意思是換班在這照顧，不過，這麼說，好像更合理，畢竟除去李燕這個病人不算，他們也算是孤男寡女，還是不方便的。
要是抱回去，她養過孩子，三天時間倒是不成問題，雖然沒有奶，簡單那不是弄著奶粉了嗎？
不過，這是個剛出生的孩子，風險隨時都有，譚雅君能說出這話，這也是實在是自己人了，不然一般人對願意擔著這責任？順順噹噹的一切都好，這麼點兒的孩子正脆弱，萬一出點什麼事，那就不是恩，而是結仇了。
這點，明珠還是挺佩服譚雅君的。
不過，想一想譚雅君兩口子的處境，還不如李燕，親人都已經成了仇人，真真是同命相憐了。
掃了一眼劉解放，他也沒有反對的樣子，反而帶著一絲期待。
也開口附和，
「對，你要是放心，這幾天可以交給我們，咱們這麼多人，總不能眼看著。
你也不用著急，如果能多住幾天，還是讓她多養養，畢竟這又大夫，我們也放心。」
至於簡單，對自己的定位也很清醒，她是個出力出東西的，要說親自照顧，那她可不是那塊料。
她也不敢。
陳建國眼圈又紅了，
「我不放心你們還能放心誰？親爹親媽都沒有你們做得多，」
說著就抹了把臉，自己過去把小襁褓抱起來，小心翼翼的放到最近的譚雅君手裡，
「大恩不言謝，這孩子有福，我們也有福，遇著了你們。
這邊，」
他回頭看了眼床上呼吸微弱，還沒有醒過來的李燕，一咬牙，
「這孩子，就拜託你們了。」
說著後退兩步，直直的彎下腰來。
「誒？」
譚雅君抱著孩子沒有手，急的直叫喚。
旁邊的凌衛東伸手直接把他托起來，
「咱們是一起的知青，處了這麼長時間，你還這麼見外？
放心吧，這麼多人呢，總不至於一個孩子都照顧不明白。」
「是啊陳哥，咱們不會照顧孩子，總能幹點別的，咱們兄弟姐妹都不是外人，你就放心在這照顧燕姐吧。」
陳建國老淚縱橫，被家人忽視嫌棄的酸楚，無助，在這極端的對比下，也都涌了出來。
幾個人去詳細諮詢了唐素梅，把孩子包裹嚴實，這才往外走。
快走到門口，袁野突然問了一句，
「他們帶錢了嗎？」
其他人齊齊的轉頭看他，看的袁野頓時就磕巴了，
「我說錯了嗎？走的時候不是挺著急的嗎，陳哥是從外面回來的，他能帶錢嗎？
這住院費，還有他這幾天的伙食......」
幾個人停下來，
「把這茬忘了，咱們都是跟著一起出來的，」
「你們誰帶錢了？」
譚雅君掂了掂孩子，
「我把家裡的三十都帶著了，在我兜里，」
明珠和簡單對視一眼，簡單說到，
「我帶錢了，我去把住院費交上一些，至於吃的，」
「你們先在這等一會兒，」
凌衛東也站出來，
「外面有風，你們等一小會兒，我去供銷社買點吃的用的，不然給他錢他也不一定能捨得出去買。」
這個，他們倒是都同意。
「我跟你一起去，女生用的的東西你不知道。」
好吧，這一下子就走了好幾個，原地就剩下抱孩子的譚雅君，劉解放和袁野了。
譚雅君扒開襁褓看著，劉解放眼饞吧唧的湊過來，大氣都不敢喘，看著孩子那眼神都冒光，想上手摸摸，大手舉了半天也不敢碰。
譚雅君抬眼看著他，想了想，把孩子抬高一點，讓他看的更清楚，然後給他示範，
「這樣，用手指肚，輕輕的摸一下，這樣沒事。」
兩個人結婚，大部分都是劉解放主動，遷就，甚至主動討好，譚雅君更多的是順勢而為，有一種搭夥的意思，像這樣主動的時候，很少很少。
劉解放感覺心臟都頓了一下，然後猛的跳動起來，耳邊也染上了幾分緋色，
「是，是嗎？」
「嗯，」
許是面對的是一個小嬰兒，譚雅君說話更低了幾個音量，輕輕的，響在劉解放的耳邊，
「小孩的皮膚嫩，輕輕的還是可以的，你試一下？」
劉解放的大手顫抖著靠近襁褓，就聽譚雅君又說了一句話，
「不然，以後難道要我自己帶孩子嗎？」
輕輕的一句話，在劉解放耳邊，卻似是驚雷。
大手猛然一顫，整個人都僵住了，心臟已經跳到了嗓子眼，他不停的咽口水，衣服下的另一隻手緊緊的攥著，才能讓自己不至於忍不住伸手去把眼前的人抱在懷裡。
不過，眼圈確實忍不住的紅了，很快，小小的襁褓上就被可疑的水滴浸濕了。
譚雅君怔了一下，沒想到他會有這麼大的反應，她也有一絲後悔，這段婚姻，自己是不是有點太不上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