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全知的神恰好出現在極樂殿上空,神會看到這樣的場景:我站在暗殿的角落裡,用數萬條不可被觀測到的因果線,操控著來自霧泉國的刀痴,與女劍仙對峙。
這場對峙持續了太久,這期間我一直在琢磨,怎麼才能兵不血刃地地打敗對方?
相信她也在琢磨這事,因為封千軍已經明確表態了,誰若讓對方見血,那就算誰輸。
在琢磨這件事的同時,我也在細細感受這幅全新的身體,感受廖志堅血骨之中的刀意,感受他手腕的呼吸,感受他的思想,好消息是,廖對刀的理解絕不在我之下,他堅信一個理念,那就是兵器的強弱,與刀法本身並無關聯,我讀取了他一小部分回憶,廖志堅有時會用紙刀,乃至青草葉子疊成的刀殺人,殺的還都是比他厲害的多的傢伙。
這與我的理念吻合。
他深知仙宮強者眾多,為了對九公主負責,他不敢托大,破天荒地佩戴了一把鐵刀,刀身雖然鏽跡斑斑,連刃都不曾開過,卻是他這些年用過的最昂貴,最正式的兵器了。
他殺過不少福生天,他的最高記錄是為了保護一個無家可歸的小女孩,一刀怒殺三名福生天初段的強者,那三個畜生把那個在野外拾荒的窮苦女孩壓在地上,準備對她做那種事,廖志堅看的雙目欲裂,怒吼著沖了上去。
他們回過頭來,看他是個自在天,誰也沒把他當回事。
他們在笑,他們是笑著死的,死時,三人眼睜睜看著自己完整的白骨架子與血肉分離……
堪稱血腥的藝術。
是的,廖志堅的刀法超凡脫俗,威力足以讓鬼神哭泣,可就算這樣,他依舊沒有戰勝她的可能,她是仙,他只是凡人。
我死死盯著女劍仙,她的玉體被一層潔白的光暈所籠罩,那是仙氣嗎?她的站姿完美到沒有絲毫弱點,突然間,她靜止了,靜止的像一幅畫,當她靜止時,我的目光也隨之被凍結了。
就在我眼神呆滯,思維停頓之時,劍來了,快到連五指抓捏劍柄的前搖都省略了,來到是一道白光,這一刻,我好似置身於漆黑無邊的宇宙中,在黑暗的最深處,奇點爆炸了,爆炸發出的白光最初只有芝麻大點,下一秒就白的萬丈深淵,白的撕心裂肺,白到萬物寂滅。
原諒我,我沒法形容女劍仙的具體動作,我不能對超脫認知以外的東西進行杜撰,當白光出現時,我看到了平凡,我看到了偉大,我看到了生如夏花般的燦爛,也看到了煙火幻滅後的靜美。
我這一生,從未見過這般美麗的劍法,無名把冷兵器升華了,讓鋼鐵有了靈魂,難怪她被稱為劍仙,她配!
當白光來臨時,我一把抽出殘破的鐵刀,女劍仙嘴角露出無情的冷笑,我們都知道,我這時才做出反應,已經太遲了,鐵刀最高效的划動軌跡,是在出鞘後斜著上提,只有這樣才能過濾掉一切冗餘的動作,以完成後發先至的反殺,可她的劍實在太快,我無論如何也追趕不上了。
她潔白的劍尖釋放出肉眼可見的劍芒,目標直指我眉心,她的劍芒可以確保在不刺破我皮膚的前提下,穿透我的腦核,她打算讓我不流一滴血的死去。
將死的那個剎那,我漆黑的眸子冷如冰河,一切的一切,只在白駒過隙之間完成,就聽眉心前方傳來咚地一聲輕響,畫面定格,靜止。
我左手抓著刀鞘,用鞘尖抵住眉心,套住了無名的白劍。
現場傳來陣陣倒吸涼氣的嘶嘶聲,接下來是持久轟鳴的掌聲,無名身體保持著前傾,女子微微皺眉,她深深鄙夷那些愚蠢的外行,在她看來,我破解這一劍的方式遠遠稱不上精妙,反而是作死的炫技——白劍雖然被刀鞘套死,可是無形的劍芒卻輕鬆穿透了金屬鞘尖,深深刺入了我的眉心。
女劍仙困惑了,她輕聲低喃著,語氣冷如寒冰:「你怎麼還不死?」
她不知道,她永遠都不會知道,此時此刻的高維世界,跪坐在蒲團上的青青,正雙手合十舉在眉心,狐耳少女用綿綿玉手,死死夾住了刺向她的潔白劍芒。
她不知道我的生命,早已和野狐禪世界綁定在了一起,劍芒進入我眉心的剎那,跨越了時空維度,出現在了青青面前,類似的事在我身上並非頭回發生,當年在陰間我也曾用同樣的方式,扛下了不動明王的八獄之力。
當劍芒被青青化解後,我鬆開左手,丟掉刀鞘,緊握刀柄的右手上提,朝她斬去。
這一刀看上去樸實無華,夜修羅就是夜修羅,它只追尋以最快,最詭異莫測的方式殺人,這一刀沒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東西,卻濃縮了我李三坡腥風血雨的一生,我深知敵人的可怕,即使換成本體,我也頂多只有三成勝算,所以這一刀,我揮舞的野性而灑脫,將生死置之度外,讓無限接近至臻圓滿的夜修羅,去控制,去接管刀勢的流動。
可就這麼平凡簡單的一刀,卻讓女劍仙神色劇變,現在輪到她了,她這一生,一定從未見過如此恐怖的刀法,可偏偏廖志堅又那般唾棄刀的品質,女劍仙聞到刀身上濃烈的鐵鏽味,看到比刀背還厚的刀刃時,她不可一世的自尊,被深深的冒犯到了。
「結束了。」
她口中輕聲說出三個字,腔調像極了冰冷的機器,不帶任何情緒,她出劍了,她同時舞動著黑白雙劍,玉體如陀螺般急速旋轉,只轉了一息,就停下了。
一切發生的太快,快到我還沒來得及去描述,沒來得及拿華麗的辭藻去填充,就結束了。
誰也沒看懂當時具體發生了什麼,只聽見隱隱約約地傳來幾聲金屬碰撞的叮咚聲,這場比拼的後半段,成了一個沒人能說明白的因,那既然說不明白,索性跳過,直接說果吧。
我這一刀,終究是斬空了,回首歷史的灰白投影,從無一人能在我的夜修羅之下全身而退,即使古代東瀛劍聖使用無刀取破解時,手心都會被刀氣切出一道深深的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