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故人之姿

  虎皮大人氣勢洶洶的,最主要是它雖然只是一隻鳥兒,但是你最好別真的只把它當成一隻普通的鳥兒。

  劉同在它身上可是沒少吃虧的,見虎皮大人今天顯然心情又不是很好,他咳嗽了幾聲,立即就調轉了話題:「大人,您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

  虎皮大人或許是覺得這人的態度還行,哼了一聲,高傲的說:「通知你們一聲,張策要跑了!還不快去抓!」

  張策要跑?

  劉同當即就笑了:「您請放心吧,若是能讓她它給跑了,那我們這些錦衣衛還混什麼?」

  他說著,便轉身進了鎮撫司,招手叫了一聲,便招呼了一群兄弟,立即便按照虎皮大人給的消息,找出去了。

  虎皮大人慢悠悠飛進了鎮撫司,一眼瞥見了還在椅子上眯瞪的許靖,嗖的一下就朝著許靖飛過去了。

  許靖只覺得一團黑影順著自己就過來了,下意識伸手一抓,就抓住了虎皮大人的爪子。

  那溫熱的感覺讓他當即就覺得不太好。

  等到睜開眼睛的時候,卻已經晚了。

  虎皮大人當即就朝著他灑了一泡熱騰騰的尿,並且附加一頓破口大罵:「幹什麼?嚇死本大人了!你要謀殺本大人不成?」

  許靖簡直是哭笑不得。

  一面死命的抓住虎皮大人,禁止它離自己更近,生怕下一刻就又來一泡熱騰騰的別的玩意兒。

  一面就捏著鼻子問:「大人,您怎麼來了?這裡可是鎮撫司,大家也不是每個人都認識你,要是哪個不長眼的對您出手,您不就危險了?」

  虎皮大人飛速的煽動著它的翅膀:「我看看那個瞎了眼的趙普生,不行嗎?!」

  趙普生下令對宋子思用重刑的。

  許靖馬上就明白過來了,笑著搖了搖頭,寵溺的說:「行行行,您老人家要去,跟我說一聲就是了,何必這麼大動干戈的,當心您自己的安全!」

  說著便領著它進詔獄找趙普生去了。

  趙普生此時正在牢房中靜坐。

  他畢竟曾經是三品的侍郎,這種級別的犯人當人不能跟孫文軒那樣的一般對待,所以趙普生是自己單獨一個牢房關著的。

  之前也一直都沒有對趙普生用刑。

  他現在倒是坐的還安安穩穩的。

  聽見動靜,他略睜開了眼,見到許靖,也只是嗤笑了一聲:「怎麼,要動刑了嗎?」

  好像視死如歸似地。

  許靖還沒說話,虎皮大人先鑽了進去,落在了他的頭上用爪子死死地拽著他的頭髮一通亂鑽。

  趙普生都驚呆了,被這隻鳥兒給弄得灰頭土臉。

  等到他反應過來,頓時像是被狠狠地打了一個巴掌。

  像他們這種傳統的士大夫,總講究個什麼臉面比性命都重要,氣節比天大的。

  現在卻被一隻鳥兒給騎在頭上拉屎。

  簡直是無法接受!

  他指著許靖怒極:「許靖,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你怎麼能如此羞辱於我!」

  羞辱?

  許靖咳嗽了一聲:「趙大人,您這可真是誤會了,這鳥兒也不是我養的,更不是詔獄的,我們羞辱你,犯不著啊!」

  他自己都還被虎皮大人撒尿呢,那他能說什麼?

  虎皮大人也羞辱他了?

  扯了扯嘴角,許靖懶得再理會趙普生的罵聲,慢悠悠的走了。

  虎皮大人則蹲在趙普生頭上,一爪子下去,頓時把趙普生的頭皮都給抓爛了。

  趙普生只覺得一陣尖銳的疼痛傳來,忍不住驚叫了一聲:「你這隻死鳥!」

  「姓趙的!」虎皮大人陰惻惻的從他頭上飛到旁邊的木凳上,蹲在木凳上死死地看著他:「你忘記當年被選中進東宮時的誓言了嗎?!」

  趙普生本來還在口不擇言的痛罵虎皮大人的,但是聽見虎皮大人說了這句話,他馬上就不可置信的止住了罵聲。

  隨即猛地抬頭看向了虎皮大人。

  當年聖上要立大皇子做太子,的確是已經開始為太子配置班底。

  而他就是東宮詹事。

  他那時候還是一個鐵骨錚錚的翰林,為人剛直不阿。

  所以他跪在太子跟前,發誓以後會為太子和國朝肝腦塗地。

  但是,這件事已經過去很久了,久到他的記憶都有些模糊,根本都快記不清了。

  現在忽然被一隻鳥兒提出來,趙普生只覺得荒誕中帶著幾分離奇,這讓他瞬間便從疼痛中掙扎回過神來,怔怔的盯著虎皮大人問:「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虎皮大人嘎嘎了兩聲,分明是綠豆大的眼睛,可卻帶著十足十的的譏誚和嘲諷。

  它幽幽的看著趙普生:「你跟你的同窗們都不同,你那一科考生,其他人最次也是富戶,唯獨你是真正的清苦人家出身,你沒有父母宗族,自幼寄人籬下,給人當書童,是你當時的主人家,見你天賦奇高,所以幫你去了奴籍,供你讀書。」

  趙普生已經開始渾身發顫了。

  這些事,已經很多年很多年沒人提起了。

  他自己都快忘記了。

  成功以後,他已經聽不見這些聲音,充斥他耳邊的都是恭維和讚美吹捧。

  所以來時的路,其實他已經不記得了。

  虎皮大人冷笑了一聲:「你一路走來,遍地坎坷荊棘,可你當時進了翰林院,照樣為了正義仗義執言,甚至不惜得罪權貴,當年你的那些風骨,現在都哪兒去了?!」

  趙普生如遭雷擊,渾身顫抖。

  到哪兒去了呢?

  這些年?

  大皇子死後,當時的東宮班底自然就都用不著了。

  所以他們這些人也是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沒了大皇子的庇護,他著實是過了幾年的苦日子的。

  被貶到了苦寒之地當個縣令,他連續幾年都生了重病,卻也仍舊奮鬥在河堤之上。

  可是沒用,他這麼努力,也仍舊是沒用。

  考核永遠都是中等,中等。

  回京城的日子遙遙無期。

  這路實在是太難走了!

  所以,等到終於有橄欖枝朝他伸過來的時候,他毫不遲疑的就接下了。

  為什麼不呢?

  再不往上爬,他就會永遠的留在泥濘里,會永遠的被人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