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娥的身體在搖搖欲墜的木船上瘋狂搖晃,嗓音受到閃電干擾,變得模糊不清:「你是那個妖星…影子之間……沒有強弱之分,犯不上冒那個險……我只需要拖住你,夢境……與現實是同步的。」
「我邊拖住你,邊消耗你的香火與精力,當天明來臨時,夢境會自動關閉,相信到那時,封十九早已死在大皇子手中了。」
「你該不會指望廖志堅什麼吧?廖志堅斗的過無名,能斗過那二十位福生天嗎?」
「咦?你臉色突然變的好難看啊。」婦女不懷好意地沖我笑著:「是暈船嗎?我看不是,你是在擔心封十九,對吧?你知道大皇子在殺她前,會先和她共舞幾曲的。」
在不久之後,素娥一定會為她這句話感到後悔,她沒能激怒我,反而點燃了那條名叫【共情】的大道,我當時就尋思,封十九這小姑娘是真的不容易,同齡少女若是經歷過她的經歷,早就被創傷應激綜合症折磨到痛不欲生了。
她不,她冷漠的外表下,有著堅不可摧的內心,在我來之前,她幾乎獨自面對仙宮的險惡,她那十幾個姐姐天天用最卑劣惡毒的手段算計著她,巴不得她快點死,現在,她們早就成了冢中枯骨,她還活著。
她是我心中的白月光,是讓我感到深深自卑的姑娘,我回憶著不久前的那片海,封十九扭頭看向我的瞬間,青絲如銀盤般流轉,高聳的纖細肩膀上反射著銀白的光澤,那一刻,被定格成了永恆。
那是我人生經歷的最美麗場景,沒有之一。
我給你接的生,我為你阻擋一輪輪奪魂的惡鬼,我為你起的名……現在,我怎允許他人的髒手,觸碰到你的毫毛?
回憶,讓我的臉上浮現出奇異的微笑,我伸出右手,將五根手指插入到刺骨的海水中,這一刻,雨停了,叉狀閃電永遠靜止在了夜空之中,被【共情】染色的青瓷大道,如雪崩般透過指尖,傾瀉在了海水之中。
在野狐禪里,青青也跟著跳下樹,赤足站在沒過膝蓋的海水中,模仿著我的動作,將手伸進水裡。
你看那破曉前的黑暗,哪怕如它那般最極致的黑,也終將被破曉的曙光所穿透,當曙光來臨時,超越自然律法的神跡,也同時出現了。
肆虐到滅世的海嘯,在這一刻剎那間靜止了,藍白相間的青瓷,如厚重的冰殼般從我手指向四面八方急速蔓延,青瓷漫山遍野地散出去,只一秒不到,整片一望無際的暴虐海域,都被【瓷封】了。
素娥的木船順著光滑的琉璃滑梯快速下墜,婦女全身的血液在這個瞬間,被徹底抽乾了,她臉色鐵青,五官扭曲到支離破碎,她不顧一切地跳出木船,瘋癲地注視著腳下的青瓷。
「假的!統統都是假的!這是幻術偽造出的妖法!」
「只有表面是瓷器!底下還是海水!」
她虛點出一指,腳下的瓷釉立刻被炸出一道數十米深的方孔,婦女蹲在孔洞前,緊張地向下張望著。
很遺憾,她沒能看到她夢寐以求的海水,整個地海從裡到外,從頭到尾,除了冰冷光滑的青瓷之外,什麼都沒剩下。
「繡湖死了,下一個死的,是你!」
我跳下瓷舟,注視著兩旁的景物,原本的大海變成了連綿起伏的丘陵,光滑冷清的釉體反射著火焰輪止的潔白光暈,人世間的青瓷大師,從未想過用青瓷去復刻出大海的樣子,在大師看來,這個想法一定是荒唐到不可理喻的,因為它的難度太大,幾乎不可完成。
大師們做夢都不敢去想的,我做到了,這一刻,已成藝術。
我只一步就出現在素娥面前,當無光的刀鋒切開她顴骨處的麵皮時,她還在發呆,但她畢竟是圓滿的福生天,當死亡來臨時,她做出了最完美的應對。
「水散!」
伴隨著婦女一聲暴喝,她的顴骨,她的臉,乃至她整個身體都化作了人形的流水,當夜修羅把她水做的腦袋橫切成兩段後,流水坍塌了,濺濕了我的雙腳,下一秒,素娥的真身出現在數百米遠的青瓷山丘上。
此術的原理類似哭悲,以水分身的形式,為撈屍人抵擋了一次死亡。
她雙腳剛站穩,立刻發動了絕命反擊,婦女一抬手,朝著天空比劃出一段繁雜的手勢,口中念誦咒音:
【外道神通·天罰海!降屍!】
咒音剛落,素娥再次被我斬成了一灘水,她的身影出現在遠方,沖我陰慘慘地笑著:「現實里只有一片海,夢境中卻有兩片,地海死了,還有天海呢!」
「這方世界只要存在一滴水,我都不會死!」
一切物理層面的攻擊,似乎都對她無效,幻境也沒法將她脫離出夢境,很快,素娥發動的神通起效了,從頭頂的海面里,竄出一隻只漆黑渾濁的屍體,它們如雨點般從天而落,數量多到驚人。
我抬頭看向天海,雙眼露出一抹血紅,血歌通過狐瞳啟動,目光所見之處,水屍們紛紛爆裂開來,接下來你看到了這樣的場景,天空出現了血色的流火,億萬隻水屍剛從海面墜出,就炸成了一團團紅煙,橘紅色的火焰之花在天際線密集地綻放,宛如夜空中悽美的煙火。
素娥再次後退,從懷中取出一團濕漉漉的水巾,她將那水巾仍在地上,水巾立刻三維展開,形成了一座小小的池塘。
池塘里的水面似鏡,鏡子上映照出我的投影,我正在全神貫注地清理天上的水屍,餘光瞥向遠方的素娥,只見她抓起一桿狹長鋒利的鐵鉤,狠狠扎進池塘的水面中,猙獰地沖我尖叫著:
「小輩!讓你見識見識繡湖撈屍人的手段!」
「我素娥撈屍,向來價格公道,童叟無欺,從不坐地起價!」
那池塘連通了我頭頂上方的空間,鐵桿遠在萬米之外的素娥手上,冒著陰光的漆黑鉤頭卻徑直出現在了我頭頂,以快到無法想像的速度,朝我額角狠狠鉤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