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改造
在這一次離開夢境庇護所時，修格顯得格外狼狽。
主要原因還是在於，他在離開前，終於還是沒能忍住，對著忒修斯問出了那個藏在自己心底的詭異問題。
「我只是有些好奇，你和你的導師之間，是否存在一些……呃，有別於『師生』概念的其他關係？」
面對這個問題，忒修斯給出了自己的回答。
他在修格的身上狠狠地踹了兩腳，恐怖的衝擊力讓修格直接撞進了連接現實與夢境的大門。
直覺與感知告訴修格，忒修斯實際上並沒有因為這個問題而感到惱怒，他只是單純的不願意去回答而已。
在很多時候，不回答本身也算得上是一種回答。
畢竟修格之前也是看得清清楚楚，忒修斯在面對梅爾影子時所表現出來的那些細緻舉措，便已經足夠證明他在某些方面的真實傾向與想法了。
只不過現在，這些真相本身也已經沒有什麼確切的價值了，畢竟梅爾早已逝去，那個出現在夢境庇護所內的，只不過是一道稀薄的影子而已。
這樣的一道影子，註定沒有辦法對修格以及梵恩本身的處境帶來任何幫助。
就如忒修斯所言，她真的只是一個簡單的象徵與信標，是一個能夠用來承載些許情感的載體。
荒原上空的恐怖呼嘯聲已經大幅度減弱了，那些「淤泥」們所帶來的震動也在逐漸遠離，但在這些致命且貪婪的喧囂離開後，取而代之的便又是那種壓抑到了極致的寂靜。
修格站起身來，他快速地檢查了一下自己之前設置在這個藏身處當中的防護儀式，隨後他便驚訝的發現，儘管從始至終，自己所在的這個洞窟都沒有遭受過任何正面的衝擊，但那些堅固的魔法線條與模型卻在這短短的幾個小時內出現了極其誇張的受損痕跡。
很明顯，在這片屬於暗淵的荒原當中，無比紊亂的環境以及由諸多不同暗淵造物所帶來的侵蝕魔力，都足以對梵恩規則下的常規魔法造成極其可怕的影響。
「以我現在對魔法的控制力尚且會出現這種情況，倘若其它施法者誤入此處，恐怕他們連維持一個穩定儀式的能力都不一定有了。」
修格皺著眉對周遭的防護魔法進行了快速的修補，在這之後，他又靜靜地觀察了一會兒。
隨後他便發現，這些剛剛才被修復完全的魔力線條與模型竟然在短暫的平靜後就又一次開始了波動。
通過自身的魔力視野與感知以及多次的反覆驗證，修格終於確認，哪怕是以那些以穩定與牢固著稱的魔法模型，也一樣沒有辦法在暗淵當中長久地維持。
更加麻煩的是，在天空中的那些「淤泥」們經過之後，荒原當中的魔力就變得更加紊亂了，經過實驗，修格發現自己甚至都沒有辦法讓一個簡單的照明戲法維持超過五分鐘！
一旦超過特定的時限，構成戲法的常規魔力便會被周遭的環境徹底同化為失控的亂流。
「有防護魔法的保護尚且如此，如果是在外界，那恐怕連幾秒鐘都支撐不了。」
修格思索了幾秒，隨後他打了一個響指，喚出了那與鏡中使者同源的漆黑面具。
隨著修格戴上面具，特殊的暗淵魔力迴路立即開始在他的體內滋長、蔓延，伴隨著陣陣刺痛，這些特殊且冰冷的通道在他的軀體當中定型，而那些與暗淵迷霧性質相近的魔力，也開始在其中流淌、循環。
忒修斯的話語慢悠悠地飄了過來：「嗯……反應還算快，我尋思那你那兩腳也沒白挨，這至少可以讓伱更清醒一些。」
修格無視了這個傢伙的陰陽怪氣，看了一眼那漂浮在自己身旁，已經瀕臨崩潰的普通戲法，說道：「常規的魔法模型好像不太通用啊……我記得之前它們雖然也會受到干擾，但至少還能維持穩定。」
「廢話，這裡可是暗淵當中最大的『垃圾場』，魔力在這片區域當中根本就沒有規律可言，你之前覺得還算過得去，只是因為運氣好罷了。」
忒修斯冷笑了一聲：「能夠在這種地方維持基礎運作的，只有暗淵本身的力量，『入鄉隨俗』這種簡單的道理總不需要我來教你了吧？」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之前被修格問了那個尷尬問題的緣故，忒修斯此時的語氣和態度都非常的不友好，甚至於還透著一股微妙的陰陽怪氣的意味。
倘若是過去，這種態度總是會讓修格莫名火大的。
但現在，他已經完全可以用看待「雌小鬼」的眼光去面對他的這些冷嘲熱諷了。
得到了肯定答案後，修格立即開始了新一輪的實驗。
隨著體內冰冷的暗淵魔力開始調動，漆黑的迷霧從修格的身軀附近湧現而出，緊接著，他又一次開始了對「照明戲法」的構築。
只一瞬間，這些陰暗的霧氣便在修格的指尖匯聚成了一個標準的球體。
它完美地延續了「照明戲法」最基礎的特性，在成型的剎那便開始散發明亮的光芒。
只不過，與常規的戲法光球不同，在暗淵魔力的作用下，從這團半透明的黑色球體內部散發出來的光澤，始終帶著一種陰惻惻的感覺，就仿佛這些氤氳著不詳色彩的光線，本身就會吞噬、吸納周邊的溫度一般。
「嗯，差不多就是這樣，不過如果只是做試驗的話，用用普通的戲法也就可以了。」
修格的腦內傳來了忒修斯的提醒：「這裡不是梵恩，不要隨意地將這些魔力套用到其他的魔法模型內……環境變了，配方也必須改變。」
聽了這話，修格立即停下了自己原本的動作，他謹慎地問道：「如果我那樣做了，會發生什麼事？」
「看具體情況吧。」
忒修斯回應道：「如果是一些不太複雜的普通魔法，最多也只會造成輕微的精神損傷，但如果是那種複雜的大型殺傷魔法，結果可能和『手搓』魔法爆炸差不太多了。」
修格的眉頭擰了起來，他問道：「這麼說來，接下來如果我還想在暗淵正常地使用魔法，就必須一點一點地重新摸索？」
「倒也談不上從頭開始，你過去掌握的那些知識和基礎還是用得上的……關鍵就在於如何讓那些常規的模型適應、容納暗淵的力量。」
忒修斯如是說道：「只不過嘛，在思考這些問題時，你最好將那些常規的公式和模型拋開，轉而相信自己的直覺與感知，按部就班的計算與推理有的時候只會害了你自己。」
聽到這裡，修格的表情變得怪異了起來：「不靠邏輯與計算，依靠直覺直接判斷？這算什麼？另外一種樣式的『俺尋思之力』？」
「哈，你要這樣理解也不是不行。」
忒修斯怪笑起來：「你也知道了，暗淵與梵恩的規則根本就是兩碼事。雖然魔力廣泛地存在於這兩個世界當中，但調動它們的源動力卻截然不同，在這個用無止境的負面情緒堆積而成的地方，太理智有的時候反而是壞事……你如果能夠把自己整成一個變態或者瘋子，逃離這裡的機率可就大大增加嘞！」
此時，一陣詭異的波動沿著地面從遠方橫掃而來，緊接著，一聲可怕的吼叫撕開了荒原當中的寂靜，它令這片原本無比壓抑的埋骨之地又增添了幾分扭曲與怪異。
那吼叫之聲顯然並不簡單，修格感到自己的精神世界出現了輕微的震盪，而周遭的魔法儀式也同樣在這嘶吼中遭受了衝擊。
他一邊利用少量地暗淵魔力對洞窟內的防護進行緊急的修補，一邊對著腦海當中的忒修斯問道：「這又是什麼玩意？」
忒修斯慢悠悠地解釋道：「別緊張，只是一隻從休眠當中被驚醒的『魘熊』……起床氣大了一些，其他也沒啥。」
然而，在說完這句話後，他又頓了頓，補充道：「不過嘛，被驚醒的『魘熊』胃口總會格外大，它應該很快就會開始尋找能夠果腹的目標了。」
「所以我應該在這裡多藏一會兒？」
「它的感知比那些『淤泥』要敏銳得多，你如果繼續待在這裡，和一個鮮美的罐頭其實沒啥區別。」
一時間，修格有些無言。
忒修斯的意思很清晰了，這傢伙在建議自己儘快啟程出發。
然而，修格現在一想到洞窟外面的狀況，以及那座不知距離自己到底還有多遠的奇怪山巒，就感覺頭皮一陣陣的發麻，就在他準備問問忒修斯對「趕路」這件事有沒有什麼好的建議時，對方卻主動地開了口。
「如果你在擔心代步的問題，不妨摸摸你的大衣口袋……將裡面那東西餵給你的那隻寵物老鼠，應該足夠解決不少麻煩了。」
修格從善如流，他抬起手，在自己身上那件已經破破爛爛的風衣兩側拍了拍，很快，便從左邊的口袋裡找出了一個巴掌大的怪異事物。
這是一塊夾心餅乾。
或者說，是夾心餅乾外觀的某種詭異物件。
它看起來像是嚴重發霉了，餅乾表面覆蓋著一層令人作嘔的深色絨毛，中間的夾心則泛著一種綠油油的光澤，讓人望而卻步，從這塊餅乾上飄蕩出來的迷霧表明，這絕對是保留在夢境庇護所內的特殊造物。
「……怎麼看都不像是能吃的東西啊。」
修格捏著這塊觸感軟綿綿的夾心餅乾，沉默了兩秒，隨後便將目光轉向了藏在圓盤凹槽當中的狂奔之鼠。
感受到主人視線的斯尼奇立即覺察到了境況的不妙，它喳喳地叫了兩聲，本能地想要畏縮，但卻被修格毫不留情地拎了出來。
作為絕對服從於修格意志的魔法造物，狂奔之鼠並沒有辦法違抗修格的任何一道命令，儘管極度的抗拒，它最終還是「含淚」張開了嘴巴，任由修格將那造型反常的「夾心餅乾」塞進了自己的嘴巴里。
而在碰觸到狂奔之鼠舌頭的那一剎那，這塊來自夢境庇護所的「餅乾」便改變了自己的模樣。
修格看見，這玩意在眨眼之間就「活」了過來，伴隨著一陣劇烈的顫動，許多隻鋒利的節肢從這「餅乾」的「夾心」內長出，這讓它直接變化成了一隻造型奇異的蟲子。
它就像是急於攀附宿主軀體的寄生者般，用自己那些醜陋、細小的節肢死死地抓住了狂奔之鼠的舌頭，並將節肢末端的那些倒刺狠狠地朝這舌頭的當中刺去。
這變化來得極其突然，同時也製造出了可怕的痛楚。
可憐的狂奔之鼠在這一刻幾乎失控，它在地上劇烈地翻騰、跳躍了起來，肢體不斷扭動，三條長尾肆意地抽打著洞窟的地面與牆壁，然而它此時卻根本叫不出聲，只能不斷地從嗓子眼裡發出急促的喘氣聲。
修格猛地一縮頭，避開了狂奔之鼠在無意識的掙扎中橫掃過來的尾巴，他退到了遠處，問道：「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沒名字。」
忒修斯語氣平穩：「非要說的話，就是暗淵內某些專門分解、收集靈魂殘渣的小蟲子……本質上和那些『淤泥』沒有太多區別，只不過沉積在它們體內的暗淵力量還算濃郁，所以比較適合拿來對其他神祇的眷族進行一些，嗯，深層次的改造。」
說話間，狂奔之鼠的掙扎頻率已經開始迅速減緩。
在又扭動了兩下後，它便趴伏在了地上，不再動彈。
修格連忙上前查看情況，卻發現之前將自己固定在狂奔之鼠舌頭上的那塊「夾心餅乾」現在已經消失不見，而在狂奔之鼠那根長長的舌頭上，則是多出一個圓形的奇特印記，它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醜惡的黑色圓形烙印，在那些扭曲的不規則紋路內，正不斷地有黑色迷霧逸散出來，並順著這根舌頭，流往狂奔之鼠的全身。
「咔嚓……」
清脆的碎裂聲傳來，修格抬眼看去，卻驚訝的發現，那生長在狂奔之鼠腦袋上的兩根彎曲犄角，竟然在此刻出現了細密的裂紋。
正如忒修斯所言，深層次的改造已經開始。
從這一刻起，恐怕它再也不是那位大地母神的眷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