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進白狼艦之前,楚斯給薩厄臉上做偽裝時用的是一次性皮膚塑造劑,這種東西更多時候是用於傷口,偶爾會被楚斯這樣的人利用來整容騙人。
因為是用於傷口的,所以皮膚塑造劑的成分帶有一點藥性,持續時間是24小時左右,偶有誤差,但最終的結果都是被創口皮膚吸收掉,沒有害處,還能加速傷口癒合。
眼下,經過倒計時驟減、綁架邵隊長、找到白鷹軍事醫院、嚇唬邵隊長、調試楚斯的機械體、轟走邵隊長、又睡了一長覺、亮瞎邵隊長等等一系列事情,一次性皮膚塑造劑的持續效果不幸到了終點。
薩厄·楊臉上雖然沒什麼傷口,但還是非常完美地把偽裝給吸收掉了,再加上剛才睡覺沒少在楚斯肩窩裡蹭,即便還剩點什麼,也被蹭得乾乾淨淨了。
總之,現在坐在病床上的薩厄·楊,五官原汁原味,和當初在安全大廈通緝令上刷了十七年屏的那張照片幾乎一模一樣。
邵珩只在驚詫中呆愣了兩秒,就徹底反應過來這人是誰了!
邵珩瞪圓了眼珠子,叫道,「你是——你——你居然!!」
嗓音從頭破到尾,還沒能連貫地吐出一句話,聽起來居然讓人忍不住心生了一點兒同情。
然而他反應過來也沒用,在薩厄·楊這樣的人面前,哪怕是0.1秒的呆愣都是致命的。他剛要破著音叫出對方的名字,下一秒,整個人就已經被摁在了床沿,兩手被翻折在後。
薩厄·楊這混帳玩意兒生來不知道缺德這詞怎麼寫,他扯了手上的營養機腕帶,乾脆地把邵珩翻折在背後的雙手雙腳扣在了一起,極韌的質地勒得邵珩手腕完全不得動彈。
就這樣還不夠,這混帳還抓起遙控器,把營養機延伸出來的皮管調整了一下。
那皮管防磨耐割,韌勁堪比登山繩,在薩厄·楊的調控下極速縮短,直接牽著扣在邵珩手腳上的腕帶,把他整個兒吊了起來。
邵珩:「我次——」
「嗷」音沒出口,薩厄·楊拉開床頭櫃,翻了個大小適中的頸部醫療按摩球,直接塞進了邵珩嘴裡。
邵珩:「……」
腕帶內部的探針監測到人體溫度和脈搏,自動探出了好幾根,噗呲噗呲扎進了他的手腕和腳踝,接著營養機這倒霉玩意兒還亮起紅燈提示了一下——上一包營養劑已經用完了,該換一包了。
薩厄·楊合上了床頭櫃的抽屜,用遙控器調整了一下,調了第二序列的一排營養包出來,按了下確定,腕帶便兢兢業業地給邵珩輸起營養劑來。
這一出,真是氣得人胸口痛,又莫名有捉弄的意思。
邵珩眼珠子都要瞪得掉出來了,用目光表達著「你他媽是不是有病?!」的控訴。
薩厄·楊插著兜,欣賞了一番他的姿態,把遙控器朝床邊一扔,便在楚斯旁邊坐了下來,抱著胳膊伸直了兩條長腿,沖邵珩一抬下巴,道:「你先冷靜冷靜。」
邵珩咆哮:「我特別冷靜!!!」然而出口的是一串憋屈的嗚嗚嗚嗚。
薩厄·楊用拇指指了指他,轉頭沖楚斯道:「要不你來吧,長官,這小白臉看到我就一副要撅過去的模樣。」
楚斯:「……」
老實說,楚斯現在的表情非常複雜。單看剛才薩厄·楊那一系列舉動,在了解他的人諸如楚斯自己看來,已經是手下留情的結果了,不對,手下留情都不足以形容,剛才那一出放在薩厄·楊身上,大概就是「逗你玩」的級別。但是在正常人眼裡,這種輕而易舉將人制服還順帶玩兒一把的做派,就很是具有挑釁意味了。
尤其是被薩厄·楊這麼一提醒,邵珩終於反應過來,重點不在楊炸先生為什麼突然變成了凶名遠播的薩厄·楊,而在於楚斯!薩厄·楊這麼當場變了個臉,楚斯居然半點兒要把他拿住的意思都沒有,聽剛才那話的意思,他好像早就知道了!
想起當初他們剛登上白狼艦時,楚斯的那句話:「這位楊先生是我同夥。」
還真他媽的是同夥。
邵珩呆若木雞,感覺自己的三觀天崩地裂。
楚斯沒好氣地拍了拍薩厄·楊,示意他靠邊去點,自己則繞過來坐在了正對邵珩的床沿。他看起來並不因為薩厄·楊的身份被揭穿而慌張,甚至在坐下之後,還理了理自己被壓皺的襯衫,又把袖口卷上手肘,這才抬眼看向邵珩:「我要不重新給你做個介紹吧。」
他手掌朝右邊一攤,「這位楊先生,名字是我瞎編的,本身叫薩厄,想必你也認識。」
邵珩:我不認識!!誰他媽認識!!我就在通緝令上見過他!!
然而……他嘴巴被塞得死死的,憋瘋了也喊不出來。
楚斯又沖他壓了壓手掌:「別哼哼了,很顯然,情緒激動對你現在的處境沒有任何幫助,不如冷靜一點,咱們好好聊聊。」
邵珩瞪著眼,朝自己嘴裡塞著的按摩球看了一眼,都快聚成鬥雞眼了,形象地表達了自己的情緒和意思:我他媽塞著這玩意兒聊個屁!
楚斯也想起了那個按摩球,話音頓了一下,坦然而平靜道:「我單方面跟你聊一聊。」
「……」
邵珩血都要吐出來了。
「首先,希望邵隊長你對一個前提有所了解。」楚斯道:「這位薩厄·楊先生的判決刑期你應該是知道的。」
邵珩翻了個白眼:全球人民都知道!
「所有人都知道,薩厄·楊先生的刑期長度跟星球壽命一樣。」楚斯頓了頓,又接著道,「那麼,現在星球已經爆裂分崩了,請問薩厄·楊先生的理論刑期還剩多少?」
邵珩:「…………………………」
他仿佛頂了一腦門的問號,但是又確實只能得到一個答案——星球炸了,薩厄·楊剩餘刑期為零。
「他刑期屆滿,理論上已經不是太空監獄的囚犯了。」楚斯平靜道,「所以楊先生現在的身份,是個平民,普通平民。」
邵珩:神他媽普通平民,見過能把安全部隊分遣隊長吊起來打的普通平民嗎?啊?
「別翻白眼,邵隊長,儘管這個答案對你來說在心理上可能會有一點衝擊力,但是理論上來說就是如此。而按照規定,在發生災難**件時,一個普通民眾向軍部、總領政府或是安全大廈發出庇護請求,應該怎麼回答?告訴我。」楚斯淡定道。
邵珩:「……」
「鑑於邵隊長你現在不方便說話,那我替你說了——應該無條件通過請求,並在尊重民意的前提下予以最大程度的保護。如果我哪個字說錯了,允許你哼一聲。」
邵珩:「……」
楚斯挑了挑眉:「所以,身為普通民眾的薩厄·楊先生請求白狼艦的庇護,就像正居住在白狼艦生活區的那些民眾一樣,有問題嗎?」
善解人意的楚長官給了邵珩隊長兩秒鐘的思考和反應時間,然後體貼地替他回答:「沒有。」
邵珩:「……」
「我知道有時候在處理一些問題時,很難做到完全客觀公正不帶絲毫主觀偏見,畢竟大家都是人,是人就會有喜惡偏好。考慮到你們在看見薩厄·楊先生這張臉時,很難心平氣和地依照規定行事,但是又不得不依照規定,這種不甘不願的情緒也許會影響其他工作的正常進行,所以我給楊先生的容貌做了一點微小的調整,算是照顧一下你們的情緒。」
楚長官說完這長段話後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我覺得我的做法可以算得上是體貼了,你說呢?」
邵珩:「……」
他,無話可說。
楚長官非常擅長於把一切歪理說得跟真的似的,讓人顛來倒去琢磨好幾遍,也找不出什麼可以反駁的點,只能認命地接受。
就是會……有一點點說不上來的委屈。
邵隊長變化的表情,充分地說明了這種心情,然而楚長官依然沒有放過他——
「再者,我建議你試著撇開『薩厄·楊』這個身份,單純地回想一下這位先生在白狼艦上的表現,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們似乎說過『楊先生看起來就非常穩重肅正』這樣的話。」
邵珩默默閉上了眼睛,覺得往事簡直不堪回首:事實上,在這之前,他就已經覺得自己當初很瞎了……
楚長官繼續道:「為了給你們減少潛在性的假想性的危險,我甚至把薩厄·楊圈在了自己的辦公室里,我認為這也算得上是體貼了。薩厄·楊在白狼艦上做過什麼出格的事嗎?沒有。」
邵珩突然睜開了眼,用控訴中帶著點兒委屈的目光瞪著楚斯:「……」
楚斯:「……」
抱著胳膊欣賞了半天的當事人薩厄·楊先生終於在這個適當的時機開了口,提醒楚斯:「哦,綁架這小白臉算嗎?」
楚斯瞥了他一眼:「你閉嘴。」
薩厄·楊抬手在嘴巴上打了個叉叉。
邵珩的表情突然又變得有些難以言喻起來,盯著薩厄·楊看了會兒,似乎是沒想到傳說中的薩厄·楊居然這麼聽話!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也許在想『薩厄·楊居然會有被人勒令閉嘴的一天,而他居然沒有生氣,沒有動手』……」楚斯看著邵珩的眼睛,嗤了一聲,「那我建議你也可以想一想,薩厄·楊還幫整個救援隊弄出了龍柱星圖,幫你找到了你父親邵老醫生,被你轟進這屋裡來強行套上營養機的時候也沒有表現出什麼反抗的情緒,當然,他還救了我的命。」
楚斯沒有看薩厄·楊,始終正坐著直視邵珩的眼睛,他語速不快,似乎在給邵珩時間回想起這些事情。在看到邵珩的表情終於慢慢緩和下來時,他又道:「我不知道你會怎麼想,至少我非常感動。」
他說完了所有,沖邵珩攤了攤手,「好了,現在告訴我你的選擇,你是選擇多一個同陣營的幫手,還是選擇去嚇死齊爾德·馮他們那幾個老傢伙。」
被徹底洗腦的邵隊長默然片刻,道:「嗚嗚嗚嗚嗚」
楚斯:「……」
他伸手摘了邵珩嘴裡的按摩球,丟到了一邊,又挑了挑下巴道:「來,重說一遍,剛才沒聽清。」
聽得清就他媽有鬼了!
邵珩心裡吐槽了一通,但最終還是帶著一臉牙疼的表情道:「我勉為其難選前者。」
「很好。」楚斯點了點頭,沖薩厄·楊道:「把邵隊長放下來吧,我去隔壁問老爺子再要一點仿真皮膚塑造劑,那些老傢伙們年紀大了,經不起嚇,暫時讓他們過兩天清靜日子吧。」
他說著便起身出了門,邵老爺子已經不在辦公室里了,也許已經被邵珩轉移到了白狼艦上。透過走廊的窗子,可以看見外面逐一亮起的各種燈光,細細密密地形成了一條條指示線,指引著城市各處到地下避難所的路。
這種俯瞰下去燈火漫漫的景色太好,在無盡的黑天裡,總能讓人產生一絲踏實和平靜感,好像希望已經越來越近了。
而如果不是薩厄·楊,他可能要和這些景色說永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