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一章 過完這一生再走,好麼?

  開羅是一座沙漠城市,而金字塔群更是建立在一片沙原之上,漠漠黃沙,鋪陳千里,空曠又遼遠,原先聳立的幾座金字塔,在灰影人的拳鋒下,已化作漫天的沙塵,此時漸漸落下,索索覆蓋在滿目延綿不絕的屍體上,由於屍體太多太廣,又堆積得太高,不論是落下的沙塵,還是漠風送來的金色黃沙,都不足以將它們完全掩埋。

  各式各樣的血液,鮮紅、幽綠、暗黑……流淌鑽入乾涸的沙子之中,將整個沙漠染成觸目驚心的五顏六色,交融與粘稠地蠕動,宛如一片血色的海洋,一具具死狀恐怖的屍體漂浮在上面,隨著漠風吹起的浪潮,將沖天的血腥味送入蒼穹。

  楚雲升在雲端上俯視屍山血海的大地,覺得眼熟,仿佛在哪裡見過此景此時,不禁感到一絲寒意襲來,心中驚怖。

  他舉目望向重重跌落在地上卻奮力艱難爬向屍堆頂端的斷翼少女,記憶中的畫面便越加地清晰起來,驚怖中又生出一絲害怕,似是看到了苦厄沒有盡頭的地獄輪迴。

  但他並沒有流下眼淚,所以覺得還是不同的,想起前輩說過的一句話,看到的未來,就不再是未來,於是,他舉起了劍,手中有劍、眼中有劍、意中更有劍,位於造劍之巔峰,逼於零維之劍下。

  「不要啊!」

  斷翼的少女,全身的骨頭也斷裂了很多,早已不能站穩,卻依舊在咬牙吞血地堅持,見到楚雲升舉劍而起,眼中滿是驚恐,仿若見到了熟悉而又復始的未來,渾身顫慄。

  楚雲升向她和煦地笑了笑,一臉的平靜:「謝謝你,宋影,我答應過你們,我改變不了過去,但我可以給你們一個新的未來。」

  滅音已出,萬劍正聽號令,只待他一劍揮下,便可斬絕所有外來意識,開啟最後的輪迴。

  包括他自己,他的心中也有劍!

  「你會死的!」少女努力地爬著屍堆,試圖接近雲中的他,哭泣道。

  楚雲升害怕會心軟會落淚,那樣就會和記憶中的夢境相符,所以他努力地淡淡笑道:「死就死吧,我願以死重補天。」

  「我不要你死,你可以留下來。」少女秀髮凌亂,面孔中流著鮮血,沾污了美麗的容顏,自卑卻又期盼地哆嗦道。

  楚雲升搖搖頭,看了一眼腦袋被刺穿卻仍然神奇地殘活著並試圖鎖死自己的灰影人,手中的劍便又緊了緊,加快語速道:「我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必須是要死去的。」

  「不會的,不會的,你是這個世界的人,我認識,我知道,求你留下來吧!」少女帶著哭音祈求道,聲音極為抖動,似乎下一刻,楚雲升就會劈下把柄高高舉起的利劍,毀去她最後的希望。

  楚雲升沒有被鎖死,開羅戰場已經是他的造劍之境,但畢竟只是劍之境,灰影人又是四元天的高手,因此仍能感覺到行動越來越困難,所以他決定是到了了結的時候了:「即便我留下我,這個世界對我而言也是假的,活在一個虛假的世界中,又有什麼意義?宋影,你是個好女孩,我雖然想不起以前的輪迴,但我能感覺到……我唯一能給你的,就是一個乾淨的世界。」

  說著,他便要劈下劍鋒,只是由於鎖死所阻,顯得有些吃力,緩慢了些。

  劍鋒稍稍向下移動了半寸,地面上數以千計的殘餘瞬間劍出斃命,而灰影人身上更是多出了幾柄利劍,令他的影子愈加灰色朦朧。

  移動的這半寸,也令少女驚惶起來,急忙伸出鮮血淋漓的雙手,像是要擋住向下移動的劍鋒,哀求道:「是真是假,真的有那麼重要嗎?只要你願意,這裡就是真實的世界,你可以留下來的,過完這一生再走,好嗎?」

  楚雲升看著她似乎越老越熟悉的面孔,心中升騰起一種異樣的感覺,仿佛真的曾經認識她,甚至是喜歡過更甚至是愛過,刻骨銘心,死去活來,這種感覺讓他很害怕,急忙壓制下去,說道:「我只是來到你們世界的一個過客,既然是過客,遲早是要走的。」

  少女激動起來,舉頭深望著他:「你過客一瞬,對我來說,卻是一生永恆!你真的忍心離開麼?這裡有你愛的親人,也有愛你的人,我們都還活著,為什麼一定要去我們都死掉的世界?為什麼不和我們在一起,過完一生再走?」

  少女說著眼淚再次止不住地流了出來,悲痛欲絕。

  楚雲升心如受重擊,恍惚中聽出了什麼,顫音道:「你不是宋影,你是誰?你到底誰?」

  他心神大動,魂靈震盪,手中的劍頓然停止,但就在這個時候,天空對灰影人的限制突然間鬆開,阻攔全無。

  灰影人亦是楞了一下,然後望向天空,眉頭緊鎖,緊接著他全身上下浮現絢爛的色彩,尊衣加身,光芒四射,猶如王座,一連從身體中拔出無數柄利劍,竟瞬間癒合腦部,身形一動,殺向楚雲升。

  尚未走出天空的灰影人便強大如斯,已經走出天空的他,會厲害到何種程度!?根本擋不住他的一擊。

  一切只在一瞬之間!

  楚雲升神色急變,來不及思考是怎麼回事,立即凌空爆喝:

  「去死!」

  劍鋒破空斬下,萬劍齊出!

  一柄柄劍憑空出現,一柄柄劍憑空泯滅,無數柄劍從此刻的「灰影人」意識中誕生成型,再刺出,刺穿零維,刺穿意識,刺穿他整個大腦與身軀,千瘡百孔,當場摧骨揚灰!

  只有空中殘留一隻「灰影人」巨大的手掌狠狠地拍向楚雲升,飛行中漸漸飄散,但餘波仍將楚雲升掀翻,凌厲拍飛。

  鮮血沾滿白衣,傷痕布滿全身,楚雲升被定格在天空畫面之中。

  無數柄劍從他身體裡刺出,無數柄劍從他身下的白尺血衣人身體刺出,造劍之境急速攀升,衝上世界的頂點,如決堤的潮水一般轟泄開來……

  無數柄劍從戰蟲的身體裡刺出,無數柄劍從人類軍隊與覺醒人身體刺出,無數柄劍從剩餘的孢子森林生物以及趙寶柱身體裡刺出,無數柄劍從冰火兩族的戰艦中刺出,漓死雪消……

  楚雲升驚恐地看著一柄柄劍刺出那些他並沒有打算殺死的人,想要阻止卻發現已經阻止不了!

  他的造劍之境像是瘟疫一般飛速擴散,普天蓋地,橫掃整個世界,一柄柄劍刺出大地、沙漠,從開羅戰場,光速一般迅速向外擴散,越過高山,跨過河流,掠過海洋,閃過草原……劍滿全球。

  劍光如林,鋒芒似血,世間萬物大到海中巨獸,小到塵土螻蟻,布滿密集鋒銳刺出身體的劍尖,哀鴻遍野,悽厲嘶鳴,一一死亡,一一斃滅。

  一劍刺出,生靈滅絕!

  這便是真正的末日神罰,一罰滅萬靈!

  楚雲升被那一掌定格在蒼穹之上,仿佛是在世界的盡頭,看著身下劍光出四方,肆掠天地,萬物震盪不息,無數碎片浩蕩人間……腦袋一片空白。

  斷翼少女亂發飄散,掙扎著終於爬上屍山血海之巔,身體中刺出無數柄血淋淋的長劍,指著心絕望仰面天穹,撕心裂肺質問哭喊:「為什麼你要走?為什麼不肯留下?你告訴我,如果一切都是假的,它為什麼會痛!?為什麼它會這麼痛!?

  她的眼睛,絕望而悲涼,似被拋棄的吶喊。

  楚雲升淚流滿面,渾身痙攣抖動,慟哭不止,因為在那雙眼睛裡,他看到他的劍,無數柄劍,刺死了愛他的姑媽,刺死了景恬景逸,刺死了小海唯一的妹妹譚凝……刺死了他摯愛愧疚一生的璃,刺死了本可以叫他一聲爸爸的女兒,刺死了他本可以留下的一切希望……

  這一刻,他懂了,忽然全懂了,陪著自己無怨無悔走過一次又一次輪迴的,是宋影,也是他們,是自己一生所愛的親人,是愛他一生的人!一次又一次!

  「難道你真的忘了!?她看你的眼神不是恐懼,更不是害怕,而是憐愛,是心疼,是想要撫平你傷痛的柔情,是倒盡四海之水也填不平的眼淚!」

  「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能認得出來,哪怕是來生……」

  他想起了一號與宋影曾說故的話,悲傷的幾乎昏闕。

  他也終於懂了骨骸六序的那番話——是真是假,只有你內心才知道……

  「為什麼你不肯留下?為什麼你要離開我們……」

  斷翼少女殘弱身體中的利劍一柄柄刺出飛出,一點點帶走她的鮮血以及生命,緩緩倒下,淒迷地喃喃:「……過完這一生再走,好麼?」

  「啊!!!」

  看著她在自己眼中淒淒倒下,楚雲升悲慟到極點,爆出一聲聲震天的戾嘯,雙眼赤紅,黑氣翻騰猶如滔滔江水,周天蔽日!

  他驚天一聲怒吼,用盡一生的力氣,掙扎天空束縛,然而天空卻像鐵桶監牢一般死死定格著他。

  楚雲升沖天大吼:「你讓我死,我已經死,你還想怎樣!?」

  天空冷漠而無言,無情無欲。

  楚雲升垂頭看向斷翼少女,決絕道:「我不會讓你死!」

  他猛地收縮全部黑氣,然後爆炸一般將它們衝出零維空間,擊散全身血肉,洪水一般的黑氣繚繞中,物子碎片組成的身體,纏繞黑霧,雙目血紅,一步步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猶如來自天外走下天空的魔鬼!

  一步來到屍堆頂峰,楚雲升抱起宋影,抽出她身上鮮血淋漓的長劍,為她止血,執著地不停說道:「不會讓你死,我說過,就是你到了陰曹地府,我也會把你救回來!」

  「你救不了她,她必須死!」楚雲升身後,一個聲音,悲嘆地說道:「沒想到,你竟然衝破了鬆動!但你應該走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