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該怎麼描述那畫面,那紙人的臉是二維的,嘴唇子上的墨跡尚未乾,它說話時嘴唇子也不動,聲音是從它周圍的虛無中發出的。
你一聽那聲音,你就知道那不是人說出來的話,聽起來非常空靈和機械,不帶一絲一毫的情感。
關於紙人我多講兩句,網上流傳什麼紙人不能點睛,點了睛就要通靈之類的話,大家當小說看看就完事了,千萬別往心裡去。
首先紙人是個容器,你想讓它動,你得用法力請來髒東西,讓它們往這容器里鑽,很多髒東西是無形無相的,它就跟一團透明的霧似的,終年在荒郊野外遊蕩,這種過程非常痛苦,時間久了,它就迫切希望給自個在物理世界找個容器來充當肉身。
最好的容器莫過於有香火的神像,次一點的就是活人和死人的肉身,最差的容器就莫過於紙人,布娃娃之類的物件了。
等髒東西進這紙人身體後,扎紙匠再用法術來控制它,這時候它就活了,它可以按照扎紙匠的指令辦事。
我之前在廠區宿舍,用報紙剪出來的紙人,嚴格意義上講它並不算紙人,它就是張薄薄的紙片子,它能替我做的事很少,可以用它來偵查敵情,除此之外幾乎再無其他用途了。
而黃四姐派來的這四隻紙人,就不一樣了,人家身體裡面是有竹製骨骼和紙內臟的,人能做的,它們能做,人做不了的,它們還能做,而且永遠不知疲憊,不要工錢也不會抱怨。
盧曉瑩聽完我的介紹,好奇地來到一隻紙人身邊,上下打量著它,然後語出驚人道:
「電子廠應該請幾個扎紙匠,弄些紙人去流水線打工。」
「那肯定不行。」我搖頭道:「有個東西叫就業率,這玩意一低,當官的烏紗帽就得掉,所以紙人永遠也進不了廠。」
盧曉瑩摸著下巴思考著:「是我想多了,就算不考慮就業率,那估計也不大行,一排紙人站在流水線跟前,你想想那畫面,那視頻要是傳到國外去,影響可就大了。」
我笑道:「新聞標題我都想好了,震驚!龍國已全面掌控高維科技!再次遙遙領先!這次的大棋,我們真的下贏了!」
盧曉瑩眨著眼:「副標題是,今天紙人進工廠,明天紙人下戰場!漂亮國總統直呼太刺激,連夜被送進ICU搶救。」
那四個紙人直愣愣地盯著我倆,其中一人再次催促道:
「請貴客速速入轎,黃四姐已經等不及了!」
我拿過登山包,從裡面取出一把鋒利的開山刀,遞到盧曉瑩手中,叮囑她別忘了熄滅火堆,睡覺時聽著點外面,然後轉身坐進轎子裡。
四紙人抬起轎子,齊聲道:「山路險峻,前途未知,貴客在途中切不可看向轎外,免得受到驚嚇。」
這小紙轎子裡面裝飾的花紅酒綠,跟火車的小包間似的,椅子也是紙做的,上面鋪著厚厚一層野兔子毛,坐著還怪舒服的。
長方形的窗戶上蓋著塊黑布,紙轎抬起後,走的是四平八穩,一點都不帶搖晃的,跟在空中飛行似的。
我在裡面坐了一小會,就感覺速度突然開始加快了,窗外的風呼啦啦亂刮,吹的黑布不停亂掀。
又過了十來分鐘,整個紙轎突然開始以一個極大的角度,向上傾斜起來,我大感好奇,就掀開黑布往外瞧去。
紙轎外,野風跟刀子似的迎面扎來,頭頂的夜空中,銀河像一條銀帶似的肆意撒開,我已經太久沒見過這般清晰的星空了。
西雙版納晝夜溫差極大,白天40多度的高溫,能把人蒸熟,晚上卻驟降至十幾度,濕冷到讓人發抖。
我收回目光,看向腳下,我正身處在一條極其陡峭的山崖上,周圍怪石交錯,荒草叢生,陡峭到根本就無路可走,但那四隻紙人卻如履平地,步伐空靈地沿著山崖向上奔行。
每每遇到巨石擋路,四人輕輕一躍,抬著紙轎輕描淡寫地飛過,像四隻習慣了高山生活的敏捷羚羊,又像掌握了古代輕功的武學強者。
這座山太難爬了,高到一眼望不到頭,有些地方甚至陡到近乎垂直,紙人速度慢下來不少,有些地方它們也要嘗試多次,才能跳過。
我瞧了眼一旁,就明白它們為啥不讓我往外看了,紙轎右側,是深不見底的萬丈懸崖,紙人緊貼在懸崖邊行走,大半個紙轎飄在懸崖外邊,有恐高症的人看到這畫面,可能當場就要嚇到口吐白沫,暈厥過去。
我心裡微微一驚,再次瞧向山路上方,大聲問道:「黃四姐家住在山頂嗎?」
「是。」其中一紙人答道:「雞爪山,共由四座大山組成,從天空俯瞰,四山組合在一起,像極了一隻大雞爪,並因此得名,我們所在的這座山,是雞爪山的主峰,高約五千餘米。」
「黃四姐家在山頂,山路崎嶇,尋常人難以攀爬,所以每當有貴客來訪,四姐就派轎子抬客上山。」
我又問:「你們是黃四姐做的嗎?」
紙人答道:「是,四姐法力通天,是會一些扎紙術的。」
我聽的內心驚訝,據我的了解,東北長白山那一派的扎紙匠,雖說也能做出這般惟妙惟肖的紙人來,但要讓紙人抬著個一百多斤的大活人,像羚羊般輕巧地攀爬一座五千米的高峰,那是萬萬做不到的。
什麼紙人張,紙人王的,統統特麼靠邊站,就算把長白山翻個底朝天,也找不出這般人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