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又是他同桌。
晏改呼吸一窒。
他的同桌,為什麼會對自己做這些事?明明自己從來沒給她任何正面的態度。
每次她和自己搭話,自己都是冷漠的,而且她是知道自己狀況的,晏改聽見過別人告訴他同桌和自己有關的事情。
都這樣了,她仍然不介意嗎。
晏改內心說不出是什麼感受,平靜的往教室走。
走進教室後,他遠遠的聽到坐在前面的人和自己同桌聊天,說自己殘缺又骯髒的家境。
以往的晏改對於這些事情毫不在意,可他今天卻有些氣惱,覺得這些話語無比刺耳,痛苦的折磨著他。
晏改快步走到自己位置上。
坐在前面的那人果然嚇了一跳,戰戰兢兢的回過身去。
晏改神色依舊冷冰冰的。
藍小鵲非常敏銳,她發現了晏改今天心情不好。
這可不行!心情不好就是黑化的源頭,黑化就是她沒命的原因,必須讓男配大佬天天保持好心情!
藍小鵲連忙詢問:「同桌你遇到什麼事了?如果有什麼困難的話及時告訴我,我一定會多幫助你的!」
晏改面色沉沉,沒有說話。
藍小鵲又問:「你剛剛乾什麼去了?對了白琦琦給你送巧克力了,放在你抽屜里,你要不要吃?」
晏改抿抿唇。他不是第一次聽到白琦琦的名字了。
他抬眸看藍小鵲,幾乎要問出來,為什麼要借著別人的名義照顧自己。
可他不敢,他害怕自己猜錯了。
他不想再擁有任何沒有結果的期待。
晏改眸色暗下,最終一句話也沒有說。教室的這個角落,只有藍小鵲熱情四射的單口相聲。
之後幾天,晏改更加關注自己的同桌。
關注的越多,他內心便越猶豫。
這世上真的有人會關心自己嗎,他下意識的覺得藍小鵲這麼做是有其他目的的,他已經很難相信世上有什麼真善美,但藍小鵲所做的一切,又仿佛是真的發自內心的對自己好。
至於把功勞推到別人身上……
也許是他同桌的一種自我保護吧,畢竟和自己有關聯,不算什麼好事。
晏改淡淡的想著,不知不覺,他的桌子裡又堆積了不少正能量紙條。
看著紙上的「只要心中有景,何處不是花香滿徑」,晏改指尖輕微摩擦紙面,第一次沒有直接將紙頭丟了,而是小心翼翼的摺疊以後,放進書包里。
這世間,可能不如他想的那麼糟糕。
這天放學,天空陰沉沉的,窗外吹來冷風。
幾個同學看著窗外景色罵:「什麼鬼天氣,肯定要下雨,我沒帶傘我先走了!」
大家道別完,快速的跑著回家了。
晏改沒有帶傘,但他不能回家,他還要打工。
他走到先前打工的地方,站在門口按門鈴。
裡面傳來幾次腳步聲,卻沒有任何人走過來給他開門。
晏改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他蒼白的手緊緊握著,黑色的眸子透露出不甘,又站了很久,最後終於有個男人走出來告訴他。
「你……以後別來了。」那個站在屋子裡的男人說,「我還以為你知道呢,你爸已經把錢拿走了。」
非但把錢拿走,還在這裡鬧了一頓。
後半句不用別人說,晏改也知道,因為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他得到答案後道歉,沉著眸子往另個打工點走,那邊的人給出了基本相同的回覆。
晏改安安靜靜的,道謝後回到家裡。
進門的瞬間,屋外大雨落下。
屋內沒開燈,整個房間昏沉沉的,並且充斥怪味,滿地都是青島啤酒的易拉罐,男人喝酒喝得滿臉通紅,坐在地上,手裡拿著手機不知道在看什麼。
晏改視如無睹地往房間走。
他爸放下手機,突然含混不清地喊:「小兔崽子!」
晏改裝沒聽到。
他爸撐牆壁站起來,踹開了地上的酒罐子,過來拽晏改衣領。
晏改眉頭微皺,握著拳頭,只要他爸再鬧,他就打過去。
他爸也意識到了這點,笑得無比開懷:「小兔崽子你還想打我?!!你敢打你老子?」說著直接撿瓶子捶過來。
噼里啪啦的玻璃瓶碎了一地。
晏改把他爸打倒在了地上。
看著在地上哼哧喘氣的中年男人,他沒有任何打架之後的喜悅。
因為他知道,不管自己打的多痛快,還是沒法逃離這個殘破的家庭。
他的生父是個無賴,這種無賴不要臉面,為了錢願意到處鬧事。
不管自己如何努力,都會和上次一樣,重新被調解會的以「沒成年」為理由,強行讓他搬回來住。
一個人的力量,沒法和一群人抗衡。
晏改覺得自己太無力了,他如果能夠擁有對抗很多人的力量,該多好。
他眼神沒有任何光彩,黑漆漆的見不到底,他沒有理會倒在地上的酒鬼,直接從邊上踏過去。
路過廚房,他瞥見了一樣東西。那是窗台上的一袋火鹼,用透明袋包裝,軟塌地靠在牆邊,封口處隨便的用橡皮筋扎著,看起來像是哪裡撿來的垃圾。
雖然袋子上沒有標註名稱,但晏改就是認了出來。
他靜靜的站在原地,腦中浮現了一個想法。
窗外大雨瓢潑,風雨吹的玻璃亂撞。
一道閃電落下,將屋內照的通明。
晏改回頭看了眼地上的酒鬼,隨後想法落實為行動。他戴上橡膠手套,走過去拿起廢棄很久的橡膠瓶,往裡面塞了塊火鹼,加了點水,等溫度冷卻以後放回原來的位置。
大雨下了一整晚,第二天還在下。
早上剛過五點,藍小鵲就打傘跑到教室,強撐著眼皮等晏改。
雖然表面鎮定,可她內心太他嗎的慌亂了。
昨晚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晏改的黑化值竟然飆到了-500。
-500!!!直接翻倍了!!
到底是誰惹了晏改啊!
由於藍小鵲不知道晏改周圍人的名字,沒法挨個檢測好感值找出真兇,導致她現在非常抑鬱。
她抄了會兒作業,順手又往晏改抽屜懟了盒巧克力。
這樣吃不會變胖吧,藍小鵲不太確定,但怎麼說也是小說男配,顏值應該很抗打……
正想著有的沒的,晏改從後門走了進來。
藍小鵲就跟裝了雷達一樣,飛快的轉過身,雙眼一亮,放下筆湊過去問:「同桌你昨晚過的怎麼樣?」
晏改將雨傘放進架子裡。
藍小鵲再接再厲:「你昨晚睡的香嗎?作業寫完了嗎?對了我今天早上看到一個笑話,我念給你聽——」
晏改繞開藍小鵲,滿眼陰鬱的坐到位置上。
藍小鵲跟在晏改身後,邊說笑話邊走,旁邊一群人都敬佩她是個勇士,紛紛投來不敢置信的目光。
兩人走到座位上後,晏改沉默地從包里拿出兩張滿是摺痕的一百塊,放到藍小鵲桌子上。
藍小鵲說話聲戛然而止。
過了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問:「你你你……你給我錢幹嘛?」
晏改聲音沙啞:「還你。」
藍小鵲內心立刻暗罵:臥槽班主任你賣我!!不厚道啊!
隨後和晏改說:「不是我幫你交的錢。」
晏改沒說話,他似乎對這些事完全沒有興趣,只是在想到有人對自己好的時候,內心略微會覺得溫暖。
但也只不過如此罷了。
他和藍小鵲僅僅是同桌,而且藍小鵲一直在嘗試和自己劃分界限,晏改也不會自討無趣,將過多的感激放到藍小鵲身上。
他還有一個需要感激的人。
那個人幾乎救了他的命,在深不見底的黑暗中拉了他一把,讓他看到了光,看到了希望。
他……還要還那個人衣服。
·
下午考了兩門功課,一群人考的頭暈腦脹。
好不容易考完,大夥聚在一起對答案,前桌妹子拉著藍小鵲一塊去人多的地方。
藍小鵲對這些興趣沒什麼興趣,考都考完了,現在對答案不是找不痛快嗎。
她回頭想關注一下晏改。
但晏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跑了,完全不見影子。
耳邊傳來前桌妹子的話:「小鵲你第13題選了啥?就是那個求化合價的!」
藍小鵲想了想:「好像選了C。」
周圍一片噓聲:「這樣就是三個A,四個B,一個C!」
「B黨勝利!!」
「哈哈哈哈藍小鵲選C!那C可以排除了!!」
藍小鵲:「……」等等我還在這站著呢!
前桌妹子聽到了挺不好意思的:「你別往心裡去。」
藍小鵲點點頭,突然大發慈悲,給前桌妹子講了講這題的思路,周圍有人停下議論來聽,聽藍小鵲說完感覺還挺有道理?!
可轉念再一想,藍小鵲可是班上唯一一個掛科的,她怎麼能說的這麼頭頭是道。
有個課代表和老師玩得好,剛剛跑出去問了答案,這會兒揮著紙頭進來說:「哈哈哈我弄到標準答案了,你們別對答案了快過來看!」
眾人呼啦啦的圍了過去。
第一件事就是找剛剛議論的那個題目。
當看到那題的答案……真是藍小鵲說的C的時候!一群人沉默了。
——答案沒搞錯吧??
臥槽還真是C?肯定是那個掛科的運氣好。
他們不信邪的想著。
夏季末的暴雨逐漸變小,教室的歡聲笑語和晏改沒有絲毫關係。
晏改還在為了生活而奔波。
他最近重新找了份工作。
到周末的時候,他坐在公園鬼屋的休息室里,穿上扮鬼的衣服,沉默的抓著道具準備出去。
這時門外邊忽然有個工作人員走進來。
「你是晏改?」那人穿著公園的工作服問,「晏大坪是你爸爸?」
晏改眉眼間儘是陰鬱,過了好一會兒才點點頭。
「哦,那你爸好像出事了,現在在醫院裡。」那人指指後邊,示意晏改去接電話。
晏改臉上沒有多餘表情,他抬起眼,非常平靜、鎮定地說:「謝謝,知道了。」
隨後繼續往公園廣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