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不願承認,但我的大部分術法神通,都對光源有著極強的依賴性,或者說它們本身就應該是發光的,是光芒萬丈的,比如不動明王的火焰輪止,比如青瓷大道里的玉虛護盾。
玉虛有著堅硬的琉璃外表,能散發出羊脂玉般的潔白光澤,可是現在,黑洞吞沒了玉虛的全部,這道強大的防護神通被濃稠的黑暗染色,同化,使得它變得黯淡無光了,也幾乎失去了防護能力。
所以女瞎子才可以毫無阻隔地接近我,親吻我,所以那根絲線才能洞穿腐朽的碎玉,無聲,無形,無色地切割我的脖頸。
我眉頭緊皺,用生命去傾聽,當無聲的鋒利來臨時,我解開腰間的孤星,將墨綠色的刀柄豎放於胸前,那根絲線在與金屬刀鞘碰撞的瞬間,兩端向中間急速收攏,我低頭躲開這兩下,絲線開始繞著刀鞘,一圈圈急速纏繞。
耳邊傳來手指甲撓黑白的刺耳怪響,等響聲消失後,我伸手去摸,纏繞在刀鞘上的是一根女人頭髮,那頭髮比鋼絲還要鋒利百倍,偏偏又是那麼的細,細到我只是用大拇指去輕輕觸碰,指尖就被切出了一道深深的血口子。
「嘶!」
黑暗中的女瞎子被我的應對給嚇到了,她深深地吸了口寒氣,語氣瞬間驚悚起來:「這不可能!你是怎麼做到的?」
「我的髮絲與黑洞同色,來的悄無聲息,不攜帶任何氣場與香火,更不顯露出殺機,連它來的方位,角度,都是【疊加態】的,連我都不知道髮絲會從何而來,會攻擊你哪裡,你又怎能反應的過來?」
「這些年,死在這個黑洞裡的無想天,何止千人?和他們相比,你哪裡特殊?在無光無色的環境下,你憑什麼能做出防禦的應對?」
我撫摸著指尖的傷口,讓它快速結疤,癒合:「我的確比他們特殊,我用布蒙住了眼睛。」
女瞎子怔了怔,疑惑道:「對啊,我都忘了問你,你為什麼要學我?把眼睛蒙住呢?反正什麼也看不到,蒙不蒙眼又有什麼區別呢?」
「你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我盤腿坐地,輕聲回答她:「是多此一舉,可我不能幹站著,我總得做點什麼,不是嗎?」
其實我早已經看破了黑暗的本質,這場無光的黑洞不是幻境,也並非某個具象的空間,而是女瞎子內心世界的真實投影。
你要知道,她是一名強大的無想天,對於她這個段位的傢伙來說,哪怕她的眼球腐朽成了兩灘血水,想恢復視力也不過是一念之間的事,可她並沒有這樣做,相反,她刻意保持著視力的缺失,她通過某種高維手段把感覺的重大缺陷,轉變成了殺人的藝術。
她不知道,她還不懂,我也曾是盲人,我和她本就是同類,當你失去光明的那一刻,你的天一下就塌了,你開始生活在一個巨大的黑洞中,那地方太孤獨,太安靜了,從那天起,你就與風景和色彩無緣了,可偏偏世界正以不可想像的惡意在揣測著你,哪怕你再熟悉不過的花草樹木,也攜帶著致死的危機。
正因為我經歷過,我太懂這個了,當捋清楚這中間的因果後,我幾乎立刻就想到了破解黑洞的法門——首先你得【看到】,為了看到你又必須【看不到】
以上這段話看似拗口,其實並不難理解,我只需讓自己回到多年前的那個寒冬,回歸到初始的盲人狀態,當我把想法付諸行動,主動捨棄視力時,我的高維特性自然而然的被調頻到與黑洞一致了,蒙眼的布帶是調頻的關鍵,這讓我身處於【看到】與【看不到】這兩個相反屬性的疊加態中。
女瞎子問,我與那些無想天相比,特殊在哪?這就是我特殊的地方,我是盲人,我只需回憶起那段記憶,我就能完美的進入到抵禦黑暗的疊加態中。
於是在這一刻,我真的回去了,我回歸到了最初的黑暗中,奶奶在隔壁屋瘋瘋癲癲唱著含糊的戲文,米飯鍋里散發出陣陣糊味,窗外的日月交替不再與我有關,遠山傳來斷斷續續的狗叫聲,我憋著泡尿,盤坐在炕頭冥想,這時,媒婆帶著歐陽薇走進屋……
當回憶湧上心頭的那一刻,我在【看不到】的情況下,【看到】了,我看到女瞎子站在黑暗深處,她正用細長的食指勾連,拉扯著大
量的絲線,她把它們編織成了一道細密的大網,然後輕輕眨了眨眼睛,網就朝著我壓了過來。
它是那麼的鋒利,如果它從我身上洞穿而過,我真的會像她說的那樣,死於碎屍萬段。
於是我起身,側立,讓右肩對著那道網,女瞎子看的神色大喜,她以為這次她能得手了,可大網卻鬼使神差地被瓷化了,在觸碰到我衣物時就轟然下墜,摔出滿地流星。
女瞎子把嘴唇咧開到一個怨毒的角度,她快速編織出更多的大網,它們飛散到空中,四面八方地朝著我收攏過來,這一次,它們變成了秋日的落葉,黯然又無力的飄落向地面。
她死咬著牙,立刻改變策略,她解開了臉上的那條黑布,朝著我睜開緊閉的雙眼,我看到女瞎子的眼睛裡黑漆漆一片,她神色凝重無邊,雙手合十,比劃出一個陰森的手勢,再將兩根食指併攏後貼在唇邊,朝我無聲地吐出一道梵音。
從她漆黑的雙眼中,飛出大量黑色的蝴蝶,如果說黑洞是她內心世界的投影,那麼這些蝴蝶,就一定是她對世界的怨恨,她與黑暗為伴那麼久了,她看待世界的眼光當然是扭曲和混沌的。
黑蝴蝶的數量超過萬隻,它們如雨點子般朝我飛來,繞著我盤旋,將我團團包圍。
下一秒,黑蝴蝶們紛紛急速下墜,狠狠朝我衝來,這些物種的體內攜帶著致死的烈焰,若是被它們觸及到,勢必會引發一連串可怖的高維爆炸。
我可以把它們瓷化,或者像剛才那樣用【破軍】把它們變成樹葉或花瓣,但這一次我並不打算反抗,我想讓這些蝴蝶在我身上炸開,我需要截取到一小段爆炸後的火焰,想破解黑洞,我需要用到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