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8章 擦屍

  我從未靠近過雜物間,我不知道那裡還有沒有骨灰盒了,更不知道小桃子為何會居住在那種陰森的地方,每次我問李三坡這事,他都會表現的神秘兮兮:

  「噓!不該問的別問,我怕嚇到你做噩夢!

  目送父女二人的身影走進雜物間,辦公室的座機電話突然響了。

  我走上前,一把抓起話筒,目光看向對面牆上的嶄新掛曆,上面的年份顯示為1993年12月9號。

  「餵?王八嗎?是王八還是李醫生?」

  「是我,王八。」

  「來屍體了。」

  「幾具?」

  「就一具,一個該死的倒霉蛋,我們在雪山深處的一個山洞中發現它時,它已經被凍成了冰棍。」

  搜救隊的人沖我發了幾句牢騷,生硬地掛斷了電話。

  不一會,屍體就被運來了,我抓上羽絨服,喊上李三坡下樓接屍,運屍卡車停在醫院門口,隨屍體一起帶來的還有我們的午餐和晚餐。

  我打開飯盒觀看,飯菜相當豐盛,有紅燒雞塊,辣椒炒肉,茄子溜肉段和魚香肉絲,另外還給我們準備了兩公斤速凍水餃。

  搜救隊的人在車廂里給我們遞食物,邊頂著風雪沖我大喊:

  「大雪封山啦!出去的路被雪崩堵死了!後勤的孫主任怕你倆餓著,特意讓廚師給你們趕包了兩公斤餃子。」

  「酸菜豬肉餡的!」

  我接過所有食物,吃力地抱回到樓里,李三坡在一旁干站著,也沒有要搭把手的意思,這個我倒不怪他,我吃人家的喝人家的,作為回報,一切粗活由我包圓。

  食物抱進樓後,屍體這才從車廂里抬了出來,我出於好奇,掀開白布單瞧了一眼,嘿!是個女的,很年輕,很漂亮,瞧上去也就二十出頭的模樣,雙眼緊閉,嘴唇慘白。

  李三坡跟過來瞧了瞧,問了句:「有機會緩過來嗎?」

  「沒有了!」救援隊的人大聲回道:「我們發現她時,她已經死好久啦,早死透了!」

  車開走後,我和李三坡一前一後,把女屍抬進屋,醫院沒有電梯,好在通往地下室的路沒有樓梯,是個純平的水泥大下坡。

  我倆抬著擔架慢慢下坡,我鞋底子有點濕,這大下坡本身也滑,我一個沒留神,摔了一跤,屁股坐倒在地。

  我一摔倒,擔架也跟著往我這邊一歪,女屍的上半身從擔架上滑落,腦袋咚地撞在坡道上,血一下涌了出來。

  我趕緊站起身來,把女屍重新放回擔架,李三坡回過頭來,半開玩笑地對我道:「本來人家還有一線生機,這可倒好,被你硬生生摔沒了。」

  我本想頂撞他兩句,想想又忍住了,我本就是個懦弱膽怯的人,這個李三坡又高又壯,一身的腱子肉,眉眼中更是帶著股說不出的邪氣,一看就是個很不好惹的人,我可不想挨他的揍。

  於是剛到嘴邊的:「你少嗶嗶我!」硬生生變成了:「問題不大,等會我給她腦袋上縫幾針就是了。」

  我倆順著下坡來到太平間,兩人合力,把女屍放在了帶滑輪的鐵床上。

  偌大個太平間,就這麼一具屍體,我打開燈,快速脫去女屍的鞋襪和衣褲,將它們堆放在牆角,然後端來一盆熱水,用毛巾擦拭女屍白嫩的身體。

  按照規定,凍死的屍體必須脫去全部衣物後,擦拭乾淨,太平間的冰櫃壞了,你要是不提前收拾乾淨了,溫度一上來,屍臭能從地下室直接湧上三樓。

  像李三坡這樣的少爺,是從來不會碰這種髒活的,擦屍的活從來都是我來干。

  想不到這次,他卻一反常態地從我手中接過濕毛巾:「我來擦,你給她縫針。」

  我答應了聲,從隔壁屋取來針線等工具,坐在女屍腦袋跟前,邊縫針邊小聲抱怨:

  「清潔身體這種事,從來都是護士和殯儀館的工作,我們醫生,不應該幹這種髒活。」

  我抬頭看向李三坡,他居然抓著女屍早就凍僵的手掌,拼了命地搓動著,還不停哈著熱氣,等把她的手搓熱後,他又站起身,用力壓她的胸膛,對她做心肺復甦。

  我看的直搖頭:「李醫生,你知道這是在白費勁,對嗎?」

  李三坡將豎起的拳頭貼在女屍嘴唇上,彎腰對她做人工呼吸:

  「我知道,我只是不想讓她帶著遺憾死去。」

  我更加困惑了:「你是看她長得漂亮,所以才優待她的吧?你怎麼不對以前運來的屍體,做人工呼吸呢?」

  「我優待她,並非貪圖她的美色,今天對我來說,是個很特殊的日子。」

  「啥日子?」

  「算上今天,我來鬼域整整三個月了。」

  折騰了好半天,李三坡總算徹底死心了,他認真地替女屍擦拭好身體,將白布單重新蓋回到她身上。

  我完成了傷口的縫合後,剪斷線頭,站起身來,按照規定,我將繫著鈴鐺的塑料手環,戴在了女屍左手的手腕上。

  這完全是多此一舉,剛才李三坡給她擦身子時,我已經隱約聞到淡淡的屍臭味了,但我們向來對所有屍體一視同仁,這已然成為了一項必須進行的儀式。

  「請你安息。」

  李三坡摸了摸女屍的臉,用布單蓋上了她的臉。

  為了防止屍臭發生,女屍只在太平間待一晚,明天上午,我們會把她抬到室外冷凍。

  回二樓的路上,李三坡回頭看向我:「王醫生。」

  「李醫生。」我也看向他。

  他邊走邊問我:「你在這家醫院工作了四年多,你一共聽到過幾次鈴鐺聲?」

  我笑了笑:「這四年期間,我接手的遇難者屍體,少說也有一百多隻了,我給每一具屍體都戴上了鈴鐺手環,可我卻從來沒聽到太平間傳來過鈴鐺聲,哪怕一次都沒有。」

  「你是醫學博士,你肯定知道,人體在超過零下三十度的低溫環境中,停留超過五個小時,其細胞,肌肉和體內器官就會發生不可逆的嚴重損傷,在這種情況下,將凍僵的人體放回到正常的室溫環境中,指望他解凍復活,那簡直是痴人說夢。」

  「雪山上的溫度,肯定是超過零下三十度的。」

  李三坡輕輕答應著:「那為什麼還要給屍體戴鈴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