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都以為出了這種事,要是跟著出去救人,不如男知青,力氣啥的還不夠,到時候也是給他們添亂,還不如老實的呆著,也省的出去干不好,再惹了村民不高興。
要說拿東西,他們也還真就沒有這個能力,能填飽肚子已經是極限了,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好事。
幾個人對視一眼,心裡都是一暖,
「凌知青,你放心,我們別的沒有,這點力氣還是有的,而且,占了簡單的便宜,多的沒有,外面的事也幫不上忙,這邊就交給我們吧。」
凌衛東點點頭,他是不想跟她們打交道,但是幾個人比起來,還是他這個住在這個院裡的說話更方便,而且,說句時候,他們對自己還是有些害怕的。
「行,我讓袁野去把其他知青也找過來幫你們一起。
然後,村部應該放不下那麼多人,」
「啊,明白明白,一會兒我們先把空房間收拾一下,把炕燒上,」
「那咱們幾個乾脆搬到一起得了,還能倒出兩個屋子來?」
剩下的都不用他操心,王紅梅,蘇紅,白小琴,唐紅英她們幾個能張羅的女生就自己商量開了。
自打陳景他們幾個回城,緊接著魏淑娟回城,那之後,這些知青們就像關了什麼開關一樣,整體就安靜下來了。
而且,這個時候的人們只要不是那種從根子就壞了的,集體思想都特別重,這種時候,幾乎只需要一個引子,那都嗷嗷的往上沖。
這點凌衛東倒是不擔心。
背著背簍來到村部,一路上看到的都是路邊坍塌的房屋,凌亂的院子,絕望哭泣的老人孩子,無助的漢子,一邊挖一邊還碰見老韓領著民兵一路過來,在各家確認人數,組織人搶救。
這種時候,自然是要先可著人命,路上哭喊不斷,那吃的穿的都被埋在了底下,雖然不多,那也是一家人一年的收成,也是一家的命。
老韓他們是一邊往外救人,一邊還得勸著他們先保命,
「你們先去村部,先去讓老陳看看傷。
這天越來越冷,你們別再凍著了,你們放心,咱們哥幾個先救人,待會就會過來把你們的東西扒出來。」
進了村了,兩個孩子這小臉就緊緊的繃著,小嘴抿著,沒有一絲笑模樣,攥著背簍背帶的手也越來越緊,
「姐,他們,他們太苦了,」
被救出來的人,有的胳膊被砸了,有的拖著腿,血淋淋的,但是穿著的都是單薄的滿是補丁的衣服,手上腳上也都是大片的凍瘡,裂開的口子裡也透著血跡。
簡單也有些沉重,有些事情,歷史書上的文字是一碼事,現場遠比落在紙上要殘忍真實的多,前世的地震,海嘯,山火,她也沒少見,兩個孩子之前一直在西北,知道的雪災,也不過是父親的忙碌,這種情景對他們直面來說,還是有些殘忍的。
沉默著到了村部,幾個屋子都是開著門,村委的辦公室也一樣,屋裡喧鬧的很,摻雜著哭聲,旁人的安慰,還有人忙著進進出出,亂鬨鬨的。
外面的事已經交給了劉建設和老韓,劉衛民和劉二爺劉三爺幾個腿腳不方便的,在這坐鎮著,萬一村民有什麼事,也能商量一下對策。
幾個人在院子裡站了兩分鐘,就看到劉衛民扒拉著一頭皺巴巴的頭髮,滿面愁容,頭也不抬,差點就撞上了程銳。
「村長,」
「啊!」
劉衛民正想著東西,冷不丁的一聲,倒是把他嚇了一跳,直接倒退了好幾步才停下來,
「......誒?你咋來了?你家也塌了?」
最後一句幾乎就是尖叫了,簡單不由得皺眉,連忙打斷,
「沒有沒有沒有,我家好好的,打住,我有事。」
劉衛民這才安靜下來,又扒拉一把頭髮,
「咋啦?」
簡單環顧了一圈四周,院子裡和對面能看見的辦公室里,這些人都凍的哆哆嗦嗦的,臉色發白,不由得嘆氣,讓兩個孩子把背簍放下來,林東方已經去附近幫忙了,兩個孩子也是,把背簍一放下,就去找小夥伴了。
「叔,我拿了些東西過來,你找人熬一熬,讓大家都喝一口,暖和暖和,」
劉衛民鼻子一酸,哎呦,他可真難呦。
「拿了啥?你那還有姜?」
他家裡有點,那是閨女弄回來的,不多,也就能做菜放點,這麼多人,還真不好幹啥的。
簡單把背簍一放,把蓋子掀開,
「之前的野豬肉,我不是弄了一些骨頭回去嗎,還有點肉,後來村里分了肉就一直沒動,我都拿過來了,你讓人熬一鍋湯,誰家有菜就加里點,不一定能吃飽,最起碼也是油水,這天,也能頂點用。」
劉衛民鼻子一酸,不管是啥,現在都是好東西啊,更別說這又是肉又是骨頭的。
屋門都是開著的,說話聲又不低,門口的人已經聞聲走出來了。
「衛民,小簡知青,你們,說啥,啥東西?」
劉衛民就回頭,抽了抽鼻子,
「二叔,小簡,小簡帶了骨頭和肉,要給鄉親們補身體,」
劉二爺頓了一下,也嘆口氣,
「小簡知青大仁義啊,」
簡單連連搖擺手,
「那還不至於,你們也知道,我那房子小,別的事我也幫不上,只能出點東西,希望為村里出一份力。」
劉衛民鼻子發酸,擺擺手,轉身回屋去叫人,
「出來幾個人,架鍋啦!」
像是絕望中的一絲希望,沒看到的人都不信,這時候了,誰家還有東西能拿出來給全村人吃?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就是想,他們也沒有那能力。
劉衛民自然也知道他們的懷疑,
「趕緊的趕緊的,沒看小簡在這呢嗎?人家剛給送過來的骨頭,和肉,還想不想吃肉喝湯了?」
他剛才翻了一下,那些肉還真不少,他們平時做殺豬菜,用的多的都是邊角料,小簡拿來的可都是好肉。
「這都是前幾次分的野豬肉,看咱們出事,就都給拿過來看了,人家小簡沒捨得吃,倒是便宜你們了,還不趕緊的?」
外面聽不清,村部屋裡的老弱病婦可是聽的清清楚楚,一時間都沖了出來,劉衛民和劉二爺瞬間就被圍了起來,一個個眼神里滿是企盼,和渴望。
有人直接把目光投向了一邊的背簍,
「呀,真的是肉,真是肉。」
簡單已經腳快的躲到一邊,看著他們又哭又笑的去找鍋,搬柴禾,架鍋台,點火,又有人拎著骨頭和肉去清洗,切了切,直接就下了鍋。
更多的人,尤其是家裡房子沒倒的,都轉身回去,不管是什麼,乾菜,酸菜,土豆,地瓜,雪裡蕻,或者是干蘑菇,菜乾,就是一把菜葉子也是好的。
很快,村部院裡的兩口大鍋就開始咕嘟著,漫著香氣。
村里人忙碌著,不過聽著劉衛民特意傳過去的話,自然是動力十足,頂著大雪,渾身都充滿了力氣,
「鄉親們,快點干啊,咱們抓緊時間把人救出來,回去吃肉喝湯啦。」
被大雪壓塌的房屋有十八戶,現在都是大家庭,三代同堂,一家至少十來口人。
平時是怎麼都好,出了這事,這二三百人的吃住問題就是一個很大的問題了。
事發突然,劉衛民他們幾個商量來商量去也沒找到什麼妥善的法子,只能暫時先安置在村部的空屋子裡,然後再說。
畢竟村里其他人家也都是泥草房,就這大雪的架勢,他們也不敢保證不會再發生其他的意外。
過了一會兒,鍋里的香氣越發的濃郁,香氣在整個村子上方飄著。
劉衛民帶著人再點人數,確定整個村子的人都已經安全,這才鬆了口氣。
這時候,凌衛東領著知青院的知青抬著一筐一筐過來,框裡也泛著淡淡的麥香,配著撲鼻的肉香,酸菜的香氣,不由得勾的人口舌生。
「凌知青啊,你們這是抬得啥東西啊?」
有了小簡前面送骨頭和肉,現在看著其他的知青抬著筐過來,還透著香氣,他們這心裡也有些痒痒,會不會,也是給他們送來的?
倒也不是非要想占這點便宜,只是這種脆弱的時候,還是需要一點好事來安慰一下的。
「村長,我們也沒有啥大能力,別的忙也幫不上,簡單送過來一些苞米麵,我們一人添了一點東西,做了些窩頭,大家忙了一上午,正好配著菜湯一起吃。」
這應該是知青的高光時刻了,不論男知青女知青,碰著村民都能得一個笑臉,這對他們來說,其實也算是驚喜了。
村民跟知青的關係總體來說還是挺尷尬的。
尤其是之前出了李家莊那事,劉衛民回來一而再再而三的回來敲警鐘之後,村民們幾乎是躲著知青走,知青也儘量避開跟村民的更多接觸。
當然,簡單是個例外,但是簡單還是個不愛交際的性子。
這一段時間,知青和村民之間,之前的融洽表面不復存在,似乎都有著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你不犯我我不犯你。
而這會兒,這看不見的鴻溝,似乎被所有人都忽視了。
一頓熱乎乎的豬骨頭湯,配上香噴噴的窩頭,幾乎把所有的村民都吃哭了,讓他們這被凍透的心也暖和了不少。
外面的大雪還在下著,吃飽了,劉衛民心裡也放下了不少。
這一會兒功夫,又有幾家的房子塌了,好在是人都在村部,倒是避開了,不過傷心是難免的。
好不好的畢竟是自己的窩,人都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那話也不是憑空來的。
吃了飯,這會也到了下午,劉衛民幾個也開始研究晚上的安排。
都是坐地戶,知根知底的,村裡的情況他們比誰都清楚,恨不得連樹底下有借螞蟻洞都知道。
「這幾個屋,倒是能住人,這辦公室也能倒出來,但是,就這麼大點地方,能住幾家?」
劉衛民愁的呦,
「那幾間教室也倒出來,這天氣,這種情況,孩子也都沒有心思上課,先應急吧。」
劉愛國扒拉手指頭算計著,
「這一個小教室頂多住兩家人,大教室能擠個三家?那這也就能裝下三,五,七,頂多能擠個十二家人,還得跟裝豆包似的擠著,那還有十三家,往哪兒安排?」
劉衛民踱著步子,這村里都是泥草屋,能不能保住,誰都不敢保證呢,哪還敢再安排人進去?
突然就想起剛才那幾個知青的話,一拍桌子,
「對了,知青院,剛才知青說了,知青院給倒出幾個屋子,快,去個人,去看看能安排幾家人?」
這雪下的,村民們也不敢回家,都聚集在這邊,一群孩子也都圍在村部門口玩雪,有那沒事的大人,幫著滾雪球堆雪人,也是熱火朝天的。
程銳惦記著家裡,他們在這邊也幫不上什麼忙,準備回去看看,就把口袋裡的糖塊都分給了小夥伴,
「你們在這玩吧,我要回去看看,早上出來的急,我家房頂的雪也還沒掃呢。」
回到家,也沒用簡單,兩個孩子,自己就找了長竹竿把房頂的雪往下劃拉,然後把院裡的雪推了推,也沒有收拾多徹底,只是把門口到大門的路清出來了,這雪還沒停,這也不是一次就能掃乾淨的。
把屋裡的火牆又點著,姐幾個才終於在屋裡坐下來歇一會兒,這大半天,雖然沒幹什麼大活,但是這一把那一把的,也還真沒閒著。
「姐,你說,這麼大的事,小叔那邊會不會出來支援?」
程安肯定的點頭,
「肯定會的,只不過,這雪應該也不是只有咱們這一個村子,弄不好整個公社,縣城,應該都躲不過去,就是軍區自己的地盤,那收拾出來也是需要時間和精力的。
就是支援,也要先開路,咱們村差不多算是遠的吧?就算是來,也不能這麼快。」
程銳吧嗒著嘴,
「那你說,大哥能來嗎?」
姐幾個互相看看,好吧,是他們想當然了。
有一句俗語,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其實,也不是沒有任何依據的。
傍晚時分,天色昏暗下來,大雪依舊是紛紛揚揚的,幾道黑色的身影踩著雪地,輕巧的從簡單家門口掠過。
隨後,簡單家大門就被敲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