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開飯了！」
青牛觀內的庭院，張乾陽將幾張桌子合在一起，上面擺滿了飯菜。
烏雌雞湯、雜糕、百歲羹、葵菜湯、青精飯、炙烤羊肉……
恍忽間，李道玄仿佛來到了後世的年夜飯現場，就是其中一些菜的色相併不佳，比如那道玉姐親手做的炙烤羊肉，就有點黑乎乎的……
陳紫玉一直冷冷地望著他。
她雖然換上了素雅的布裙，但難掩容光，不知為何，李道玄總覺得今晚的她似乎格外漂亮。
瞅了半天，李道玄靈光一閃，總算發現了原因。
她抹了胭脂！
只見陳紫玉白皙的俏臉上有著一抹紅潤，少了幾分清冷，多了幾分艷光。
她用了自己送的醉紅顏。
李道玄連忙夸道：「玉姐，這胭脂你用起來真漂亮！」
陳紫玉沒有說話，雪白的下巴卻微微點了下，總算移開了目光，不再冷冷地望著他。
張乾陽將兩壇酒提了上來，道：「你們喝屠蘇酒，我還喝我的蛇酒，咱們也不必講什麼規矩，開心就好，來，快吃吧！」
李道玄疑惑道：「師父，我還在辟穀期，不是不能吃東西嗎？」
張乾陽笑道：「你已經是辟穀後期了，身體中幾乎沒有了濁氣，偶爾開開葷，倒也無妨，除夕嘛，一年一次，可以放縱一下。」
李道玄聽到這句話，眼睛頓時一亮，他可是想吃肉很久了。
當下也不客氣，他拿起快子，開始大快朵頤。
陳紫玉主動為他夾了一快子焦黑的羊肉，然後托著下巴，靜靜望著他。
李道玄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
這場豐盛的晚宴，三人都吃得非常盡興。
陳紫玉也喝了一些酒，檀口一吸，便將酒之精氣吸入體內，沒喝多少，臉上便泛起了紅光，比胭脂還要明顯。
微醺的她沒撐多久，便鑽進了油紙傘中。
但不知道她在油紙傘中做了什麼，這傘竟然東倒西歪地飄在空中，最後被李道玄抱在懷裡，才總算安靜下來。
張乾陽還嘲笑她酒量太小。
「來，徒兒，咱們繼續喝！」
張乾陽痛飲一口蛇酒，讚嘆道：「這壺蛇酒可真夠勁，賣酒的老劉，手藝又精進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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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道玄之前一陣風捲殘雲，此刻已經心滿意足，和師父喝酒聊天。
這蛇酒似乎真的後勁十足，李道玄發現，一向千杯不醉的師父，竟然也開始有了醉意。
張乾陽打著酒嗝，目光有著一絲迷離。
他今日高興，便沒有以法力化解酒力，再加上這壺蛇酒確實勁大，醉意竟越來越濃。
半個時辰後。
張乾陽髮絲披散，舉著酒壺，聲淚俱下，涕泗橫流。
「老爺子，我不孝呀！」
「不過還好，我又給你……找了個……好徒孫！」
「師弟……我徒弟……一年破三關……羨慕吧？」
「凝煙……師兄好想你……」
李道玄的眼睛突然一亮，我剛剛聽到了什麼？
「師父，凝煙是誰？我的師姑嗎？」
他故意問道。
張乾陽打了個酒嗝，臉泛紅光，笑道：「凝煙……嘿嘿嘿嘿……」
李道玄一陣惡寒，這兩人，絕對有貓膩！
猶豫一下，李道玄試探道：「師父，我師姐，她在哪？」
曾經師父似乎就是因為師姐的事，才被老天師斬了一劍，從此離開了龍虎山，流浪天下。
這件事一直都是師父的心結，李道玄想弄清楚。
張乾陽長長一嘆，醉意熏熏，又飲了一大口蛇酒。
「太真……在長安……」
李道玄心中一動，繼續追問道：「師父，當年太真師姐為什麼叛出龍虎山？」
張乾陽瞥了他一眼，舌頭有些打結，斷斷續續道：「太真……是仙人……轉世，比你小子……還要厲害……」
「但她卻偷了……偷了龍虎山的——」
砰！
話未說完，張乾陽噗通一聲栽到了桌子上，睡了過去，嘴中不斷喃喃道：「蛇酒……夠勁……再喝……」
李道玄無奈地搖搖頭，怎麼到了最關鍵的地方，師父偏偏就不說了呢？
他將師父抱回棺材裡，蓋上棺材蓋，又將碗快收拾乾淨，最後坐在院子中，望著天上的明月，微微失神。
突然，他仿佛想到了什麼，拿出懷中的青冥令，在上面灑上井水，默誦娘娘神名。
等了許久，雲霧蒸騰，娘娘那邊終於姍姍回應。
李道玄一怔，因為這一次青衣娘娘並沒有在寢宮中，而是在青冥界的山巔，她長裙飄搖，流光溢彩，膝上橫放著一架古琴，隱約有鳳鳴之聲。
孤山、神女、古琴，這一切美的仿佛一幅水墨畫，但李道玄卻不知為何，感到了一絲孤寂。
這幅畫太單調了。
這一刻的青衣娘娘，似乎一下子變得十分遙遠，是那個飽經滄桑，執掌幽冥的大能神只，而不是那個會像朋友一樣和他談笑的娘娘。
「何事？」
青衣娘娘澹澹道。
她的聲音如月光般清冷，還有一種說不清的威嚴，讓人敬畏而難以親近。
顯然，李道玄的聯絡，打斷了她彈琴的興致。
李道玄望著那架古琴，便知道娘娘現在的心情絕對不算好，因為這琴名叫鳳棲琴，是出馬一脈的老祖奔走一生，在死前獻給娘娘的。
娘娘視其為舊友，月夜彈琴，必然會有一絲感懷。
李道玄笑道：「娘娘，今夜是除夕，在我的家鄉有個傳統，就是在除夕夜要和親朋好友互相聯絡一番。」
除夕夜……
青衣娘娘的眸光一動。
她輕輕一嘆，道：「又是一年除夕。」
「是呀，娘娘，我給你直播一下，人間還是很熱鬧的。」
李道玄笑著跳到房樑上，將青冥令轉向那萬家篝火，照見紅塵眾生。
他們或是開懷大笑，或是舉杯共飲，或是婦人間竊竊私語，或是孩童們三五成群，玩著遊戲。
青衣娘娘靜靜地望著這一幕，寂靜的道心，猶如初春的雪池，在悄悄融化。
恍忽間，她想起了一段非常久遠的記憶，那時她還是豫章太守的女兒，每年除夕時，家裡也是這般熱鬧，娘會拉著她的手，陪她一起守夜。
只不過那已經是一千年前的事情了。
「娘娘，除夕安康。」
李道玄將青冥界轉向自己，他一邊舉起一隻裝飾精美的盒子，一邊笑道。
「娘娘，這是醉紅顏，長安最有名的胭脂，您幫了我那麼多次，李某無以回報，就拿這個送給娘娘，當做除夕禮物吧。」
老實說，人間的胭脂，根本配不上青衣娘娘的仙顏，只不過李道玄左思右想，實在沒有更好的禮物了。
送法寶？
青衣娘娘隨便在寶庫中拿一件，就能讓他無比眼饞。
這胭脂雖然普通，卻也是一份心意。
李道玄甚至還為自己的聰明點了個贊，想著以青衣娘娘的身份地位，應該沒有人會送她人間的胭脂，至少這份禮物還是非常新奇的。
青衣娘娘微微一笑，她搖搖頭，玉手一點，李道玄手中的胭脂化為一抹流光，飛入了她的掌心。
「禮物我收下了。」
頓了頓，她道：「除夕安康。」
李道玄嘿嘿一笑，湊上前道：「娘娘，要不您給個回禮唄——」
青冥令瞬間變得晦暗，娘娘已經拂袖離去。
李道玄都囔道：「虧了虧了，竟然沒有騙到回禮……」
青冥界，閻浮山。
青衣娘娘望著眼前兩盒一模一樣的胭脂，忍不住搖頭失笑。
「這對師姐弟，連送的禮物都一模一樣，當真是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