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頭剛手臂上纏著繃帶，吊在脖子上。

  他那幾個手下，也都有外傷。

  正是那天我揍的。

  阿彪食指一勾，伸手朝著光頭剛的大光頭上一摸，強調道：「你給老子看清楚了！剛子，以前跟我混！你大爺的，你敢弄他，就是打我的臉！」

  他朝我威懾著，還往自己臉頰上輕輕地煽了一下。

  藉以襯托這件事的嚴重性。

  「他……他跟你混？」我愣了下，瞬間恍然大悟。

  是啊，別看這個阿彪比我大不了幾歲，但已經在江湖上混了十幾年了。

  只是我沒想到，光頭剛能把他請來報仇。

  但這一刻，宿舍里那幾個保安們，也都一臉震驚。

  他們都在拿一雙特殊的目光，看著我。

  『趙龍就是那龍哥？』

  『原來是他打了光……剛哥？』

  『媽呀……』

  一陣陣輕聲的呢喃和議論。

  尤其是那倆東北奇葩小伙，更是直接湊到了我身邊，情緒複雜。

  其中的小胖腦子比較靈活，跑過去給阿彪遞去一支煙，恭敬地說道：「彪哥，你看，這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嗎？趙龍他也不知道你們這層關係，是不是？還有，彪哥你現在是咱們眾泰公司的經理。嘿嘿，自己人，自己人啊彪哥。」

  另個『地包天』也跟著附和：「前段時間，我和小胖還挨剛哥揍來著。彪哥，我給你點上，放過趙龍，以後我們仨也都是你小弟，嘿嘿……」

  倆東北小伙都出面替我求情。

  「操你大爺的，滾一邊去！」阿彪伸手拍掉遞來的香菸和打火機。

  光頭剛禁不住嘖嘖地炫耀道：「你們才認識彪哥幾天？擦！當年，是彪哥帶我出的道，我光頭剛才有了今天！我倆這感情，你們能比嗎？」

  一副狐假虎威的嘴臉。

  讓人噁心。

  我伸手將『小胖』和『地包天』倆人推開，跟阿彪面對面，沖他說道：「不管怎樣，事情已經發生了，你想怎麼辦？」

  「怎麼辦？弄死你！」光頭剛又在一旁插言。

  「我不欺負你！你我，一對一單挑！」

  阿彪黑著臉說道：「你贏了，你說了算！我贏了，你跪下磕頭，給剛子他們賠醫藥費！而且，以後你每次見了我，都要汪汪汪學三聲狗叫！操你大爺的，不把你治卑服，彪哥我這些年白混了！」

  整個宿舍里，更是一陣鴉雀無聲。

  誰不知道，公司三大恐怖份子，都是出了名的練家子！

  這阿彪又從小習武，再加上十幾年在社會上的實戰，誰敢跟他單挑啊？

  所以單挑看起來公平，實際上純屬欺負人。

  「你看把這孫子嚇的，臉都白了，哈哈……」光頭剛指著我，一陣煽風點火。

  很顯然，他是最清楚彪哥實力的。

  所以他們這次找上門來，甚至都沒帶傢伙什。

  那種感覺就像是孫悟空請來觀世音菩薩，教訓她魚池裡偷跑到人間的鯉魚精一樣，輕鬆拿捏，沒懸念。

  「好，我接了！外面空地上等我！」我咬牙說道。

  我知道，我已經沒的選擇。

  而且，對我而言，目前這種解決方案，已經算是最公平的了。

  阿彪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臉上流露出一副『你上鉤了』的得意，然後在光頭剛等人的簇擁下，去外面候著了。

  小胖和地包天一臉擔憂地看著我。

  「龍哥，算了。」

  「龍哥，跟彪哥打，你打不贏的。」

  「要不你爬窗戶出去，我和小胖給你爭取時間……」

  倆人你一句，我一句。

  這時我已經脫掉了外套，沖小胖伸去胳膊，說道：「來，幫我把繃帶繫緊一點，越緊越好！」

  五分鐘後。

  我和阿彪已經站在外面一處空地上，對峙起來。

  有幾名保安和一些村里人、過路人想看個熱鬧，被阿彪一嗓子吼跑了。

  「你大爺的，你受傷了？」

  阿彪注意到了我胳膊上纏的繃帶，立馬一臉失望地說道：「別說彪哥欺負你，讓你先養幾天老子再來！剛子，走！」

  「等等！」

  我馬上叫住了他，強調道：「皮外傷，不影響揍你！」

  我趙龍做事，最煩拖泥帶水。

  既然我與阿彪這一戰在所難免，就不如早分勝負，一了百了！

  「呃？操你大爺的，看看到底誰揍誰！」

  阿彪收住步伐，進入狀態很快，馬上沖我提起了格鬥姿勢。

  他的姿勢，攻防兼備，很放鬆。

  行家打眼一看，就知道這傢伙底子很硬，很懂實戰。

  但我趙龍，也不是省油的燈。

  我也拿出姿勢，用眼神向他發出『開始』的信號。

  誰知阿彪一個靈活的步法，就直接衝到我面前，跟幽靈似的，照著我臉上就是一拳。

  我猝不及防沒躲開，直接被他干倒在地。

  鼻子酸的不行，流血了。

  「彪哥牛逼！彪哥牛逼！彪哥揍他……」光頭剛和他的小弟們，一陣熱血沸騰。

  我緩緩站起身時，眼前直冒星星，心想這下完蛋了。

  但是阿彪並沒有趁火打劫。

  「你大爺的，來啊！哼，就這兩下子？」阿彪勾著手指，不斷沖我挑釁。

  緩過神來後，我狠狠地擤了一下鼻涕！

  地上一團大血筷子。

  再戰！

  這回阿彪像是有些輕敵了，沒出幾個回合，就被我一個橫勾拳打中太陽穴，倒在了地上，差點兒暈過去。

  我也沒趁火打劫，給了他調整空間。

  十幾秒後，他站起身來，再戰。

  我看的出來，這個阿彪的身手裡面，有傳統武術的影子，也有拳擊和泰拳的影子，而且都練到了一定的火候。

  怪不得他喜歡跟人單挑。

  像他這種情況，很難遇到對手的。

  而且他塊頭大於我，力量大於我，臂長大於我，實戰經驗也比我多。

  我的優勢，只有一個！

  那就是殺人技！

  但今天並非生死局，我不能下死手。

  不過我很快看出他雖拳勢兇猛，腿法卻不咋地，於是我不再與他近身纏鬥，而是與他拉開一定距離，嘗試用腿法壓制他。

  啪！

  第一腳就踢中了他的下巴！

  「你大爺的，不准用腿！」阿彪疼的直瞪眼。

  「事前規定了嗎？」我反問。

  「噢，確實沒說哈？」阿彪裂嘴自嘲。

  腿法一用，就徹底奠定了阿彪被動挨打的局面。

  他幾次橫衝直撞想破局，卻根本近不了我的身，反而被我的正蹬、側踢、彈踢、側踹、鞭腿立體性壓制，身上挨了結實的好幾腳。

  阿彪在我這一番連環腿法下，都開始懷疑人生了。

  最終，戰鬥以一記平彈踢結束。

  沒辦法，我也不想踢人蛋蛋。

  但是『平彈踢』這一招就是專門踢蛋的，又快又准，且對手很難防住。

  阿彪捂著襠蜷縮在地上，面部表情極其痛苦。

  這一腳，至少讓他在十五分鐘內，已經沒有任何戰鬥力了。

  「抓緊緩勁兒，接著打！」

  我士氣正盛，過去一腳踢在他的屁股上，氣勢洶洶地說道：「你不是要給那死光頭報仇嗎？來啊，誰死誰進棺材！」

  「不來了，不來了……操你大爺的，你贏了！」

  阿彪疼的眼淚都出眶了，雙腿一陣東蹬西踹，臉上一副豬肝色。

  「你操誰大爺？」

  我皺著眉頭，又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腳。

  「操……我，不，他……他大爺！操他大爺的……」阿彪已無力嘴硬。

  那光頭剛見勢不妙，帶著手下小弟們就跑了。

  阿彪緩解了一些後，坐起身來，夾著襠，憤憤地罵道：「操……他大爺的，這幫狗日的真特麼不講義氣！說吧，趙龍，你有什麼要求，想法，儘管提出來！你放心，我阿彪輸了，你就算讓我學狗叫，讓我吃屎，我絕對沒二話。」

  「記著！把扣我的身份證還給我！」我鄭重地強調道。

  阿彪問：「還有呢？」

  「沒了。滾！」

  我轉過身去，往嘴裡叼上一支紅將。

  其實，我之所以不想為難他，是看到了這傢伙身上的閃光點。

  而且，我是保安，他是經理。

  做人有時要留一線。

  然而下一刻。

  那光頭剛就又帶著那幾個小弟殺回來了。

  這次，他們手裡都提著刀棍。

  原來他們是見阿彪輸了，所以回車上拿傢伙什去了。

  「瑪德，這幫孫子！」

  這狀況，把我心裡的怒火，徹底點燃了，我回宿舍抄來一根拖把，把布條擼掉，握著那根長棍便沖了出去。

  但這時候，眼前的一幕，卻讓我愣住了。

  只見光頭剛他們已經放下了手裡的砍刀和鐵棍，跪在了那裡。

  阿彪朝光頭剛臉上，狠狠地煽了一巴掌。

  「操你……他大爺的！」

  「當年彪哥怎麼教的你？說到做到，願賭服輸！」

  「出來混，最重要的就是講誠信，講義氣！」

  「快，叫『龍哥』！」

  「另外，湊五千塊，給龍哥治胳膊！」

  阿彪憤憤地教訓著他們，但始終沒看我一眼，也許是尷尬，也許是慚愧。

  其實，我也懵住了。

  阿彪這種人，電影中常見。

  但出現在現實中，卻似乎有些滑稽了。

  這已經不是八、九十年代，古惑仔那個年代了，不管混不混社會的，誰還整天把『講義氣』掛在嘴邊？

  「龍哥……」

  「龍哥，對不起……」

  「龍哥，我們錯了……」

  光頭剛他們很聽阿彪的話，紛紛表態。

  然後又開啟了湊錢模式。

  但湊了半天，這回只湊了2250塊。

  「龍哥，就……就這些了……」

  光頭剛臉憋的通紅，可憐巴兮地說道：「剩下的，刷卡行嗎？」

  我愣了半天，不知說什麼好了，丟下一句：「你看著辦！」

  「刷你媽！操你，不，操他大爺的！」

  阿彪過來就照光頭剛腦袋上抽了一巴掌，罵道：「哪有pos機讓你刷？回去湊！湊完了送過來！」

  這阿彪，懂的還不少。

  我都不知道pos機是啥玩意兒。

  光頭剛帶著幾個小弟，再一次狼狽離開。

  我正準備回宿舍，阿彪卻叫住了我：「喂，一起去吃麻辣燙，去不去？」

  「手下敗將，你沒資格。」

  我面上強硬，其實心裡還是挺想去的，不光是因為肚子餓了，於是補充了一句：「除非，你請客！」

  「江湖規矩，肯定我請啊！」阿彪一臉擔當。

  確切地說，這阿彪不愧是老江湖。

  這一晚上，他讓我大開眼界。

  而且……我失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