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被上方的無眼察覺,我不得不屏住呼吸,尋思著孔雀大道的【息災】,能否對無眼的優勢形成降維呢?這個想法早就出現了,卻一直沒有機會兌現——息災需要配合【大孔雀根本心印】施展,也就是說,需要完整的手勢才能變現。
在和許相思的思維對抗中,我用【藏袖】的方式向他發動了手勢,這才成功引發了息災的高維含義。
現在,我雙手總算是解脫出來,可以對無眼比劃手勢了,可我和他之間被瓷霧所隔絕,手勢的第一要素是眼睛的觀測,如果觀測不到敵人,那手勢也就失去了意義。
我只能潛伏於濃霧深處,耐心等待,等霧散去時,用息災給他致命一擊!
無邊的死寂,反覆拉扯著我高度緊繃的神經,無眼明明斷了三指,他應該疼到失去理智的,可他卻愣是一聲都沒吭,瓷霧讓四周的溫度驟降,細微的玻璃顆粒都被凍結到靜止了。
突然間,一股夾帶著血腥氣息的狂風迎面而來,很輕易就吹散了瓷霧,當霧消失後,無眼的陰險峰,將他那張巨大的無血面龐湊近,混沌地凝視著我。
我正要對他比劃手勢,腳下的棋盤突然側傾了,陰險峰抓住棋盤的一角,輕輕將它提起,我身體立刻失衡,整個人順著光滑的金屬斜面急速下墜。
我不得不用手指摳住格線的溝壑,讓身體懸空掛在斜面上,只見陰險峰單手抓著棋盤,從腰間抽出一根鋒利的鐵筆,筆尖朝著我狠狠扎來!
「寶塔呢?你那個小破寶塔,又豈能與我的畫筆爭鋒?」
「就算把畫筆瓷化,它依舊能把你扎穿!給我死死死啊!」
眼瞅著筆尖夾帶著破空之聲,狠狠逼近,我一咬牙,鬆手,順著斜坡往下滑,筆尖在後方的棋盤上戳出炸裂的火星,耳邊是金鐵之聲的轟鳴,險象環生。
陰險峰經過接連嘗試,當我快滑到棋盤下方邊緣時,他終於掐准了時機,畫筆如一抹漆黑的墜星,徑直扎向我的前胸!
我背靠在斜面上,無法躲閃,玉虛護盾剛剛啟動,玉色的琉璃就像紙糊的豆腐般坍塌,破碎,護盾的碎片飛鳥般四散炸開,危機時刻,血色的寶塔變大,險之又險地擋在我胸前。
當畫筆與寶塔觸碰的瞬間,恐怖的衝擊波透過塔身衝擊在我胸膛上,這種物理層面的阻擋,除了能讓我保持皮肉的完整外,幾乎沒什麼用,我像一個為了救世,而用肉身去承接墜星的可悲小丑,霎那間眼前黑白交替,哇地吐出一大口血,胸骨斷了好幾根。
我幾乎當場失去了意識,身體徑直墜入棋盤邊緣,又被規則之力狠狠反彈上來,視線模糊間,耳畔傳來青青焦急的哭喊聲:
「李狐狸,快醒醒啊!你我合力,一起發動息災!」
我猛地睜眼,陰險峰的畫筆第二次狠狠扎向我,阻擋在我前方的塔身已經出現了裂紋,連它也無法承受這滅世的巨力,即將崩碎損毀!
我還在逆著棋盤向上飛行,我雙手快速結印,青青也模仿著我的動作,當兩套息災從兩個世界同時釋放時,時間仿佛都靜止了,下墜的畫筆定格了,棋盤翻轉,轟然落地。
我狠狠摔落在地面,掙扎著爬起身,用手背去抹嘴角,抹出一縷鮮紅。
息災,成功對無眼的陰險峰完成了降維,此刻,他作為畫靈的優勢蕩然無存,他巨大的身體比例迎來了不可逆的縮微,他和我一樣,也出現在了棋盤之上,成為了一枚可悲的棋子。
此刻的陰險峰看上去狼狽無邊,他斷指的傷口處不停往外涌著鮮血,他不得不撕掉一截衣袖去包紮,我當然不能給他喘息的機會,在三生指劫和獅子奮迅的加持下,我全身散發出耀眼的金光,狐耳眨動間,手指的結印速度已達到非人!
【幻境,假喪!】
正在包紮傷口的陰險峰,聽聞到這陰冷無邊的四字咒音,立刻做出應對,他張了張無血的嘴唇,口中吐出一個卍字,腳下立刻湧現出濃郁的白霧,將他全身包裹。
當白霧散去時,陰險峰身後出現了十面空白的畫板,這些畫板立放於木架之上,畫布白到一塵不染,而離他最近的那張畫板上,浮現出一副筆風陰暗的油畫,油畫中呈現出的內容,正是陰間的秦嶺平原,仙池城下,一望無際的鐵馬陰兵。
油墨尚帶著濃烈的潮氣,顯然是剛完筆的作品,畫風更是精美到讓人瞠目結舌,當我的狐瞳收縮,我看到畫中遠方,每一個陰兵的面容表情,身體細節,就連臉上的絨毛都清晰可見。
我終於見證到了畫魂術的鼻祖,陰險峰筆下的真實作品,這副畫已經超脫了藝術的範疇,寫實派的技法猶如高維世界夜空綻放的煙火,美到讓人無法呼吸。
畫如其人,陰鬱與危險之中,帶著一股我無法理解的深切悲痛。
我的靈魂,被這副作品所深深震懾,竟然忘情到放下了殺意,走到畫前,與陰險峰一同觀看。
「你把我的幻境,封印到了畫中。」我直勾勾盯著油畫道。
「是啊。」無眼的陰險峰緩緩點頭:「我雖然只是他筆下的死物,是他帶著不耐煩創造出的低微贗品,可我還是從本體那裡繼承到了三分神韻。」
「三分神韻,已足夠打敗你了。」
「那刀呢?」我抓捏著腰間的金屬刀柄,微微搖晃:「你難道還能把我的刀法,也封印到畫中不成?」
陰險峰微笑著答道:「你可以試試。」
當「試」字後面的句號還沒畫圓時,驚鴻就已經出鞘了,當我推開無想天大門的那一天,我的夜修羅將達到最終的至臻形態,但我內心始終對陰險峰滿懷敬意,即使是只繼承了三分神韻的贗品,我也不願展現出有瑕疵的刀法。
所以這一次,我使用的是伏鬼刀法中的【殘霞·心眼刀】,心眼刀被收錄於古代東瀛劍聖,柳生十兵衛的刀法著作《月之章》中,心眼刀和夜修羅相比,理論上並無強弱之分,一個是濃墨重彩的殊死搶攻,一個是心無旁騖的優美芳華。
現如今,我對刀法的造詣早已超越了劍聖千百倍,我不該再被條條框框的死招式所約束,所以這一式心眼刀揮灑的如流水般寫意。
摘抄一段我本人對心眼刀的真實描述:【……人世間不可能有這般美麗的刀法,這一刀,好似傍晚灑入森林的斑駁霞光,是海浪撲向礁石後炸出的光影交錯,是掠過濃霧山川的優美飛鳥……】
【曼珠沙華開簇簇,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