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陰間的這段時間,我基本沒睡過好覺。
肉體的疲憊可以通過佛光化解,精神層次的疲憊,唯有入睡才能解決。
我太困了,困到眼皮子一關,意識立刻消散,陷入到了深層次的睡眠中。
我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夢裡是一片虛無的混沌,馬義,陳山火和白姑娘來到我面前,分別向我伸手。
馬義說,人生苦短,你今天20多歲,明天你就七老八十了,你該為死後的歸宿做打算。
陳山火說,馬義就快完犢子了,我已經派人去對付他了,三坡,你老老實實給中陰賣命,當好你的陰差,等你將來老死後,我安排你去天神道。
白姑娘說,李先生,我家小姐在等你,你萬萬不可辜負小姐對你的期望和愛慕,修羅道,才是你該去的地方。
面對三人的極力招攬,我搖頭道:「你們三個,我誰也不選。」
三人臉色都難看至極,同時問我:「六道就這麼大,你不選我們,你還能選誰?」
我答不上來,啊地大叫一聲,我從噩夢中驚醒,擦著臉上的冷汗,我低頭看了眼時間。
已是陰間的清晨了。
窗外幾絲淡淡的亮光,手電筒一樣打進屋,將空中的浮塵照射的清晰可見。
我們收拾妥當後,立刻出門奔赴黃泉。
走出火葬場大門,遇上了昨晚從焚屍爐里爬出來的男人,他把腳踝上的紅繩扯斷了,正像個無頭蒼蠅般站在大霧裡,顯得迷茫又無助。
所有人剛來陰間時,都是他這個樣子,男人情況算好的,他至少有衣服穿,有不少人死時,全身一絲不掛,連塊遮羞布都沒有。
一見到我倆出來,男人像遇到了救星似的,失魂落魄跑了過來,試圖從我們這裡獲取些有用的信息。
馬義瞧都懶的瞧他一眼,快步走開。
我來到男人跟前,沖他笑了笑:「大老爺們,怎麼跟小姑娘似的,怕個鳥啊?你就當這是遊戲,玩過遊戲吧?」
男人拼了命地點頭:「玩過。」
我嗯了聲:「你要在大霧裡收集生存物資,找尋避難所,你動靜要小點,千萬別被鬼發現了。」
男人驚悚地看向我:「霧裡?有鬼?」
「有啊,而且很多,另外你晚上睡覺時,誰敲門都別開。」
我把知道的都告訴他了,說完我就走了,走出好遠了,後面傳來男人輕微的聲音:
「謝謝……」
前往黃泉的路上,白霧如山,如海嘯般層層疊疊,從四面八方壓過來,壓的人都快窒息了。
遠處,不時傳來婦女和兒童悽慘的哭聲,以及男人憤怒到崩潰的瘋吼聲。
這大概率是一家三口,在大霧中遇到了死物的襲擊。
「誰來……救救我們啊!」婦女的哭聲聽的人撕心裂肺。
當然了,我更願意相信這是死物為了誘捕獵物,而故意設下的陷阱——在陰間,有種叫做惡喉的扭曲物種,能同時模仿男女老少的聲音,甚至據說厲害的惡喉,能僅憑自己的一張嘴,模仿出火車站那種千百人的動靜。
經常有生魂,在前往黃泉的半道上,被惡喉發出的聲音騙去劫殺,最常見的套路是,你聽到遠處一大堆人講話,你以為遇上了生魂大部隊,結果等待你的,只有惡喉的血盆大口。
走到中午那會,我們終於到達了黃泉,這裡的霧稀薄了很多。
我站在一處懸崖邊上,往下方瞧去,映入我眼帘的,是一條巨大的古代河床,這河床早已乾涸,覆蓋著一層白色鹽鹼地,寬到無邊無際。
這條古代河床,正是傳說中的黃泉大道了,是生魂往生彼岸的必經之路。
此刻,黃泉上黑壓壓一大片,無數生魂正聚集在其中,艱難前行著,試圖到達最後的終點,冥湖。
死氣滔天。
我被死者的數量震驚到了,把我這輩子見過的所有人加起來,乘以一百萬,也沒有眼前的人多,億萬死者,如沙丁魚罐頭般擠在其中,浩浩蕩蕩地緩慢前行著。
鏡頭拉近,我觀察這些生魂的面部細節,無一不是痛苦,疲憊至極,血腥的恐懼將它們的面容,扭曲到無法復原。
因為這場史詩般的苦難行軍,並不太平,在隊伍不遠處,潛伏著形形色色的陰森死物,正垂涎地死死盯著這些行走的鮮肉。
有的甚至直接原地支起了鍋,生起了火,磨刀霍霍,準備現場烹飪。
我相信任何人看到這場景,內心都會產生一個無比悲涼的想法——人這一輩子,到底圖了個啥?
愛過,恨過,活著,死去……這一切,究竟有什麼意義?
「瞧瞧這些悲慘的可憐蟲!」馬義來到我身邊,低頭俯視下方:「它們還算好的,至少這裡是陰間,生存條件比地獄強不少。」
「墜入地獄的人,那才是真的慘。」
「好在里世界的開發度已經很高了,你我死後,靈魂直接進入其中永生,不必再受這種罪了。」
我對里世界的信息所知不多,但我並不看好馬義和749局搞的這個東西,我也說不上為啥,總感覺這裡邊有一個環節很不對勁。
里世界,真的會成為極樂淨土嗎?
腳踩著僵硬的鹽鹼地,我們來到黃泉大道上,走到近處再看,那悽慘的場面簡直是驚心動魄,震懾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