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形飛行器很快降落在北極基地的一處臨時機場,風雪中,很多人穿著厚厚的軍服匆匆趕來,大量武裝整齊的士兵封鎖了整個機場。
有的楚雲升認識,有的卻十分陌生,也許在噶爾洛夫卡市見過,但誰還能記得呢?
「楚,你安全回來就好。」丁顏走在頭一個,遞過來一件厚厚的軍服。
這裡逼近北極核心地帶,四維弱勢,覺醒的人類不但要抵抗混亂的能量無序,還要面臨因它而造成的寒冷入侵。
楚雲升抬頭望了一眼漂浮在上空的巨大城市,疑惑道:「金陵城不需要克服引力作用嗎?」
丁顏揉了揉鼻子,轉過身與楚雲升走在一道,說道:「需要,不過我無法解釋,因為我們都無法讓它降落在地上,它現在的樣子可不是我們形成的,這個以後再說,那隻巨艦的事情,你暫時也不用操心,我們真正的麻煩是在三年之後。」
楚雲升一邊往裡面走,一邊飛快地掃了一圈,道:「煥呢?」
丁顏很簡單地說道:「他正在上面療傷,上次與皇北櫻交手後,傷勢就一直沒好。」
楚雲升哦了一聲,又道:「瀞親王呢,怎麼也沒看到她?」
丁顏這時候意識到楚雲升是有疑慮了,淡淡一笑道:「她已經回到域所中去了,有封信帶給你,等會讓冰族的人送來。」
楚雲升是有疑慮,也不知道丁顏說的是真是假,也許是自己太敏感了,隨後也不再問,快速走入臨時搭建的基地入口。
一進基地,丁顏就支開所有人,鄭重道:「楚,我建議你將孩子與兩具遺體運送到金陵城,這裡已經不再安全,如果爆發全面戰爭的話,我敢向你確言,金陵城是唯一能夠撐到最後的地方。」
楚雲升走到一邊,沉思了片刻,一路上,他除了與譚凝交談,實際上也在考慮這個問題。
如果短時間內拿不到第五枚玉牌,他就必須重新修煉元氣,勢必要離開北極基地一陣子,他不在這裡的時候,必須要有可靠的人照顧孩子才行。
但他想來想去,也難以確定誰最可靠,更找不到合適的人選。
虎仔雖然最令他放心,但它畢竟是只老虎,應對急變的時候,很可能只會選擇死戰不退,而不是他想要的「躲開」。
其他能信任的,埃德加至今還躺在反抗軍的醫院裡,形如植物人,意識上的主動沉睡,他也沒辦法;再有就是余寒武,但他一個小孩,自身都難保。
這時候,楚雲升忽然覺得如果冥在這裡該有多好!
只要他交給冥的事情,從來就沒有壞過,一直令他十分放心,哪怕是再艱難的事情,冥都會想盡一切辦法默默完成,比他自己幹啥啥不成來說,冥成功多了。
「說實話,丁顏,我現在沒辦法讓自己相信你。」
楚雲升轉過身,嘆了一口氣,坦坦蕩蕩地說道。
丁顏無言地笑了笑,承認道:「我知道。這樣,這事情我反覆考慮過,如果你有所擔心的話,我可以在原寫字大樓周圍開闢一個軍事共管區,以虎仔為核心防衛,植物人森林和余寒武手中現在的合併力量為外圍管制,再加上風火連城,他們對你一直很忠心,另外我了解過,植物人森林的那個璧主是你現在唯一可以信得過另外一隻力量,由我們四方共管,你應該可以放心了。」
楚雲升看著他,目光聚起,道:「為什麼?」
他很難理解丁顏如此安排的目的,不是他小人之心,而是被打擊怕了。
丁顏看了看外面的天空,道:「我必須想盡一切辦法讓你心無旁騖,因為只有你跳出這個圈,我們才能活起來,用比較俗氣的話來說,我們的救世主不是你,但沒有你我們就形成不了救世主。」
楚雲升思考著他這句話的含義,沒有立即答覆:「讓我再考慮一下吧。」
……丁顏走後,楚雲升立即換了衣服,隨譚凝與秦奇英進入北極基地的重地,寒武前人留下的偽碑大門所在的深地。
一部深井電梯載著三人快速下降,三人之中,楚雲升和秦奇英都是普通人的身軀,降維不再有影響,而譚凝也能像1號老頭一樣自由下來,令楚雲升很奇怪,難道多能族的天導人真的如狐狸精所說,只是利用外部工具運用四維力量的人類?
事實遠比一百句信誓旦旦的話要可靠得多,楚雲升也不再多想,夾在兩個女人當中,氣氛有些尷尬。
好在電梯的速度很快,沒多久便到了目的地,下面還有幾層,估計就是老頭所說的締造寒武魂的地方,楚雲升也沒多大興趣。
秦奇英首先進入這層的研究基地,激進派投降後,她已經成為抵抗軍中名副其實的首領,只差余寒武對她的一紙承認。
「大家都出去吧,沒有命令,一律不須再私自進入。」秦奇英講研究人員叫道一起,發出命令。
穿著白色大褂的研究人員來自陽光時代的各個國家,除了都是科學專家外,還有一個共同點,就是都是普通人類,無法覺醒的。
他們對軍人看起來很畏懼,幾乎沒有任何質疑,立即丟下手中的事情,紛紛撤離現場。
「秦將軍。」楚雲升走到她跟前,說道:「世事難料,如果這次試驗失敗,我有什麼不測的話,寒武那孩子我就交給你了,將來埃德加醒了,你可以以你和他為首,再找些聰明的人,組成一個內閣形式的權利機構,寒武那孩子和我一樣,不是很聰明,年紀又小,遇到大事拿不出什麼好主意,得有人幫著才不會做錯事。」
秦奇英楞了一下,是楚雲升是在試探她?還是真的在為以防萬一而交代後事?她想說些什麼,楚雲升伸手止住她,道:「這事就這麼決定了。」
說完,他又轉身對譚凝道:「小譚,你表哥與我是多年的好友,就以我和他這麼多年的感情,當年救你我也從來沒後悔過,出海的事情以後也就忘了吧,不管怎樣,大家都是身不由己。
小海雖然花了點,但人心地很好,我相信他的妹妹也不會差到哪裡去!我聽說第一次人神大戰的時候,你還救過嘎子很多次……丁顏讓我考慮抵抗軍去金陵,我想還是請你幫這個忙,畢竟多能族的實力更強些,你看可以嗎?」
除了多能族實力上的因素,楚雲升很明白一個道理,秦奇英是一個比較「正」的軍人,私心有,但關鍵時刻,她在孢子森林大寨的時候都能捨棄私利,這樣的人,可以用在公事上,楚雲升自己的私事,可不放心交在她手上,他需要一個有時候私心可以大概公事的人。
同樣丁顏也是從一個大局出發的人,關鍵時刻,他誰都可以捨棄,也不符合楚雲升的需要。
如此篩選下來,也只有一直有著護短習慣的小川老孫他們勉強可用,曹正義或許也可以,但他未必能做得了蔣千沁的主,而譚凝也只能打打感情牌了,不過楚雲升倒也沒說謊,每句話,都是他如今心中真實的想法。
譚凝的眼睛頓時濕潤起來,望著楚雲升憔悴的面孔,黃山時的那一幕幕總禁不住地湧上心頭,用力掐著手指,咬住嘴唇道:「楚大哥,您放心,我會親自去天空之城守著!除非我死了——」
楚雲升笑了笑,打斷她道:「沒那麼嚴重,我這個人運氣從來都不好,但就是命大,死不了!」
「另外,我會支持你做1號天導人,防止你以後約束不了另外兩個天導人。」
「這事也這麼定了。」
說完,他走進重新堆滿的儀器的實驗室,抬頭仰望位於地下試驗中心圓台上的一扇巨大光芒門。
足足有三層樓那麼高,散發著柔和的光線,不論從前面還是後面,似乎都毫無分別。
看了一圈後,楚雲升指著它,問道:「我要怎麼進去?」
譚凝連忙走上前,道:「你等一下!」
她繞著圓台走了一圈,圓台上有很多圖案,順著那些圖案,她一路查看下去,最後在一個奇怪的星座圖前停下來,然後按照某這排序依次點擊星座圖上的坐標點,一切完成之後,那個星座圖案射出一道平面圖光,上面排列著更為複雜的符號需要依次驗證組合……秦奇英吃驚的望著忙碌的譚凝,她還是第一次知道門下的圓台竟有著這麼多的秘密。
「好了!」
隨著譚凝一聲清脆的聲音,圓台發出一陣陣機械運動的節奏聲,像是變形金剛一樣,仿佛有了生命,眨眼的功夫,圓台的前面便延伸出一個槽型豁口,可容納一人入內。
「它裡面的能量只夠開啟這一個位置。」譚凝轉過身解釋道。
楚雲升指著槽型豁口,示意道:「我躺在裡面?」
譚凝點了點頭,道:「是的,你躺下後,門上的能量源會從豁口湧出並覆蓋你全身。」
楚雲升若有所思,抬頭道:「在我進去之前,你先告訴我,我會遇到什麼?」
譚凝抿了抿嘴巴,道:「這扇門,也就是偽碑,它的作用獲得躺在槽中生物的意識,然後根據你意識中的所有記憶,形成一個子系統,再由這個子系統包含的信息,根據子系統與母系統之間的全息對應關係,推演還原出誕生你的意識與記憶的那個整個真實世界。
舉個例子說,你的意識和記憶,相對於整個世界來說,只是一個小碎片或者極小的一部分,但偽碑卻可以通過這個「碎片」,推演出「碎片」曾存在過的整個世界,就像一張全息照片,隨便撕下一角,通過一些列手段和儀器,仍可以從這一角還原整張照片的圖像。」
楚雲升皺著眉頭思考了半天,匪夷所思道:「你的意思是我人還躺在這裡,然後思維和意識進入偽碑,而偽碑又根據意識中的記憶推演出原來的真實世界,最後,我在那裡面尋找第五枚玉牌的下落?」
他倒是一下子想起來,金陵的那個真石碑,他當時觸摸過,雖然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但在石碑裡面,他的意識幾乎一代一代跟隨祖先一直追溯到前輩的時代!
而他所看到的場景,除了切換時的波動,其他幾乎和真實的一模一樣,甚至他根本沒見過的祖輩,或者記不清的父親年輕時的摸樣都一清二楚!
譚凝凝重地點了點頭,憂心道:「大概就是這個原理,不過根據寒武前人的記錄,過程卻並不是這麼簡單。
偽碑開啟後,你進入它根據你的意識和記憶推演出的世界,是不會立即知道你是身處於推演中的世界的,你會忘記外面世界的一切,只會按照你原先的記憶時間線生活下去,直到完全「甦醒」,恢復外部記憶,明白你身處的不是真實世界。」
楚雲升被她繞得有點暈,打斷道:「你看我這樣理解對不對?我進入這東西後,就像做夢一樣,夢裡面不知道自己在做夢,以為是一切真的,但如果能發現自己是在做夢,就是「甦醒」了?」
譚凝思索了一下道:「可以這麼理解,但有所不同,夢中發現自己在做夢,一般很快就會清醒,脫離夢境,但這不是我說的「甦醒」,在偽碑裡面,甦醒後你還會繼續留在推演的世界中,脫離不了,如果處理不當,會讓你產生心理上的紊亂,以及很多負面的思想。」
楚雲升記得在金陵城的石碑追溯過程中,他並沒有喪失清醒,一直都是以很清楚的意識在旁觀,於是立即問道:「我有兩個問題,第一,如何在裡面甦醒?第二,我找到玉牌後,如何清醒脫離?」
譚凝沒有直接回答,擔憂地說道:「楚大哥,根據寒武前人的記載,這是很危險的一件事,實在不行我們就別試了,我怕……有的寒武前人從進入偽碑到出來,從來就沒有「甦醒」過,對偽碑來說,沒有甦醒,就意味著沒變化,一切還是按照原來的軌跡在運行,將過去的事情再按照原來的經過重新發生一遍,等他們從槽中爬出來的時候,兩種記憶完全吻合,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進入過偽碑,或者也不知道自己進入過多少次?
一開始的時候還沒什麼,時間一長,他們漸漸地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沒有走出偽碑?周圍的世界到底是真實的,還是偽碑推演出來?是否還在偽碑中循環下去?因為他們進入偽碑前的記憶中是存在偽碑的!而偽碑可以根據這些記憶自己推演出自己,可以讓人在它推演的世界中再次進入偽碑,甦醒過的人就曾經證實過,並作為極重要的記錄保存下來!
很多寒武前人都因此發了瘋,最終,最終……」
聽她說到這裡,楚雲升神色凝重起來,道:「最終選擇自殺?也就是說,自殺是脫離偽碑的唯一方式?」
譚凝猶豫了一下,不情願地搖了搖頭,道:「根據寒武前人留下的資料,有兩種方式脫離偽碑,一種是推演世界到了記憶時間的終點,這是最為安全的,另外一種,就是死亡這種極端的方式,十分危險,在偽碑中死亡,不管是自殺還是他殺,都將造成推演世界的崩塌,進而摧毀意識,存活率不足萬分之一,脫離是脫離了,但是是以死亡為代價!」
楚雲升心中一沉道:「難道這麼多年,寒武前人沒有在裡面死亡後又成功地活著脫離偽碑的嗎?」
譚凝神色憂慮的搖了搖頭:「寒武前人只記錄了這個不足萬分之一的理論概率,從來沒有提起成功的案例。」
楚雲升吸了一口氣,或許偽碑畢竟不是真碑,存在重大缺陷,但他現在也沒有別的出路,只能寄希望偽碑,於是沉靜道:「小譚,你還是先告訴我如何甦醒吧。」
譚凝見楚雲升不肯放棄,心中矛盾萬分,最終嘆了一口氣,道:「楚大哥,我只知道甦醒前的一般朕兆,根據寒武前人的記載,他們大都數甦醒都在夢中驚醒,按早他們的說法,在睡夢中,不管外界是推演的,還是真實,大部分都被隔絕出去,那時候最接近意識本源,並將隱藏於深層次中的原我意識激發出來,然後甦醒。
但這東西沒有任何辦法可以遵循照辦,因為就算我有辦法告訴你,你在甦醒前也不知道,更不會記得。只能靠特定條件的刺激意識本源,或者意識本源本身很強大。」
楚雲升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道:「那就是要靠碰運氣了!」
譚凝沒說話,但點了點頭。
「最後一個問題,我在裡面的時間如果根據我的記憶是近五十年的話,在外面是多長?」楚雲升抬起頭,慎重地問道。
金陵的石碑幾乎是在瞬間,而偽碑就不知道了,如果時間過長,一切都失去意義,也不需要冒這個險。
「大約千分之一,五十年的記憶時間,大概需要……需要近20天的時間。」譚凝飛快的計算道。
楚雲升定定地看著她,半響,忽然道:「成!等我安排好金陵城的事,我們馬上開始!」
譚凝心中一驚,總有一種不好的感覺令她十分慌亂。
……一天後,天空之城的墓地。
楚雲升跪在幾座新墳頭前,道:「爸,媽,兒子把你們遷到金陵老家來了,以後你們和姑媽一家就能聚在一起了,對了,小柳也下去陪你們了,等我把你們的孫女養大,再來找你們!」
姚翔在一邊默默地燒著紙錢,他最近老了很多很多。
遠處,黑壓壓地站著一群人,望著楚雲升的背影。
……第三天,北極地下深處。
楚雲升拿著雪花一眼的紙片,飛速的閱讀著。
他一反常態,將進入偽碑的事情並沒有保密,越來越多知道的人開始排著隊過來,寫上各種各樣的紙條,希望楚雲升進入偽碑的推演世界後,幫他們了卻一些私人的遺憾。
比如有人想給失散的父母帶個口信,告訴二老自己還活著,雖然知道是推演的世界,但也算了卻了一樁心思。
又比如有人請求楚雲升如果遇到自己失散的妻子和還是嬰兒的孩子,幫忙記下孩子的特徵,或許孩子現在還活著。
還有做錯事的,找屍骨的,尋親的……每一張紙片的背後,都凝聚著無比巨大的遺憾與後悔。
楚雲升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記住那麼多,也只能盡力而為,就是他自己也想知道冥究竟去哪裡了?金陵城去的又是什麼地方?蟲子到底是從哪裡來的?他在零維空間中的二十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等等,很多。
看完所有紙片,楚雲升拍了拍衣服,平靜地躺入槽型豁口,深呼吸了幾次,示意譚凝可以開始了。
「楚大哥,你要記住,如果是在陽光時代甦醒,1號提醒過我,讓你千萬不要去找他,他說那時候的他,會殺了你!」譚凝猛地想起了1號最後的話,剛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慎重又慎重地說道。
楚雲升點了點頭,閉上眼睛,他可從來沒相信過老頭把自己弄到京城的那番屁話。
譚凝最後看了楚雲升一眼,走到圓台前,調出另外一個星圖,飛快地排列一長串的符號…………白色乳光漸漸順著豁口蔓延下來,籠罩住楚雲升的全身。
……楚雲升的意識漸漸模糊,仿佛被拉入一個微觀的世界,在他面前首先出現一小串螺旋體,然後越來越多的螺旋體蜂擁而至,組成一幅浩瀚的世界。
緊接著,他似乎如同光一樣迅速穿梭一條「隧道」,所有記憶蜂擁而出……他一遍遍默念著:「一定要記住問自己,我是誰?我是誰?我是誰?……」
就在他意識即將要消失的一瞬間,在他心底深處,突地產生一股熟悉的感覺,不由得地驚懼起來:我這是第幾次了!?
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2012年,上海,深夜,雷電交加,傾盆大雨!
一個漆黑的房間中,牆壁上映照一道道嚇人的電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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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