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士君將通話換到總部，工作人員馬上又將通話調製加入最高密鑰，並立即轉到最高辦公室，在那裡，丁顏哪裡也沒去，似乎一直在等著這個通話。
拿起話機，他沉默了一下，聲音低沉道：「楚，你想好了？」
楚雲升不太明白丁顏的意思，但有一點毋庸置疑，聽丁顏的語氣，恐怕他人剛到蜀都，目的就被猜出來了。
「我沒有其他選擇。」楚雲升回復的也很簡單，語氣很堅決，不容置疑。
丁顏的聲音停了一秒，再次傳來：「我這裡有千葉勢當年有關你在申城出現前後的一些現象調查記錄，從記錄上看，這不是一件小事，很可能再次會出現意外。」
楚雲升知道丁顏指的是什麼，申城那次裹入種子後，他至少消失了一個月，接著又造成了海面浮屍的盛況，的確比較詭異，不過這是他心中早已決定的，看了一眼大樹，道：「我心裡有數。」
丁顏大概也曉得楚雲升性格一向固執，一旦決定的事很難回頭，於是話鋒一轉，突地說道：「如果我告訴你，你一旦再次消失，我馬上就會命令軍隊繼續拿下蜀都呢？」
楚雲升驚詫了一下，這倒是完全有可能的，但轉念一想，也不對，如果丁顏早打的是這個注意，為何現在說出來？等自己消失後，他再展開行動不是更好？難道他的目的是希望自己放棄大樹？那又為什麼？
「什麼意思？」楚雲升想了想，語氣一沉道。
丁顏的回答很簡單：「你現在不能消失。」
楚雲升腦袋馬上轉開了，想著這句話背後的意思，不到片刻，額頭便冒出冷汗，是的，他還真的不能消失。
甭管他受傷多重，外表看起來又多麼虛弱，只要他在，就是一種威懾力，如果他一旦消失了，立方體中的女兒就是一個天大的導火索，神人弄不好已經知道域使的秘密，它們會不會出手？就算它們暫時不會，如果再冒出一個域使怎麼辦？
他越想越覺得可能，好像真的就還有第三個域使就隱藏周圍或者某個角落，伺機出擊……但他轉念又想，如果放棄使用大樹，短時間內，就無法聯繫到古書尋找最後一枚玉牌的下落。
重新修煉元氣就變成唯一的一條道路，孩子保命的三個月時間自然是來得及的，但他自己卻來不及，一來，通過罪門降維後，零維空間更加不穩，還能活幾天，他完全沒有把握，二來，從無到有的修煉過程，他經歷過，十分艱難又耗費時間，其中必定會敗露戰力全失的真相，到時候的局面或許更加難測。
一時間，楚雲升陷入幾乎兩難的境地，進退維艱。
這時候，他腦袋猛地閃過一個念頭，突然意識到自從大戰之後，瀞與煥似乎都消失了，起碼兩人都一直沒有主動聯繫過自己，尤其是瀞，當時在溶洞裡，所有的秘密，她都聽得一清二清楚！
楚雲升的心臟急促地跳動了一下，直才意識到丁顏剛才拿蜀都說事的那句話可能只說了前一半，後面的一半，大概是想引導自己想出來，而他卻不能說？
沒來得及理清楚，丁顏這時又說話了，聲音似乎恢復了正常：「楚，不如先把景恬和弟妹的遺體先運回金陵安葬，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秦將軍也以你與共主的名義發布了一些命令，勢力分配上的事情，我也正想和你談談。」
楚雲升立刻猶豫起來，丁顏到底是受了煥的指示設套讓自己鑽，還是另有其他安排？或者是為他著想？一時也判斷不了，不過這顆大樹似乎暫時是不能碰了。
該怎麼辦呢？馬上就要做決定！不管是丁顏還是煥和瀞，他們都極聰明的人，難說這番話裡面是不是又帶著一些試探等等複雜的東西，如果不馬上做決定，很快不知道他們又會猜到什麼。
迷霧重重，每一步似乎都有個陷阱在等著他。
剛剛的那場大戰，的的確確令楚雲升個人威望升到了一個極點，但那只是對於中下層的人而言的，對於像丁顏煥這樣的頂端人物來說，邏輯就不同了，既然一個神話被打破了，那麼楚雲升的神話從邏輯上也就不存在，所以對他們來說，楚雲升只有武力上的威懾才是最為忌憚的，像普通人一樣心靈上的敬畏倒是不存在的。
……不行！
楚雲升剛要脫口而出同意去金陵城的話，生生地又咽了下去，仿佛一下子抓住了問題的本質！
不錯，使用大樹會被種子包裹，會「消失」一段時間，但顯然，現在有很多雙眼睛可能都在盯著自己，如果事到臨頭，他反而不敢用這顆大樹了，說明他心裡就沒有把握，底氣就不足，那些眼睛不用等他消失，就能將他看得一清二楚，然後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去了！
而他現在最大的優勢是什麼？
就是別人對自己武力上模糊不了解，對自己許多東西不能確定！
如果自己越強勢，他們就越不敢確定，別說自己消失了，就是自稱戰力全失，那些眼睛也未必敢信，這才是他最大的憑仗。
驟然之間，想通了這個關鍵之處，楚雲升語氣馬上一變，顯得平淡地說道：「金陵城我會去，過陣子吧。這顆樹我現在就要，也沒什麼消失不消失的，我自己清楚，誰要不信就試試看吧。」
有的時候，語氣說的越平淡越簡單，反而比氣勢洶洶的來得更加難以捉摸。
丁顏在通話機那頭沉默了一會，最終道：「我明白了，我會讓班士君把人全部撤走，你多保重。」
……望著一架架起飛的梭機，空曠的山谷中，楚雲升顯得孤孤零零的，幽暗的光線下，又像是有無數雙眼睛盯著這裡。
楚雲升揉了揉太陽穴，一步步走到蒼天大樹下，不再猶豫，伸手撫摸巨大的樹幹，將黑色漩渦這兩天剛剛誕生出一點點黑氣拔出體外，順著胳膊如蚯蚓一樣遊走直至手掌。
當初大樹就是因為碰到黑氣，才發生了異變，而怎麼從種子中鑽出來的方式，有了上次的經驗，楚雲升心中還是有點底的，這是在聽了丁顏那番話中話之後，他還敢這麼做的一個重要原因。
黑氣很快鑽出手掌，觸碰到大樹外皮，他手掌下的那一塊區域立即如枯死般凋謝下去，但不到片刻，來自大樹的另外一股力量頓時又讓它恢復如初。
然後，那股力量順著楚雲升的手掌直逼鑽入，有了上次的經歷，楚雲升沒有抵抗，仍由它一路侵入，尋找全身的各個角落。
很快來自大樹的力量找到了黑色旋渦，但或許是黑色漩渦剛剛遭受過重創，楚雲升體內黑氣也少得幾乎等於零，大樹的樹葉枝幹只枯萎變換了幾次，並沒有如上次那樣縮為一顆種子。
不過，四周垂下的枝葉仍是將他緊緊包裹進去，一層一層往上拉起，像是蠶繭一樣。
隨著樹幹越裹越緊，楚雲升外部的知覺漸漸消失，以前經歷過，也不驚慌，靜靜的等待著進入零維空間，只有在那裡，才能看得到古書。
……意識模糊的時候，是很難分辨時間的，不知道過了多久，楚雲升仿佛看到無數的碎片化作點點星光向自己飛來，一點一點沒入自己的「身體」。
他猛地一「抬頭」，四周晦暗不明，遠近不分，但一條條如裂縫一般的分叉線就在周圍。
是零維空間！
楚雲升頓時清醒，急忙四下尋找古書，時間他可一刻都耽誤不起，現在外面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自己。
他這一看，沒看到古書，自己卻嚇了一跳。
他竟然看到了自己的手！
上次進來的時候，楚雲升還記得自己根本就是一團糊裡糊塗的東西，上下不分，大小遠近統統不分，怎麼忽然多出一雙手了？
他下意識地順著手查看，只見幽暗中，一隻無柄的小劍，正化作無數碎片星光，長河璀璨地流向自己，一點一滴地將自己的意識約束在碎片所形成的「自己」身體中。
「前輩說的物子碎片？」
楚雲升閃過一個意識，但也沒時間多想，甩開後立即去尋找古書，混混噩噩中，不知道空間大小，甚至連明暗都不分，找一個東西實在太難了。
尤其是當他看見第六分叉線已基本完全熄滅了，才明白他為何那麼難聯繫，甚至是找到古書的蹤跡。
屁股後面拖著那柄小劍，楚雲升好像走了很遠，也好像壓根就沒動過，卻始終找不到古書，就在他準備放棄的時候，那柄小劍終於完全化作碎片，消失不見，已全部組成楚雲升的身體，零維空間此時似乎震盪一下，在他的「頭頂」上，漸漸出現一道道亮光，一個巨大的影子覆蓋下來。
楚雲升連忙「抬頭」望去，不禁倒吸一口涼氣，竟然是不知道從那裡冒出來的古書，又或者它一直就在那裡，是自己剛才壓根就看不到它！
不過，最讓他吃驚的還不是這個，而是古書相對於他現在的「身體」，簡直就是一個摩天巨樓，十分的巍峨高大，在它面前，自己比古書上的一個文字還要小！
這時候的古書，仿佛就是一個巨大天書一般，聳立在他面前！
「這不會才是古書的本體吧？」
楚雲升詫異下，試著聯繫古書，但沒感應，只能順著古書的書皮往上攀爬，碎片組成的身體十分靈便，若非他清楚知道自己是在零維空間中，或許還以為自己有了三元天巔峰的境界呢。
從書底爬到中間位置，楚雲升按照自己的身體高度，粗粗計算了一下，至少應該有三十樓那麼遠。
也就是說，對他現在這具身體而言，古書起碼有六十多層樓那麼高！
實在是太大了，又爬到邊緣的楚雲升，幾乎是用背努力抵著第一頁封皮，用力往上頂，它也紋絲不動！
幾次下來，楚雲升竟然感覺到十分疲倦，意識中疲倦。
望著書皮上面還有自己吃東西時留下的手印，當然是巨大版的，楚雲升癱軟坐在一邊，鬱悶到了極點。
沒了第六分叉線，與古書之間的感應聯繫不上，現在連書也打不開，裡面的內容自然看不了，也就找不到線索，這第五枚玉牌怎麼辦？
想著想著，他不禁惱怒起來，狠狠地對古書捶了一下，也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氣，猝發的反作用力下，由物子碎片組成的身體頓時如同火箭一樣飛沖直上！
等楚雲升反應過來的時候，他人已經頭頂黑色漩渦邊緣了。
正當他驚訝的時候，更加驚訝的事情發生了，組成他身體的物子碎片竟然一舉將他送出以前不知道要費多少力氣的黑色旋渦。
下一刻……楚雲升猛地睜開眼睛，從大樹枝幹的包裹中滑落下來。
他一屁股坐在潮濕的地面上，一口氣還沒喘勻，只見昏暗天際邊，緩緩飛來一艘閃爍著無數亮光的巨大戰艦。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