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天空似乎黑暗了又弱亮,弱亮了又黑暗,如此周天循環,魘魘不息。
一片一望無垠地黏液之地上,一座座高大的巨墳聳天而立,滾滾濃煙,飛灰不止。
如螞蟻般的蟲子時而聚散,時而開拔,忙忙碌碌,偶爾路過一隻龐大的身軀,穿插其中。
一隻壯大的赤甲蟲,悠閒地拖著一隻奄奄一息、似乎馬上要死掉的孱弱赤甲蟲,朝著一座奇特的巨墳爬去。
那裡是這片黏液區最大的融蟲血池,凡是死掉的蟲子,都被集合到這裡,重新融解,再次利用。
……楚雲升感覺頭很重、身體很重、手臂很重、腿也很重……不對,等等,怎麼好像不是兩隻腿!?
他掙扎著試圖醒來,卻怎麼也張不開眼睛。
好像被什麼東西拖著,還有蟲子的叫聲,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
趕緊醒過來!
他想身手掐自己一把,卻找不到「手」的感覺。
「等等,我還活著?我不是應該是死了嗎?」他猛然地想起來了:「對,最後元氣撐爆了身體,可是又怎麼會在這裡?」
到底是怎麼回事!!!
身體下面似乎似乎是蟲子的黏液味道,為什麼第一次聞起來這麼舒服?
好想就躺在上面,死死地睡上一覺。
腦袋似乎容量不夠了?頭疼!怎麼還有一股召喚的力量?
很快他又暈了過去。
……「我又醒了?」
怎麼是「又」,剛才醒過嗎?還是做夢?
腦袋又疼了,為什麼,好像很多事情記不起來!
可是明明有很多事情的?
頭疼,不夠用了。
……「我是一個蟲子?我怎麼會有這個想法!不可能,我最恨蟲子了,我怎麼可能會是蟲子呢?」
「可是剛才那股感召源明明證明我就是一個蟲子……」
「不對,我不是蟲子!我是人,我姓楚,叫楚什麼?楚?」
頭疼,為什麼一想到關鍵的地方頭就開始疼呢?
……「想起來了,我叫楚雲升,對,一定是這個名字!太好了,我可以不是蟲子了,蟲子又怎麼可能有名字呢!」
「可是……」
「我好像丟了一個寶貝,重要的寶貝,是什麼?」
「快點想,是什麼寶貝?總之不能沒有這個寶貝!」
頭又開始疼了,天啊,怎麼總是一到關鍵時刻就……!
……「好像是本書,書怎麼會是寶貝呢?我最不喜歡上學的。」
「肚子餓了?為什麼肚子餓了?」
「這裡是什麼地方,為什麼這麼熱?快散架了!」
「有人想害我,對了,有人想害人,是誰呢?誰想害我!」
……*&&%……%¥%(混亂……混亂……持續地混亂…………汩汩,汩汩。
「似乎沉入什麼溶液里去了,為什麼我感覺不到窒息?難道我已經不用呼吸了嗎?」
難受!
身體仿佛要被溶解一般,痛苦。
像是在被腐蝕,強烈地腐蝕肢解!
疼,四面八方的疼,無處不在的疼。
撐不住了!
……啵——楚雲升頂著一個巨大的黏液泡泡,鑽出了液面,劇烈地疼痛刺激下,徹底地清醒了過來!
但他同時也呆住了。
他的「視力」忽然間變得非常的好,如此昏暗的池子裡,許多地方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得見!
這是什麼鬼地方?自己怎麼會在這裡?
他的周圍全是漂浮或正在沉入的蟲子屍體,有赤甲蟲、青甲蟲、金甲蟲……還有許許多多他未見過的蟲子,甚至有一個恐龍般龐大身軀的骨架!
統統都被放入他所在的這一大片黏液池中。
黏液是血紅色的,難道這是觸手老怪那裡?
他記得申城觸手怪的老巢也有一個小型的孵化黏液池,自己差點還死在了那裡面!
可是不對,這裡沒有觸手怪那根又粗又大的肉柱,反倒越看越像是巨墳的內部?
但巨墳明明不是這個構造啊!?
楚雲升只覺腦袋一陣眩暈,他現在只要思考過度,腦袋似乎就不夠用似的。
不管如何,這裡都應該是危險之地,楚雲升從不將自己置於這種場合過久。
他立刻想「游」到黏液池的邊緣去,卻一下子驚駭欲絕!
「手」到那裡去了!!!
楚雲升愕然地發現自己抬起來的竟然是一隻長長的殘破的鉗子!
而且,這個鉗子他又是那麼的熟悉——赤甲蟲的鉗子。
怎麼這樣?
楚雲升慌忙地抬起另外一隻,依舊還是個斷齒的鉗子,一下亂了神,趕緊用「鉗子」朝著腦袋「摸」去。
果然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腦袋了!
他生生地愣在了黏液池中,渾身散架的刺痛都仿佛感覺不到了,自己竟然真的成了一個蟲子,他還以為之前不過是在做一個夢而已!
楚雲升心頭一片空白,思維短路,如同死機。
他忘記了自己後來是怎樣爬出黏液池的,容量不大的腦袋裡,渾渾噩噩,恍然不知所措,就像中了邪一樣。
當他搖搖晃晃地「爬」到「巨墳」通道出口的時候,一個體型比他健碩多的赤甲蟲,立即沖了過來,衝著他張開鉗子。
楚雲升下意識地試圖掏出烈焰槍或者千辟劍進行反擊,但可惜全部落空了!
啪!
他被大個的赤甲蟲輕而易舉地夾住了腦袋,狠狠地摔了出去,路過的其他赤甲蟲,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接著,對面爬過來一隻體型一般的赤甲蟲,用鉗子對他左推右搡,前後打量,然後直接拖著楚雲升的鉗子,朝著另外一座冒著濃煙的巨墳爬去。
楚雲升忽然驚醒,化身為蟲的驚慌如潮水般地壓了下去,他歷經死劫,終有個平凡、樸實而堅韌的信念緩緩形成:只要活著就好!
活著總歸還有希望,死了就萬事成空,一切枉然。
他掙扎著試圖反抗被拖走的命運,曾幾何時,在他眼裡十分兇殘的赤甲蟲,早已是手下劍灰級別的東西,如今卻再一次地讓他生出無力的感覺。
這副殘斷的蟲身實在是太虛弱了,渾身上下包括兩隻鉗子,沒有一處是完好無損的,幾乎是傷害累累,身體內更是空蕩蕩的,不要說是赤甲蟲特有的火能量了,就是想吐出一星半點的腐蝕黏液都猶如登天。
楚雲升頓時有些頹然,化身蟲子也就算了,偏還是一個最低等級的赤甲蟲,並且身受重傷,只怕是這片黏液區中最弱的一隻了!
他掙扎了十來次,不但無功而返,反還被拖他的赤甲蟲狠狠地「教訓」了一頓,楚雲升為之氣結,卻又無可奈何。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楚雲升索性任由它拖著,大不了再被丟到剛才似乎是溶解蟲屍的黏液池中罷了,乘著這點時間,恢復點力氣,等會再小心一點爬出來就是了。
好蟲不吃眼前虧!
楚雲升苦中作樂地自嘲道,同時也是在給自己鼓勁,越是在這種艱難與孤獨的時刻,沒有任何人可以替他分憂,他自身一定且必須學會堅韌和寬大,就是裝也要裝出一副「樂觀」的樣子!
否則他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有勇氣以一具蟲身而活下去?
他將所有的負面的悲觀的情緒全部壓了下去,嚴嚴實實地埋在心底,盡一切努力不去想它。
歷次獨身一人生死逃亡的慘痛經驗告訴他,不能去想那些負面的東西!一想就會很容易地陷進去,一陷進去,就是一具頹廢的行屍走肉,距離真正的死亡也就不遠了。
很快,他便被這隻赤甲蟲拖進了另外一座巨墳,通過通道的時候,許多蟲子和他亮擦甲而過,行動匆匆,相比剛才那座死氣沉沉的巨墳,似乎「熱鬧」了一些。
就這麼點不同之處,楚雲升趕緊將它在腦海中無限放大,用來壓制負面情緒的屢次「反撲」。
進了巨墳內部,楚雲升尚未來得及觀察周邊的「環境」,一隻跨空伸來的人臂大小的黑色管道,麻利地捲起了他,快速地收回進如林立般的管道群中。
高速的運動,令他虛弱的身體有些「頭暈」,等到他略微清醒一點的時候,發現許多細小柔嫩的透明管道不停地在他軀幹、腹部等部位上噴吐著不同顏色的黏液。
那些黏液剛沾到身上,楚雲升便能明顯地感覺到殘破的部位正噝噝地恢復生長,同時,一股螞蟻噬骨般的難受也立即向他的意識襲來,令他幾不欲生!
他此刻有點羨慕十幾米外的那位傻乎乎的赤甲蟲了,估計它沒有多少意識存在,同樣在和楚雲升在進行類似的「處理」,卻是一副嘴裡流著黏液的呆樣。
大約過了近兩個多小時的時間,楚雲升又被管道吊了起來,送往另外一個「場地」,細小的透明管開始噴射粘黏他的鉗子和刀腿部位。
這時,他大概有點明白了,這座巨墳自然肯定不是之前的那座「化屍池」,而是一座擁有修復蟲族身體功能的巨墳。
如此分工明確的黏液區,楚雲升不敢想像它將是多麼龐大的存在,而這裡的珉又會是多麼的強悍和高等?
黃山區域內的那三座功能簡單的巨墳,和這裡比起來,簡直是小兒科,如同玩具一般。
鉗子與四條刀腿的修補又花費了近兩個多小時,接著再次換了一個地方,開始修補他的周身甲殼。
他前面的那隻傻蟲,一直比他提前大約十多分鐘,兩蟲恐怕算是同期「修復出廠」了。
早長時間的修復下,那股噬骨的感覺,楚雲升也漸漸地麻木了,飢餓感卻又不停地衝擊著他,令他迷迷糊糊。
眩暈中,似乎又換了一個「場地」,在他前面的那個傻蟲,因為「工序」比他早,已經開始進行此處的修復工作。
他忽地一個激靈,驚醒了過來,只見一隻金黃色的管道從頂上延伸下來,對住那隻傻蟲的腦袋噴出一道橫切的直線,噝噝地冒著獠煙。
沒過一小會,周圍數十條透明的細管立即纏上傻蟲的腦袋,以那條橫切的直線為分界,咔嚓一聲,將傻蟲的腦袋粘糊糊地掰開。
頂上的金黃色管道收了回去,又伸下一隻如蚯蚓一樣扭動不停地白嫩管道,垂直插入傻蟲的腦袋,一陣稀里嘩啦地「攪動」,裹著一個黑乎乎地「腦袋」狀的黏液塊縮了回去,藕斷絲連的黏液被細細地拉長,看起來十分嘔心。
同時,頂上並列伸下另外一隻白嫩管道,蜷裹著一隻晶瑩剔透如火雲一般的「腦袋」狀黏液塊,黏糊糊地塞入傻蟲裂開的空殼腦袋中。
接著,細小的透明管子立即開始噴吐黏液,迅速「縫合」傻蟲的腦袋……楚雲升剛回過味來,條件發射地警覺抬頭,果然他的頭頂上,也緩緩伸下一條金黃色的管子,冒著獠煙,對準他的蟲頭……
(未完待續)