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胡萬年在我的威懾下,狼狽地去了財務工作間。
他跟那個加班的女會計嘀咕了幾句。
那女會計時而點頭,時而狐疑。
然後胡萬年不知跟誰打了個電話,很快,那女會計就開始打款了。
其實誰心裡都有數。
人家李真她們的演出費用,早就走完流程了。
就差打款了。
就是胡萬年這狗日的,想假公濟私,趁機睡了人家姑娘,所以一直串通財務,讓他們壓著不給打款。
真特麼無恥啊!
我帶著李真,看了一下財務上的轉帳記錄。
因為不是實時到帳。
所以還需要等上幾個小時。
應該是24小時內吧?
「完活!」
「收工!」
「李真,走!」
「小胖!地包天!可以撤了!」
我以勝利者的姿態,喊了幾聲。
雖然這勝利來的不容易,其中危險重重。
臨走時,我還朝著這胡萬年那又高又大的屁股上,狠狠地踢了一腳:「草,以後給我夾起尾巴來!否則,你翹出一截,我給你剁一截!」
胡萬年摸著屁股,一臉豬肝色。
「趙隊長,你上午說的,升職請客,還算不算數?」那名女銷售拎著兩隻高跟鞋,一臉期待感地沖我問道。
我強調了一句:「我說話,向來算數!」
女銷售晃了下高跟鞋,笑了下:「不白去!我們銷售口去了,肯定會隨禮!」
「嗯,講究!」我走過去,湊到這女銷售耳邊,輕聲問了句:「你估摸,能隨多少?」
女銷售笑的一仰一合的。
胸脯都顫起來了。
「到時,我幫你記帳。」她補充了一句。
「開玩笑而已,我趙龍這回,只請客,不收禮!」我拍了下她的肩膀,慷慨地說道。
然後。
我率先走出了售樓處。
李真跟上。
小胖和地包天,也分別從正門和後門撤了,與我會合。
「哼,趙龍,你就得瑟吧!」
「你以為你贏了?」
「你記住,老子是甲方!」
「看誰笑到最後!」
這時,那胡萬年追到門口,沖我大喊了幾聲。
呃,我一怔。
其實,他說的沒錯。
人家是甲方,他上面的案場經理,甚至董事長,肯定也會向著自己人。
但今晚,我故意把事態弄大了。
售樓處有很多員工,都見證了整個過程。
胡萬年之惡行,無從抵賴。
我不相信,那些甲方領導還敢包庇胡萬年!
反正我覺得,這胡萬年做出此等醜事,被上級開除的可能性,很大。
除非那上級是他親爹!
嗯!
這樣一想。
我心裡也就豁然了。
胡萬年必定是身敗名裂,滾出案場!
這是他 應得的下場!
「趙大哥,你為了幫我,把甲方都得罪了,我該怎麼感謝你呢?要不然,等到帳後,我留800感謝費給你……」李真一臉愧疚地說道。
我笑了下:「800哪夠啊?我費這麼大勁,你就這麼敷衍我?」
李真嚇了一跳,試探地問道:「那……那你要多少?」
我搖頭道:「我不要錢。」
「啊?那你……想要什麼?」李真頓時瞪大了眼睛,嚇的連連後退幾步:「大哥,我覺得你不是胡萬年那種人啊,你不是那種人,你別嚇我……」
這丫頭,看人真准。
「一首菊花台!可以嗎?」我打量著她,笑著說道。
李真噗嗤笑了。
然後她湊到我面前,深深地點了點頭。
她摸了下喉嚨,輕輕地,輕輕地,哼唱了起來:
『你的淚光,柔弱中帶傷。』
『慘白的月彎彎,勾住過往。』
『夜太漫長,凝結成了霜。』
『是誰在閣樓上冰冷的絕望。』
『雨輕輕彈,朱紅色的窗。』
『我一生在紙上,被風吹亂。』
『夢在遠方,化成一縷香。』
『隨風飄散你的模樣。』
『菊花殘,滿地傷。』
『你的笑容已泛黃。』
『花落人斷腸,我心事靜靜躺……』
『……』
她唱的很投入。
也很好聽。
把曲中所表達的那種悽美、幽怨、思戀全唱出來了。
我也輕輕附和,但沒出聲。
她唱著唱著,就哭了。
我知道,這是她一個柔弱女生,對這個殘酷社會的無奈,與悲望。
一陣微風,隨著歌聲輕輕吹拂。
但這風能吹起她的發,卻吹不走她眼中的憂傷。
恰如,我趙龍能幫她這一次。
卻幫不了她下次。
歌聲悠悠。
我心裡也禁不住一陣,莫名的悲涼。
我點燃一支煙,邊抽邊聽。
不知不覺,風替我抽走了一半兒。
直到一曲終了,我卻還沉浸在其中。
「哥,我該走了。」
李真走過來,輕輕地抱了我一下,有些不舍。
「噢,回學校嗎?」我這才從曲中醒來。
「是的啊。」李真點了點頭。
月色下,她邁開步伐。
然後,幾步一揮手。
纖美的身姿。
飛舞的頭髮。
落寞的背影。
淺棕色的高筒靴。
「龍哥,這麼晚了,她一個人……」小胖突然說道。
我拍了一下腦袋,真為自己這情商捉急。
是啊,我本該送送她的。
這或許也正是李真所期待的吧。
只是不好意思提。
「那個,妹妹,我送你?」
「你方便嗎,哥?」
果不其然。
她並沒有拒絕。
我打了輛計程車,送她回了學校。
我們都坐在後排座。
聊的挺好,挺開心的。
我告訴她:當現實以殘酷的面目對待你時,你不該哭!
因為你越哭,別人越欺負你!
你只有反抗!
你只有把他陰險的面目撕爛!
告訴他,我不好惹!
李真瞪大了眼睛,似懂非懂。
但她還是深深地點了點頭。
其實她們學校也在海淀區,並不遠,八九公里的樣子。
下車時,李真突然從座位上揀起一樣東西,沖我問道:「趙哥,這是你的嗎?」
我看了下,竟是心雨那條腳鏈兒。
它原本是裝在我口袋裡的。
但是我這衣服是地攤貨,質量有些差,可能是口袋內袋開線了。
所以漏了出來。
「幸虧你發現了。」我自嘲地一笑。
「女朋友送你的?」李真朝我問了一句。
我搖頭:「算不上。」
這一刻,我又忍不住記起了心雨留的那張字條。
周三……
下周三?
這丫頭,到底有什麼大事跟我商量?
說真的,我真怕是我想的那樣。
那樣,我不知如何面對。
下車後,李真跟我聊了幾句,就在她校門口。
沒想到學校里衝出一幫男生,足有六七個,圍了過來。
他們可能把我當成是社會流氓了。
晃著腦袋,擼著袖子,非常不友好。
在大學裡,每個漂亮女生背後,都有一群赴湯蹈火的護花使者。
李真自然也有。
她顏值在這擺著呢。
但李真過去,不知跟他們說了些什麼。
這些男生馬上改變了態度,紛紛沖我點頭,打招呼。
「趙哥,謝謝你啊。」
「趙哥辛苦了。」
「趙哥,來一根……」
我笑了下,往嘴上填了一支紅將。
「對了趙哥,明天晚上我們有個小聚會,能邀請你參加嗎?」臨別之際,李真突然滿臉期待地對我說道。
我試探地問道:「都是你那些同學嗎?」
李真點了點頭:「對呀。主要是我們一塊接演出的那幾個女生。」
「好啊,求之不得!」我沒有拒絕。
我沒上過大學。
所以我特別喜歡跟大學生打交道。
我也嚮往大學校園,嚮往徜徉在知識的海洋里。
只是命運,把我交給了社會。
交給了江湖。
然後,我打車回了清河。
但是這回,那計程車司機卻擺了我一道。
來回相同距離。
去時,打表20元。
回來時,卻跑了整整37元!
這計程車司機,將近多繞了一半路。
但其實這個點兒路上車少,根本用不著躲避擁堵。
『靠,陰我?』
我一生氣,乾脆就沒給錢。
直接推開車門下車。
「喂,哥們兒,車費沒給!你特麼急著回去投胎啊是怎麼著?」這雖是輛正規計程車,但司機照樣也挺橫。
我說,「不給了!」
他問,「草,你說啥?」
「你自己反思!」我給他提醒了一句。
結果他不光沒反思。
反而是從後備箱裡端出一把獵槍。
沒錯,貨真價實的獵槍。
我看清楚了,不是呲水槍。
但我不相信,就為了37塊錢,他真敢開槍。
我往嘴裡填了支煙,朝他走去:「瑪德,開槍啊!你跟我玩兒這一套,也不打聽打聽,老子是誰!」
他反而嚇了一跳:「你……你誰啊?」
「龍哥。有耳聞嗎?」我問。
「龍……龍龍……你是龍哥?弄光頭剛,弄壞三兒那個龍哥?」司機瞪大了眼睛,簡直有些不敢相信。
其實,這年頭,計程車司機功不可沒。
通信、媒體相對落後。
計程車還承擔著一部分接收和傳達社會信息的功能。
他們每天能接觸到形形色色的人。
所以社會上發生的那些事,他們門兒清。
「哎呀……」
「嘿嘿,嚇唬人的,沒押彈。」
司機馬上變了一副嘴臉,收下槍笑呵呵地湊上來,遞了一根煙:「沒想到,把小盈這一片兒殺的沸沸揚揚的龍哥,這麼年輕呢!剛才多有冒犯,您大人大量。嘿嘿,還有,我這趟活確實走了歪心思,這不讓您給瞧出來了不是?怪我,都怪我……」
呃……還真好使!
其實我剛才也只是試試看心態。
「誠信為本,下不為例!」見他都認錯了,我也懶的再跟他計較。
「是,龍哥!龍哥教訓的是……」司機抬起袖子來擦了擦冷汗,進一步表態道:「我回去就把您說的這八個字裱起來,當成經營理念……」
這個小插曲。
其實讓我感慨良多。
這就是社會!殘酷但又真實的社會!
欺軟怕硬!
弱肉強食!
我現在終於有些理解,阿彪那廝為何總坐霸王車了。
人心使然,環境使然!
當夜。
相安無事。
次日,暴風雨來臨。
我剛吃過早飯,就接到了甲方案場經理宋新豹打來的電話:「九點,到我辦公室來!」
他其實,就只說了這一句。
擲地有聲。
這個宋新豹,說是案場經理,其實幹的是總經理的活兒。
所以大部分人稱他『宋總』。
反正他銷售、行政、財務、後勤、安保,全都管。
除董事長外,售樓處絕對的當家人。
他還是地道的首都人。
算是土著。
一嘴東城口音,字正腔圓。
胖乎乎的,戴眼鏡,外表文藝范兒。
年輕大約在三十歲左右,個人座駕是豐田花冠,比亞迪f3改的標。
紙是包不住火的。
昨晚事兒鬧那麼大,這宋新豹肯定能知道。
說實話,作為外地人,對他這種土生土長的燕京人,有一種天然的敬畏。
雖然燕京近九成都是外來人口。
土著人並不多。
但這畢竟是人家的家啊!
人家有天生的根基、底蘊和人脈。
所以不管是黑道還是藍道,有些個在京城混出名堂的大哥,在給小弟立規矩時就會著重提出這麼幾條:
『不了解底細,不要輕易招惹京城土著!』
『不許跟燕京本地人賭錢,人家偏要玩兒,你最好輸!』
『……』
等等。
這些道上規矩,並非空穴來風。
這背後,肯定是有故事。
以及淵源。
上午9點鐘。
我準時來到了案場經理宋新豹的辦公室。
當然,那狗日的保安經理胡萬年,是先來一步。
畢竟他近水樓台。
他還幸災樂禍地沖我詭異一笑。
皮笑肉不笑地的那種。
我不敢想,他昨個都被打成那B樣了,還踏馬有臉笑?
瞧瞧他,臉上還有一塊好肉嗎?
還是揍輕了!
「趙隊長,你給我麻利兒站那!」
「我問你,你昨個晚上喝點兒貓尿大鬧案場,還毆打胡主管,幾個意思?你這是特麼明著跟我遞葛是吧?」
「你覺得,我甲方沒人能治住你了?」
「我告訴你,你再敢鬧,看我辦不辦你就完了!」
「別逼我動用江湖勢力!」
我進門後,還沒來得及打招呼。
宋新豹就沖我一陣劈頭蓋臉,大發雷霆。
別看這個案場經理平時文縐縐的,發起火來還真像那麼一回事兒。
反正,挺唬人的。
眼神之兇狠,拿捏的恰到好處。
很屌,很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