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冤魂索命

  「你今日這是怎麼了,失魂落魄的?」劉嬤嬤自打從九姑娘的院子裡回來便魂不守舍,一連打碎了好幾個茶杯,孟氏皺著眉頭問道。

  劉嬤嬤欲言又止。

  孟氏便屏退了一眾伺候的女使,道:「說吧,什麼事情讓你如此驚慌失神?」

  劉嬤嬤這才把方才在九姑娘院子裡的事情原原本本地照實說了,言罷腿腳哆嗦著道:「那個九姑娘當真邪門得很!」

  孟氏端著茶杯抿了一口茶,卻不言語。

  「夫人,會不會真的是小小姐過來索命了,畢竟當年是奴婢是聽了夫人……」

  「狗奴才!」

  孟氏猛地將手裡茶碗摔出去,眼神陰毒:「你難道要說是我指使你的?!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仔細身上的皮!」

  劉嬤嬤這才驚覺自己說錯了話,趕緊跪在地上,自打嘴巴:「奴婢得了失心瘋了!奴婢掌嘴!夫人息怒!看在奴婢這麼多年盡心盡力服侍您的份上!您饒奴婢一回吧!」

  「再有下次,我將你和你那寶貝老姑娘一塊扔出去餵狗!」

  「是是是!」劉嬤嬤連連叩首,「夫人息怒!」

  孟氏厭煩地擺了擺帕子,凝著那梳妝檯上的銅鏡,要說還是自己這個侄女最是處變不驚,方才那麼大動靜,她給她梳發的手還是穩得很,髮髻也梳得端端正正。

  「姝白,這件事你怎麼看。」孟氏拍了拍謝姝白的手背道。

  謝姝白不動聲色地將孟氏鬢邊一縷白髮藏進發尾,又選了一支金釵插在髮髻上,才溫和地笑了笑道:「母親你知道的,姝白從來不信這世上有鬼神。」

  「可是那九姑娘不像演的……那模樣當真像是聽到了那孩童啼哭一般!」劉嬤嬤現在想想還直打哆嗦。

  謝姝白不答反問:「嬤嬤,那我問你,小小姐過世多久了?」

  劉嬤嬤思量片刻道:「回三小姐,有三年了!」

  「三年了,若真有冤魂,那小小姐怎麼早不開口晚不開口,偏偏等那謝蘭昭回府第一天就叫冤叫屈的?還恰巧挑嬤嬤在場的時候?」

  劉嬤嬤一愣道:「奴婢曾聽聞坊間傳聞,有些孩子生下來天生有陰陽眼!可看見那骯髒東西!聽到那惡鬼哭泣!九小姐不會是……」

  「撲哧」一聲,謝姝白笑出聲。

  劉嬤嬤有些莫名:「三小姐緣何發笑啊?」

  「劉嬤嬤,你還看不明白嗎,我那九妹妹逗你的!」

  劉嬤嬤糊塗了:「這從何說起啊?」

  謝姝白道:「我就問你一個問題,從石城到京城,是誰一路護送她回府的?」

  「是……二少爺?」

  「那便是了,二少爺因為先夫人的事情一直埋怨母親,否則怎麼這些年寧願在西北那種苦寒之地也不肯回來?謝蘭昭和他命運相似,自然是跟他同仇敵愾,或者說……是受他蠱惑?」

  劉嬤嬤愣住,孟氏的手指在梳妝檯上敲了敲,也若有所思。

  「這一路上二少爺想必是說了許多府里的事,小小姐的事情興許就在其中。今日謝蘭昭演這齣戲不過是小懲大戒,為她兄長鳴不平呢,看上去是在找嬤嬤麻煩,實際上……是在打母親的臉!」

  「母親方才還同我說這九姑娘性子綿軟,成不了氣候,姝白不敢認同,我倒覺得這位九妹妹年紀不大,但是城府極深,是個頂有心機的。」

  劉嬤嬤聽著謝姝白一番話只覺豁然開朗,低頭一看自己被踩腫了的手掌,一股無名火蹭的便起來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白天裡她往自己身上撞過來的時候她就該想到的!那哪裡是無意絆倒!分明就是故意摔在她身上!害的她現在身上還如散了架般的疼!

  「這個小賤蹄子!我今天必然要撕爛她的嘴!」

  言罷便要衝出去,孟氏攔住她:「沒腦子的蠢貨!趕著出去送把柄?」

  「那九丫頭指不定就在屋裡等著你呢!到時候她往夫君面前一站,給你安個惡奴欺主的罪名,打你一頓板子都是輕的!」

  「那怎麼辦!」劉嬤嬤氣急敗壞,「奴婢忍不了這口惡氣啊!」

  「急什麼?」孟氏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姝白給她挽的髮髻她十分滿意,端莊卻不失風韻,選的首飾也恰到好處,讓她今晚不至於搶了那人的風頭,卻也不寒酸。她扶了扶鬢角慢慢笑道:「今晚上平昌公主和麟兒不是要過府一敘?平昌公主是什麼人,向來眼裡容不得沙子,你想想她平生最厭棄什麼?」

  劉嬤嬤有些遲疑道:「夫人說的是……」

  孟氏眼中閃過一絲狠意:「謝蘭昭若是得罪了那樣的貴人,便是天上神佛也救不了!」

  劉嬤嬤眼睛一轉,立刻明白了孟氏的意思,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奴婢省得了!今晚家宴上定要那小賤蹄子好看!」

  ……

  柜子里擺著幾件舊衣,應當是府中哪個小姐穿厭的,沈葭沐浴完出來,隨便挑了一件花色沒那麼出眾的穿上,沒想到意外合身。

  待她走出去,發現院子裡一個人都沒有,只有去而復返的劉嬤嬤守在門口,手裡還捧著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像是已經等候多時。

  「嬤嬤?你在等我?」

  劉嬤嬤此刻恨毒了沈葭,腦海里已經把她剝皮拆骨了幾百遍,但是面上卻裝的恭恭敬敬的:「九姑娘,奴婢這是特意給您送衣裳來了!」

  「麻煩嬤嬤了,大老遠還讓你跑一趟。」馮葭正要說話卻又聽眼前人道。

  「晚上貴客臨門,不僅是丞相爺,還有府里的幾個哥兒也都在,這衣裳是特意給您準備的,夫人囑咐您今晚上一定要換上!莫要再穿你的那些舊衣了,平白惹出笑話。」

  馮葭的手指幾不可聞地頓了一下,但是面上不顯,從容地從劉嬤嬤手裡接過衣箱:「多謝嬤嬤提點。」

  「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嬤嬤走好。」

  劉嬤嬤走了幾步,又情不自禁地轉過身,心想要等她看這個小賤蹄子換完再回去,卻見馮葭還站在門口,正一臉笑意看著自己,剛升起的念頭又掐滅了。

  她想起四小姐跟給她的囑託:東西送到即可,不可久留,莫要打草驚蛇。

  罷了罷了!若是自己表現的太過急切這賤蹄子不上套就糟了,便狠心的把頭轉回去,出了那杏園。

  待劉嬤嬤等背影再看不見,馮葭才將衣箱打開。箱子裡是件石青色的金絲繡邊長裙,乍一看很普通,但實則暗藏玄機,長裙底部的內側用金絲銀線繡滿了滿身碧霞的蓮花,走起路來便是真正的步步生蓮。

  馮葭的眼神倏然冷卻下來,裡頭藏滿了寒冰暗流。

  她想到方才劉嬤嬤說今晚上會有貴客迎門,而孟氏又特意為自己準備了這樣一件羅裙……若是沒猜錯,今晚上來的一定是她!

  那個為了奪她夫君,不惜陷害她滿門,真正的始作俑者!

  「你莫要聽那老婆子的話!」

  馮葭怔怔轉頭,卻見一人正站在屋頂上,那人一身白袍,漆黑的長髮用紫金色的髮簪束著,腰間冠著美玉,一張俊臉顧盼神飛,不是沈靖是誰。

  「你怎麼敢爬丞相府的牆頭?」馮葭眼皮子跳了跳。

  「丞相府的牆頭怎麼了?莫說是丞相府了,就是……」就是那大理寺的牆頭他都常爬!

  只是後面半句沈靖沒說。

  「要不是為了給你送東西,我用得著費心費力爬上來?接著!」

  馮葭只覺得眼前有銀光一閃而過,立刻合掌去接,觸手冷硬的質感讓她神色一動,打開一看,果然如她所料。

  掌心裡是兩塊巴掌大的玄鐵,乍一看就是普通的鐵塊,但實際上裡頭大有玄機。

  馮葭興奮地將袖子拉上去,在左右手臂上分別綁上玄鐵,按動機關。只見原本笨重的鐵塊立刻變成了兩塊堅實的護腕,馮葭再一次按動機關,這一次從玄鐵前端倏然伸出兩隻利爪,爪刃被磨得發亮,見血封喉。

  「不愧是將軍府的能工巧匠,不過三兩個時辰便做出來了!」

  她還以為起碼得三兩日,馮葭很滿意地將兩塊玄鐵收在身上,對著沈靖拱了拱手。

  沈靖屈起一條腿掛在牆頭上冷哼道:「我府里的人自然都能力出眾!不過……你哪裡來的這暗器的圖紙?」

  這圖紙便是馮葭用自己獲得的經驗在道具商店兌換的,就這兩塊小小的玄鐵便清空了她的經驗值,實在是令她肉疼,不過一想到這東西可以在危急時刻保命,馮葭便釋然了。

  這些自然不能跟沈靖說,可又怕他起疑,便胡謅道:「這原來是王家伯伯的東西,我無語中看到便拓了下來,至於他在哪裡得到的,我就不知道了。」

  好在沈靖並沒有再追問,只道:「不管你從哪裡得來的,又是用於什麼,本將軍都不關心,只要你別忘了與我的約定!」

  馮葭又想起那一日上弦月,他同她道:「在謝府里活下去,證明你有能力為我查案,必要時幫我在謝府里找一樣東西。」

  她問:「什麼東西。」

  他道:「一位女子的遺物。」

  ……

  馮葭看著眼前的少年,那一刻她有些鼻酸。三年了,她以為這世上人都忘了她,沒想到還有一個小小少年不辭辛苦找尋她的遺物,她以為世人早已接受她是罪臣之女的事實,對她只有唾棄謾罵,沒想到還有一個人堅信她的清白,不遺余力為她翻案。

  「你又用這種眼神看本將軍!」沈靖嘆息一聲,似有恨鐵不成鋼的意味:「都說了你我身份有別,莫要暗戀本將軍,沒結果的!」

  馮葭忍俊不禁,勾了一下唇瓣。

  沈靖便又道:「我剛剛說的你聽清楚了,這衣裳千萬別穿。我方才進來時路過你們門廳,聽到門房說今晚上平昌公主會來你府上,這羅裙若你穿上了對你來說不是艷壓群芳的利器,而是一道催命符!」

  聽到平昌公主的名字,沈葭眸色暗了幾分。

  「原因就是,當今駙馬的前夫人,原大理寺卿馮虢之女馮葭,她當年破京城奇案被封為徽城縣主時,便是穿的這條裙子,也是在那日,她遇到了謝子麟。」沈靖眼神裡帶了些許落寞,可惜當年她大放異彩時他太小,否則哪裡輪得著謝子麟,「不過當年那條裙子是馮夫人召集十幾個秀女整整織繡了半年才完成的,而你手上這件雖然樣子很像,但不是那件,應該是有人臨時趕工出來的。」

  然而即便是趕工出來的,這件裙子也可以稱得上是巧奪天工了。

  「話已至此,後面就看你自己的了。」

  「多謝小將軍提點。」沈葭低下頭真誠道。

  等了許久都沒有應答,沈葭抬頭,那院牆上空空蕩蕩,哪裡還有沈靖的身影?

  沒想到三年不見,這個沈靖不僅脾氣變了,連武功都變高深了,如今竟然能做到來無影去無蹤,想當年他剛學會爬牆時,每晚都要翻到大理寺來,不是把房上的瓦踩壞了,便是把她新買的花瓶碰碎了,反正是這夜行的本領漏洞百出。

  馮葭無奈的搖了搖頭,正欲要回屋,卻聽到砰的一聲,院子外不遠處有茶盞打翻的聲音傳來,而後便是腳步聲跑遠了。

  沒想到剛送走一個飛屋頂的,又迎來一個聽牆角的,馮葭走出去,看著地上被打的七零八落的盅碗,金黃的湯汁和裡頭的山參鮑魚撒了一地,不由揚了揚眉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