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季節更迭
黑日元年的春天來的格外遲緩。
原本早就應該開始化凍、漲水的伊薩河，現在仍舊顯得無比平靜，在冰層較厚的地方，士兵們仍舊能夠直接跨過河面，並藉此向前線快速地運送必要的物資。
從守望城衝突與異變發生後的第二天清晨開始，那支由最初的拂曉社「聖斯蒂爾礦工軍團」擴編而成的隊伍便採取了一系列的行動。
單獨將這些行動拿出來，是很難將它們定義為「全面進攻」的。
得益於那些密探與間諜們的潛伏工作，拂曉社內部的領導者們對當前的局勢以及敵人所可能做出的調動有著相當細緻且清晰的了解與判斷。
因此，他們並沒有急著推進戰線或立即發起大型的攻勢，而是在延續了之前的謹慎策略的同時，在多個不同的方向開始了試探。
那些由經驗豐富的隨軍法師以及老兵們所帶領的連隊如同鋒利的冰針一般，朝著伊薩河以西灑去。
能夠靈活組裝並隨時進行使用的小型便攜結晶炮成為了這些連隊的最愛，這些經由矮人工匠大師們改裝、調試過的小型武器非常方便，根本不需要像其他的重型結晶炮一樣進行繁複的校正與調試。
在有相應魔法輔助的情況下，就連那些青澀的新兵們，也能快速地完成一系列的工作，並朝著預定的地點進行連續且精準的炮擊。
這些輕型結晶炮彈固然沒有辦法對那些得到秘儀保護或是埋設了永固儀式的城牆造成明顯的損傷，但用來打擊聖斯蒂爾王國軍隊的關卡以及那些設置在外圍村莊當中的黑日結社據點卻是頗有成效。
正如邁耶爾等人所判斷的那樣，當守望城內部發生巨大變故的時候，黑日結社與聖斯蒂爾王室便理所應當地開始強化正面防線以防止隨時都有可能到來的衝擊。
然而，隨著軍用物資運輸壓力的突然增加以及大量人員的頻繁調動，那些設置在外圍，用來進行偵查、緩衝的前沿哨所與陣地便陷入了極其脆弱的狀態。
而這些脆弱之處，便是拂曉社的首要目標。
通過之前修格等人所提供的情報，邁耶爾等人已然得知，最有可能影響戰場局勢的並非常規的軍隊與武器，而是那些超脫於梵恩的常規魔法體系的魔法、儀式以及召喚物。
「黑日結社的活動範圍以及強度往往高度依賴於那些特殊魔力的覆蓋範圍，在黑日結社所控制的區域中，守望城的魔力濃度無疑是最稀薄的，而它延伸出來的這些『觸角』則更是脆弱。」
「因此，在正式發動進攻前，我們必須將它們伸出來的這些觸角全部砍斷、破壞，一根不留……至於那些仍舊待在聖斯蒂爾王國軍隊裡的士兵，事實證明，他們並非我們的主要敵人。」
在拂曉社的指揮會議上，邁耶爾捏著自己的帽子對著面前的軍官們說道：「戰友們，我希望各位能夠意識到，這絕非我的個人猜測或臆想，而是我們基於大量的情報以及接觸之後所得出的可靠結論——這些士兵，我們的這些可憐同胞，他們之所以會選擇待在那腐朽王國的軍隊裡，並不是因為他們真的想要這麼做，而是因為那黑色太陽所施加的影響以及他們所面臨的窘境。」
「倘若他們的家鄉與家人能夠脫離黑日結社的掌控，他們能夠看到明確的希望或者出路，那麼即便他們的思維曾經受到過黑日結社的影響，也完全有機會從那些繩索里脫離出來。」
「大家應當都知道我們正在做哪些嘗試，自從我們開始朝著自己的故鄉與祖國前進，我們的隊伍成員已經越來越多了，事實證明，只要能夠擺脫那些瘋子們的陰影，那麼大家都能夠變得清醒，並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對於那些被迫站在我們對立面的士兵們同樣也是如此。」
邁耶爾端起水杯，潤了潤喉，隨後接著說道：「所以，我對各位的要求是不會變的，在對待那些俘虜的時候，我們要儘可能地溫和，要用對待真正同胞的方式去對待他們，如果其中真的有頑固之人，那便將他交給我們的『拂曉之劍』，會有專家負責處理這些麻煩……」
約莫二十分鐘後，這場會議宣告結束，于是之前擠在房間裡與會者們紛紛離去，只有作為「拂曉之劍」負責人的菲利克斯留了下來，他的手裡捏著一份文件，看起來，他還有一些事情要向邁耶爾私下匯報。
兩人在這些事情方面也早就已經有了默契，因此，房間徹底安靜下來後，菲利克斯便關上了門，並扯來了一張椅子，在邁耶爾面前坐了下來。
「有關那個夜晚發生的事情，我們已經完成了整理……初步結論也有了。」
菲利克斯將那迭文件推給了邁耶爾，隨後神色凝重地說道：「所有成功目擊了守望城事件的人，都聲稱自己看見了難以用言語形容和用邏輯去理解的恐怖畫面，他們的描述非常亂，而且很不一致，我們唯一能夠確定的，就是在那個夜晚，某種可怕的魔法或是造物出現在了守望城的內部……周邊區域遭受的影響也能夠證明這一點。」
邁耶爾靜靜地聽著，他翻閱著這些匯總上來的報告，眉頭擰成了疙瘩。
菲利克斯接著說道：「另外一件可以被確定的事情是，無論那出現的變故究竟是什麼，它最終都被另外一股力量所抹平了……也就是我們之前反覆提到過的『海水般的藍色光芒』，這兩股力量不止一次發生了碰撞與衝突，而最後，它們都消失在了守望城內……您可以往後再翻兩頁，那裡有一份最新的魔法訊件。」
邁耶爾抬了抬眉毛，隨後便將菲利克斯所說的那張紙抽了出來。
就和之前那些來自守望城周邊的秘密信件一樣，在這張紙上，也同樣寫滿了各種錯亂排列的字符和短語。
無奈之下，邁耶爾只能將這紙張推給了菲利克斯。
「這是由薇琳女士發來的……她幫助我們確認了一件事，那就是守望城內的詭異景象與修格先生密切相關。」
菲利克斯的神情嚴峻，他沉聲說道：「根據薇琳女士的說法，為了保證能夠徹底地挫敗黑日結社的計劃，修格先生採取了某種冒險且極端的措施，守望城上空出現的詭異情況，極有可能是黑日結社被動決策的結果……而根據其餘據點成員匯總的情報，基本可以確認，在過去那段時間裡承擔守望城主要職責的大量黑日結社成員已經死亡，其中便包括了黑日結社重要成員名單上的『彼得·克茲洛夫』。」
在聽見這個名字的瞬間，邁耶爾的眉毛輕輕地顫動了兩下。
但很快，這種情緒上的輕微波動便被邁耶爾驅逐了。
克茲洛夫早就已經不是他的老師了，自從他當面顯露出自己黑日結社的背景，並試圖將自己的學生們一起帶進結社當中開始，他就註定只能成為邁耶爾的敵人。
甚至可以說是梵恩的敵人。
邁耶爾沒有想到的是，這個謹慎、老練且神出鬼沒的可怕對手，竟然會迎來這樣的一個離奇且荒誕的結局。
甚至於，克茲洛夫的死亡很有可能是自己的那位「老朋友」親手操辦的。
想到這裡，邁耶爾對著菲利克斯問道：「修格先生呢？有沒有他的消息？」
菲利克斯嘆了口氣，他神情黯淡地搖了搖頭：「直到目前為止，我們的人並沒能獲得任何與他相關的情報，倒是聖斯蒂爾方面找來了幾家報社並發布了幾篇文章，聲稱『修格·恩斯特』已經被擊斃。」
「不過，薇琳女士在這件事情上的態度很堅決，她強調，根據某種特殊的魔法儀式，她可以確認修格先生目前仍舊存活，只不過他在短時間內恐怕沒有辦法現身。」
邁耶爾沉默了兩秒，隨後問道：「其他人呢？我是指，我們內部，還有梵恩的其他地方對於這些新聞的看法是如何的？」
「大部分人對這件事情還是抱懷疑態度，畢竟直到現在，聖斯蒂爾和黑日結社連一張魔法照片都發不出來，自然就沒有辦法證明他們自己所說的話……不過我們的其他戰友對這件事情並不是那麼的樂觀。」
菲利克斯抬頭看向邁耶爾：「我們需要去做澄清麼？」
「不……暫時還不需要。」
邁耶爾搖搖頭，他思索了兩秒，說道：「菲利克斯，我記得『拂曉之劍』之前已經和好幾家大的報社與雜誌社達成合作了？」
「是的，都是高原與平原地區的重要報社，影響力相當不錯……不過我們用的並非『拂曉之劍』的身份。」
「嗯，這很好。」
邁耶爾笑道：「接下來的一天，我會寫兩篇文章，到時候勞煩你替我找一下這些報社的編輯，我要他們將這文章發表出去，擴散的範圍越大越好。」
天邊隱隱有沉悶的轟鳴聲傳來，也不知那究竟是雷鳴還是炮聲。
只不過，在這被陰影籠罩著的乾燥北境的空氣里，倒也確實多出了幾分濕潤的氣息。
即便在黑色太陽照耀梵恩的日子裡，季節仍在按照過往的規則發生著遷移。
……
「咔嚓……咔嚓……」
修格每踏出一步，腳底下便會有清脆的碎裂聲傳出。
被他踩碎的並非脆弱的岩石或砂礫，而是那些堆積在這片無邊荒原上的骨殖與殘骸。
在這個混沌且陰暗的世界裡，修格根本沒有辦法判斷自己究竟渡過了幾天，也沒有辦法通過周遭的參照物來推斷自己具體行進的距離。
畢竟根據忒修斯的說法，暗淵內部並不存在確切的時間與空間概念——它們是混亂的，且隨時都有可能因為外界力量的干擾與影響而發生變動。
類似的情況，修格已經親身經歷過了。
在絕大多數時候，這裡的空間趨於穩定，他也確實能夠穩步向前，但偶爾，在遠方的某處會突然傳來劇烈的魔力震盪，而當震盪沿著這片荒原傳導過來時，空間概念就變得模糊不定了。
有的時候，修格感覺自己只走出了一步，但卻莫名地跨越了極長的一段距離。
還有的時候，他明明在盡力趕路，但實際情況卻是止步不前。
實際上，修格是有辦法對抗這種詭異情況的，然而這要求他必須盡力地調動自己的魔力，並以此來穩定周遭的環境。
根據忒修斯的說法，這種做法註定是危險的，因為所有活躍於暗淵內部的造物都對自己周遭的一切極為敏感，任何一點魔力的擾動都會在這片陰森的「水潭」內部擴散出去，而感知到擾動的其他造物，則註定會就此做出反應。
要麼規避，要麼追蹤，甚至有可能是更加暴虐、危險的舉措。
在一座低矮的山丘旁，修格抬起頭來，看向了自己視線盡頭的那團陰影。
那是一座山峰，或者說是某種有著山峰輪廓與外形的古怪建築物，它從中間裂開，左右對稱，裂縫當中則閃爍著某種混亂的光芒，那是這片荒原當中最重要的光源，也是修格當前的首要目的地。
修格扭了扭脖子，無聲地詢問道：「我大概還要走多久？」
「不知道。」
忒修斯的聲音顯得很是懶散：「說了多少次了，在這裡談時間和距離根本就沒有意義……不過，你現在確實可以休息了，喏，旁邊這座山丘，底部應當會有一些被螯蛛族群廢棄的坑洞，隨便找一個先窩著吧。」
「我還不累，完全可以再走一陣。」
「行啊……有動力是好事，不過在那之前，你不妨認真地朝我們目的地的後面看一看。」
聽見這話，修格皺了皺眉，他小心地調動了少量的魔力，並利用魔力視野看向了忒修斯所指的那片「天空」。
隨後修格便愣住了。
他看見，在那座「高山」的背後，赫然出現了一大團正在不斷扭動前行的陰影，看起來根本不像是烏雲，倒像是一團沿著高空蠕動過來的「淤泥」。
「那是什麼？」
「怎麼，不認識了？伱之前不是在塞倫城裡見過它們的殘次品嗎？」
忒修斯笑著說道：「這就是『正版』了，而且你運氣不錯，正好趕上了它們構成的風暴……如果你不想變得像是這些地上的骨頭一樣，就老老實實地躲起來睡上一覺，說不定醒來能看見晴天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