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與我為敵嗎?」
畢方庭實際上並沒有聽清楚第二句話,他一開始只是很詫異這裡竟然有人知道的他的真名,自吹雪城起,他便隱去了真名,只保留了老祖宗的姓。
但當坑道大門緩緩打開後,頭戴毛線套的楚雲升仗劍步出,逐漸清晰在他視野中的時候,他的心臟便猛地一收縮,然而「咚」地一聲,劇烈地砰砰直跳,這一跳,幾乎令他六魂無主,腦袋中一片混亂。
那道熟悉的身影,熟悉的頭套,尤其是那雙總像是隱藏著心思的眼神,簡直太像了,像到畢方庭竟感覺到一絲呼吸的困難。
他曾無數次地和這裡的「井底之蛙們」吹噓過他親眼目睹的一場曠世大戰,一次次向他們生動地描述那道身影、那雙眼神、以及那隻無堅不摧地鋒劍,以及那句驚天動地的「寧死不降!」,至今他甚至還能在夢中被那些場景驚醒。
在那場大戰中,死亡曾經只距離他不足十數米,兩名冰雪城女天行者就在他眼前被活活轟殺為碎片!血,腸子,碎肉……漫天飛舞,濺滿了他全身,數千的天行者,頃刻間全線崩潰,倉狂潰逃!
如果眼前這一切只是看起來十分熟悉的話,加上前面一句「畢方庭」,則徹底地令他的臉色唰地雪白一片,堂堂「毒氣督領」的威儀蕩然無存,腦袋中一幅幅畫面交叉浮現,最終定格在一輛房車裡……只有蔣千沁的人以及房車上的人知道他的真名,而蔣千沁她們遠在蕪城建制,此刻在他眼前的還能是誰!?
「不,不,這不可能,絕不可能!他已經死了,我親眼看見的……」畢方庭臉色蒼白地踉蹌後退,揉著自己的腦袋和眼睛,像是見到「鬼」一樣,舉動言行大失所常。
「督領?」畢方庭的部下們面面相覷,他們從未見過這位新來的毒氣督領如此失態過,即便是植物林與蟲子最激烈的一次死戰,這位督領都始終鎮定自若,甚至不屑一顧,用督領自己的話,更慘、更壯觀、更不可思議的大戰他都見過,所謂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沒什麼能讓他驚訝了。
然而現在,他們這位璧主的座上客,毒氣領域方面的第一高手,竟在一個一直躲在坑道下面,身穿破破爛爛的大衣,頭戴著滑稽的頭套,手中更是提著不知所謂的長劍的男人面前,臉色蒼白,夾帶驚慌,甚至連站都站不穩。
團隊的領袖是一支隊伍的靈魂,當領袖不動如山,他的隊伍便能固若金湯,然而當領袖陷入動搖,他的隊伍亦會遲疑鬆動,畢方庭的一舉一動,牽扯著他的部下們的緊繃著的神經,畢竟東西璧之戰尚未完全結束。
持劍男人對視他們的長矛,步步緊逼,竟令他們緊張地連連後退,紛紛看向畢方庭,這個除璧主外,因為毒氣而最令人恐懼的西璧督領。誰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強人輩出的時代,誰也不想被當成炮灰,那可是自己的命!
錯亂的不僅是東璧的毒氣軍團,跟在楚雲升後面的自何老頭始,9隊,金甲女人,火能人,直至後面的其他企圖跟著一起逃跑的人,全都集體陷入一直莫名的震撼中。
一人逼退一個軍團,這裡雖然也有幾個人在戰場上也見過,但那是用無數屍體和血液堆嚇出來的,而這個「啞巴」,竟然一槍未放、一劍未戰,僅僅憑藉一句「你要與我為敵嗎?」,便嚇得東璧近年來排名第一,令西璧最為懼怕的毒氣軍團的軍團長面無人色!
他究竟是誰!?
無數道目光夾雜著各種心思,投在「啞巴」那具壓根與寬厚沾不上邊,甚至有些單薄寒酸的背影上,和他們心目中的「強者」的形象確實相差太遠太遠,甚至腦袋上還套著一個如搶劫犯一樣不倫不類的頭套,猥瑣而又那麼地神奇……楚雲升的手裡浸漬著汗水,鎮定與強勢的外表,並不能掩蓋他心中的緊張,此刻,只要畢方庭認不出他,這支毒氣軍團就能將他以及他身後的人廝為碎片。
一隻只面具人長矛尖鋒在楚雲升的眼皮底下「倒退」,裝腔作勢並不是一件容易事情,相反在這種千險萬惡的境地十分困難,任何一個微小的細節都能暴露他此刻外強中乾的本質,他竭盡全力將自己的心態調整到巔峰實力的時刻,楚雲升不是天生的行騙高手,但他懂得一個道理,騙術的最高境界——要徹底騙倒別人,首先就要連自己也騙了!
但底線是不能打,楚雲升非常明白,只要一開打,他就會露相,哪怕畢方庭知道自己的身份,其他人也不會相信如此垃圾實力的人會是「天下第一人」!?
不過,也不能再和畢方庭有跟多的接觸,天下第一人的實力,又豈會求助於別人離開這裡?
他和畢方庭談不上熟,甚至屢次為敵,根本不了解這個人,也無法知道畢方庭會不會聰明地識破自己,然後會有什麼危險的舉動?
楚雲升一向不信任不了解的人,何況這裡不止只有畢方庭一人,還有整支陌生的軍團,整座植物林,他的命在異族那裡偏偏又十分值錢!一句「你要與我為敵嗎?」已經是他為提醒畢方庭認出自己而能觸及的極限。
他滿腦袋想著如果自己於實力巔峰的時刻,遇到此時此境,應該會如何如何神態舉止,在他的記憶中,最霸氣的一次莫過於黃山腳下,群蟲退避,於千人陣中,從容帶走譚凝,但那一次,他心中依然緊張,並不符合當前的境況。
想著想著,他便想起來另外一次,才是最符合他現在應該有的心態,那還是在迷霧之城,一群覺醒戰士因為質疑他是否能頂的住一分鐘而群情激憤,但他徑直地無視了,毫不理睬,因為他當時的確擁有無視那些人威脅的實力。
無視!只能是無視!
楚雲升乾脆收起佩劍,這樣提著它,實在太過滑稽又顯得自己有些緊張戒備,它作為提醒畢方庭的作用已經過去,面具人真要衝上來,一隻普通的鐵劍,恐怕連一擊都擋不住。
看到楚雲升連劍都收起來,老孫和金甲女人都瞪大了眼睛:太猖狂了!太瘋狂了!他眼裡還有誰?
「督領?再不下令,他們都全走了,璧主責怪下來,怎麼得了!?」一個深褐色面具人,見楚雲升帶著人走的越來越遠,立即急道,但卻見畢方庭始終死死盯著楚雲升,像是想要看明白什麼事情一樣,一咬牙,擅自揮矛喝道:「西璧的人聽著,立即站住,再敢前行的,格殺勿論!」
「喝!」
得到上峰指令,五百面具人立即不再後退,頓時齊齊壓低矛尖,全軍逼前一步,將西璧的圍在矛林之中,聲勢赫赫!
僅他們一聲威勢之下,楚雲升身後的人群竟頓時大亂,9隊在老孫的壓制之下還好,後面的普通人則慌亂異常,有的想退回坑道,有的想衝過去,有的乾脆抱頭蹲在地上,推搡混亂之下,難免有人被撞倒東璧面具人的矛陣前,鮮血眨眼地噴射出來。
騷亂之中,一個眼中充滿仇恨地女人,迅速逼近處在斷後位置的老六,混亂掩飾之下,微微一動,老六身體一僵,回頭望去,那女人冷笑著隱入人群……楚雲升也停了下來,轉過身,將劍矗立在地上,雙手扶於劍柄之上,直視畢方庭,他不相信畢方庭有這麼大的膽子!
在接觸到畢方庭的近乎呆滯目光後,他放下心,看了一眼後面混亂的人群,收起劍,繼續無視前進,似乎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一樣。
老孫的心臟快跳到嗓子眼了,不知道楚雲升再玩什麼把戲,簡直是目中無人!他甚至開始有點懷疑楚雲升是不是昨天燒壞了腦袋!?
金甲女人連同面紗女人都用奇異地目光看著楚雲升,怎能如此無視毒氣軍團?和她們計劃中一翻血戰後,逃脫植物林的方案,已經完全背道而馳。
面具人陣陣矛鋒,就逼於楚雲升之前,只見他緩緩拔出佩劍,劃出一個弧形,高高揚起,他要給畢方庭最強的一記心理打擊,同時也是他最後的手段。
何老頭,小草燈人,老孫,整個9隊,以及金甲女人,火能人……全部隨著劍鋒而懸起怦怦直跳的心!
「退下!」一聲暴喝,劈空而來,面具人全體一愣,不可思議地望著他們的督領。
「全部退開!違令者,就地處決!」畢方庭額頭上冒著豆大的冷汗,寒聲道。
他剛剛大驚之下,一愣神功夫,竟然差點打起來了!嚇得畢方庭魂飛魄散,尤其是當那隻劍舉起來的時候,他都快崩潰了,當初這隻劍奪走了多少條人命?又摧毀了多少神域的機械人?他這點人,連給人家塞牙縫都不夠!
「督,督領?」褐色面具人不解地急道。
「你給我閉嘴!」畢方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轉頭對著還在發愣的面具人大軍,急切地大喝道:「你們還愣著幹什麼?乾淨給我退回來!立即,馬上!」
他剛剛的神情和留在楚雲升記憶中那般唯唯諾諾、跪地求饒的印象大為不同,像是變了一個人似得,又或者這才是他真正的「面孔」。
嘩,嘩嘩!
面具人連忙端矛後退,蔓延的毒氣植物藤也索索收回。
楚雲升蕭然地收回佩劍,頭也未回,提步踏進,一副目空一切的霸氣。
畢方庭咽了口吐沫,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剛剛只有和他有一點「走火」,自己這條命就算是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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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